第86章 暮然回首
第86章 暮然回首
曾幾何時,她也這樣出現在夢中,只是一朝她走近,就立馬消失無蹤。靳褚不敢動彈,他怕自己一動,眼前的人又沒了。
當他決定治禾錦眼睛的時候,就註定了會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之地。
女媧造人,尚且要用泥土。
他為禾錦造眼,斷不是普通俗物能造。
縱觀天地間,也就他頭上這一對角可作藥引,但神獸之角,豈是無修為之人能受?他需將大半修為都渡給她,可她本質是魔,融不了這股靈力,他只有喂她喝下心頭血,才讓她勉強融合。
可幽熒的心頭血比忘情水還毒,一旦飲下,就會忘記與他的前塵往事。
這本身就是一盤死局。
他若不治,餘子書定會傾盡全力為她治癒,到那時她又會和他糾纏不清,正眼都不會看自己。若治,她把自己全部忘記,不會有愧疚,不會有牽挂,終有一天還是會回到餘子書身邊。
這和逼死他有什麼區別?
治與不治都是一樣的結局。
與其讓她欠著餘子書,倒不如讓她欠著自己,至少上天講究因果報應,或許有一天會讓她來還清自己的情。
可連他自己都知道,只是一場奢望罷了。
他與她最後一次纏綿,極盡愛與恨,這一生都不會再這樣愛一個人、恨一個人。她耗盡了自己全部的精血,卻留下這樣一個慘淡的結局等著他去拾。
何其狼狽?
何其不堪?
陪了她整整三千年,愛了她整整三千年,都沒能打開她的心,如今要從頭再來?
他把命都拿了半條去愛她,只剩下半條命苟延殘喘,如何從頭再來?
原來不過是上天開了一個玩笑,命中注定他該如此慘淡收場。
他狼狽不堪地離開,只帶走了她一根肋骨。
他想,或許造一個一模一樣的禾錦陪著自己,這漫漫歲月應當就不會再孤苦無依。又或者和她相處一段時間,愛與恨也就淡了,不再執著於得到與失去,他也就可以從中解脫。
不管是那種結果,對他而言都總是好的,總好過面對一個已經忘記自己的人,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他。
可是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
小禾不能彌補他的孤獨,也不能讓他放下執著,只是讓自己的心越來越空,越來越死,如同行屍走肉罷了。
梨花在她身後漫天飛舞,美得如詩如畫,她望著自己的眼神和陌生人沒什麼區別,挺拔著身姿一步一步地朝他走過來。
靳褚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丁點的響聲也能讓她消失不見,期待又不安地等著她靠近。
「我都看見了。」禾錦輕輕開口,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若我沒猜錯,她應該不叫小河,而是小禾,對吧。」
靳褚聽到她的聲音愣住了。
「只是你為何要造一個和我一樣的人,你認識我嗎?」
靳褚答不上來,也不知道該怎麼答。
禾錦托著下巴,想了想,「你叫什麼?是什麼人?」
她的神情就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目光清澈地望著他,問他的名字。
「我叫阿狸,是只狐狸。」
「你是那隻阿狸?」禾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輕輕笑了,「我就知道,你化形定能迷倒萬千少女……」
太久太久沒見過她這樣對自己笑了,簡直甘心溺死在她的笑容里,彷彿往日的委屈都不再是委屈,往日的難過也不再是難過。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造一個假的我?」禾錦把笑意一收起來,偏頭不解地看著他,「還有,為什麼要種這萬畝梨花林?」
「因為一個夢。」他這樣答,「我在夢裡見過你,也見過這萬畝梨花林。」
禾錦覺得稀奇,蹙眉思索了一下,「我也夢見過梨花林,好像也……」
夢見過你。
這話一在她腦海中形成,瞬間如同驚濤駭浪在她腦中翻騰。
怎麼可能。禾錦不解地後退了一步。
靳褚托著下巴,笑著回她:「可能我們前世見過吧,孟婆湯沒喝乾凈還記得一些場景,書裡邊不是經常有這種橋段嗎?」
只是禾錦從來不相信這種巧合。她想了想,只說:「我想看一看,你方才收入懷中的東西。」
靳褚略微有些僵硬,那根巴掌長一點的肋骨就在他袖中,他要刻意藏也藏不住。
禾錦略有所思道:「若是前世之說,自然無傷大雅,若是別有用心,只怕我就要刨根問底了……」
她的語氣很平淡,卻讓周圍的氣氛都凝固了起來,衣袍無風自起。
「若不介意,不妨拿出來給我一看。」
靳褚只道:「貼身之物,不方便拿出來一觀。」
「是嗎?」禾錦話音剛落,瞬間就到了他跟前,抓住他的手,扣住那根肋骨。
靳褚同樣也扣住,與她相互對峙,互不相讓。
「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淡淡道:「與你無關。」
禾錦手腕一翻,兩人爭奪間過了數十招,誰也占不了上風,從地上爭到樹上,又從樹上爭到樹下,禾錦整個人都撲到了他手臂上,愣是搶不出來。
「若是與我無關,你會藏著掖著?」禾錦料定裡頭有鬼,越發爭奪。
衣袖應聲而裂,肋骨從中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禾錦先他一步拿到肋骨,連退了兩步,仔細觀察著手中的東西。似玉又不是玉,巴掌長一節,再仔細琢磨,竟像是骨頭。
靳褚臉色變了一變,朝她走過去。
禾錦像是想到了什麼,將肋骨放於腋下肋骨處,這樣一對比,大小竟正好。
靳褚將肋骨從她手中搶走,直接收起來,不留半分蹤影。
禾錦盯著他,暮色沉了幾分,「這叫與我無關?」
他站在她面前,只看著她不說話。
「你拿了我的肋骨,造了個和我一樣的人,你到底是誰?」禾錦的目光冷冽了幾分,直直盯著他,「你是不是去過天音林?去了之後又做了什麼?為什麼要取出這節肋骨?你與我,究竟是什麼關係?」
每一個問題,都猶如千斤壓在他心頭。
他想解釋,也願意解釋。
可怎麼解釋?如何向一個已經忘了自己的人解釋前因後果,才能讓她重新想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