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往情深
第30章 一往情深
禾錦醉酒醒來,頭痛欲裂,這凡間的酒果然不能多喝。她揉了揉腦袋,催動魔力將不適從腦中化解開,這才好受了一些。
她一睜開眼睛,晨光便緩緩升起,照耀在這座宮殿,光線從外邊投進窗戶,落了一地闌珊。
小桐推開門,個子矮小,偏偏懷裡抱著一個大大的香爐,屁顛屁顛地跑進來,「主子你可算是醒了,你都睡了好幾天了。」
「你抱個香爐做什麼?」
小桐理所當然道:「當然是為了主子了,你每次睡覺都睡不好,我就去問江瑜怎麼辦,他讓我每天都把這香爐點上。」
禾錦打開香爐,瞧見是仙界的東西,又蓋回去,「你怎麼知道我睡不好。」
「主子一直都在做噩夢,當然是睡不好。」
「我在做噩夢?」
小桐認真地點點頭,「一晚上都在說胡話,什麼孽緣孽緣的,眉頭就沒舒展過。」
禾錦揉揉眉心,也不知什麼時候自控力差成了這樣,竟還說起了胡話,那凡酒果然喝不得。
小桐把香爐放下,仔細擦了擦,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江瑜說主子要是醒了就去找他,他有話想跟你說。」
「我知道了。」禾錦衣袖一掩,就於流光之中消失在原地。
江瑜這幾日總是一個人,連小桐都察覺到異樣,他不是坐在窗前發獃,就是爬上了月樓看月亮,也不說話,完全變了一個人。
小桐雖不喜歡他,卻也怕他出事,就偷偷跟在他後邊,可又笨手笨腳被他發現了。
「你跟著我做什麼?」
小桐訕笑兩聲,「主子總是睡不好,我想問問你有什麼辦法。」
他竟認真想了想,手中祭出一鼎香爐,「你拿這去,每天給她點上。」
小桐抱著香爐,還是有些擔心他,「你……真的沒事?要不要我把主子叫過來?」
他轉過去背對著她,清冷道:「我沒事,她若醒了你就讓她來找我吧。」
小桐一走,他望著遠處又是許久許久,直到天際升起一抹亮光,他才微微動了動手,伸出手掌想抓住刺眼的陽光,可他一握緊手心裡就是黑暗。
——在裡面的始終會在裡面,在外面的無論如何也在外面。
他的胸口猛地痛了一下,幾乎不能呼吸。
當年渡劫失敗,神尊便說他凡心太重,心魔難除,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心魔,竟是禾錦。
「你找我什麼事?」身後傳來禾錦的聲音,冷冷清清。
江瑜沒有辦法直視她,只能望著遠處輕聲道:「仙尊尋我有事,我要提前走了。」
禾錦只問了一句:「那亓笙呢?」
他胸口又是一悶,想到柳無言的話,更是戚戚,「他會留下來。」
先前怎麼也要帶亓笙走,現在這麼容易就放手了?禾錦疑惑問道:「你怎麼了?」
「你也會關心我怎麼了?」他自嘲一笑,「做這些惹人厭煩的事我也做夠了,你願意如何都隨你吧,我只是累了。」
「江瑜!」禾錦拉住他衣袖,蹙眉道:「你知我那天是無心之言,我不是那個意思……」
「無心之言,恰巧也是肺腑之言。」他任她扯著衣袖,仍然不肯回頭,「在你心裡,我江瑜也不過是個惡人,走了也好。」
禾錦固執將他拽過來,本想數落他,卻見他面色戚戚,和平常相差甚遠,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一下子愣在了哪裡。
江瑜心頭悵然,低下頭也掩不住情緒,「想來你一直容忍我,也不過是憑藉我與子書的交情,再留下去也不過妄作小人。」
禾錦只覺得他奇奇怪怪,反問道:「我與你不算交情?」
他搖頭,又戚戚然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那日在華瑤池旁,明明是我先遇到你,可你卻只看得到他。」
禾錦鬆開了手。
江瑜什麼也沒說,默不吭聲地離開,背影堅毅。
他早該走的。
自私、妒忌、悔恨,這些魔障時時刻刻都糾纏著他的心,亂了他一世清修。
禾錦一直知他有心魔,只是不知魔從何起,也不知該如何叫他放下。她覺得此時此刻總要說些什麼,便道:「我不會傷亓笙,你別擔心。」
「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我便已知道。
情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
太陽一升起來,亓笙就忙著把書搬出去晒晒,這些天大概是禾錦心情一直抑鬱,所以很少如此陽光明媚,連書都有些起潮了。亓摯沒事也幫他搬書,兩根小凳子搭一塊板子,就把書鋪在上頭,挨著曬。
亓笙曬書也有講究,什麼放上邊,什麼放下邊,哪些要關上不能直曬,哪些要翻開擱太陽底下,都分得清清楚楚。
「哥,都翻開曬不是更快嗎。」
亓笙笑道:「有些紙一曬就黃了,有些墨一曬就淡了,不能翻開曬。」
他長見識了,又跑屋裡去搬書。
亓笙把剛搬出來的書一本本擺上去,正拿不到的時候,身後有人把書遞給了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捻著書,精緻如玉石,就像做過很多次那樣自然而然,又讓人無法忽視。
他愣了一下,連忙直起身子行禮,「王女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禾錦目光雖冷清,還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她彎腰把書擺上去,指尖如蔥白,髮絲從她身後滑到身前,散落旖旎風情。
亓笙愣怔地看了很久,等他回過神來,連忙俯下身,接過她手裡的書,「讓我來吧。」
禾錦順從地鬆了手,又自然而然拿起其他的擺上去,順便說起了一些事情,「我以前也幫你曬書,只是你總說我曬得不好,不是曬黃了紙頁,就是曬脫了墨,累得你連夜謄寫。」
亓笙停了下來,不知為何聽她說起這些沒發生過的事,竟會覺得很熟悉。只是他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不會是自己,手裡的書便怎麼也放不下去。
「轉眼三千年,早已物是人非。」她頓了一下,「或許是我太過於執著,但有些事要真正經歷過,才知道什麼是刻骨銘心。」
她盡說些亓笙聽不懂的話,好在他即使聽不懂也不會多言,只當一個安安靜靜的聽客。
禾錦放下手中的書,沉重道:「我欠你一聲對不起,現在說也不知道算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