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見子書
第19章 一見子書
禾錦出生之時天劫驟降,肉身盡毀。魔后將她魂魄收於玉葫蘆,用晶石為她鑄就肉體,強行改命,才讓她活了下來。
正因如此,從小到大兀嘰都寵她,什麼都要給她最好的,她憑藉天資超越在她前面的十幾個哥哥,兀嘰甚至想過要將魔尊之位都給她。
她從一生下來就註定了會萬眾矚目,叱吒風雲,可命中終有一劫。
禾錦的身是石頭鑄的,心也是石頭鑄的,她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對誰動感情。可是當那高高在上的神蒞臨人間歷練,她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時,心突然就跳動了起來。
一見子書終身誤,此話一點都不假。
人間罕見百年亂世,禾錦本是想去看個熱鬧,卻不曾想看到一個文弱書生在國家危難之時挺身而出,無論遇到多少羞辱誹謗,他始終風輕雲淡,侃侃而談。
筆雖小,卻能寫下治國良策,手雖弱,卻能繪下波浪壯闊。
他每天夜裡挑燈看書寫策論,禾錦就隱在旁邊偷偷看。那一手好字叫人嘆為觀止,字裡行間太過深奧,看得她雲里霧裡,要想好些時辰才能想明白。
若論聰明,凡人在其他五界之上,要是他們也擁有法力,那可就不得了了。
禾錦陪在他身邊久了,就想跟他說說話,可又怕自己突然出現嚇到他,就趁他夜裡睡覺,偷偷在他案頭的宣紙上畫了一個穿紅裙的女子,容貌不甚清楚,只畫出輪廓。
第二天他看到了,笑著在旁邊畫了一個穿長袍的男子,還在女子臉上加了幾筆,竟和自己很像。禾錦一喜,想必他也沒嚇到,就打算等他回來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
可子書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新帝沉溺於美色,聽從了狐狸精的讒言,將以死明鑒的子書賜了毒酒一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子書不卑不亢地跪在大殿之下,磕了三個響頭,將毒酒一飲而盡。
禾錦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她眼睜睜看著子書倒在她腳邊,七竅流血。她生氣地想殺了那狗皇帝,子書忽然抓住她的衣袍,笑著沖她搖了搖頭。
子書死了,屍體被狗皇帝命人拖出去扔了。那些人來來往往,都從她身上穿過去,什麼也看不到,禾錦半天回不過神。
她不知道子書為什麼會突然看得見她,又或者說一直都看得見,只是裝作看不見罷了。
禾錦一路追到冥界,在他上奈何橋之前攔住了他,「你看得見我?」
子書輕輕一笑,宛如春暖花開,「看得見。」
「一直看得見?」
「一直看得見,所以晚上姑娘還呆在房間里,多有不便。」
禾錦倒吸了一口涼氣,想起他每次脫衣之前都要把燈滅掉,原來是這個原因。她臉有些發燙,「你不好奇我是誰?」
「你是誰?」
「兀磯第十七子,你又是誰?」
「我嘛,勉強算個神。」
「咦?我怎麼沒聽說過你。」
「這說明你孤陋寡聞。」
說一個活了兩千年,久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怪物的怪物孤陋寡聞,禾錦表示不服,「把你名字說來聽聽。」
子書笑著在她掌心,寫下金色的字:餘子書,文星天尊。
字體隱沒在她掌心裡,時隱時現,痒痒的,禾錦睜著大眼睛把他望著,「餘子書?」
他把手指擱在唇邊,眨眨眼睛示意她不要說話,「我本下凡間歷練,還未功德圓滿,走過奈何橋就是下一世,姑娘萬不可向他人提及身份。」
禾錦點點頭,「你還要歷練幾世?」
「還剩三世。」餘子書見時間差不多,拱手作別,「姑娘就送到這吧。」
這還是頭個叫自己「姑娘」的,禾錦覺得好笑,偷偷摘了奈何橋邊上的斷腸花,劃破手指以血作針將它刺在了餘子書脖子上。
餘子書正在喝孟婆湯,喝到一半感覺脖子後有異樣,摸了摸什麼也沒有,又接著喝完剩下的一半。
禾錦回到人間,正遇到子書前世的府邸被人抄家,里裡外外翻完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一貧如洗。家裡最多的就是書和筆,還有他寫下的治國之策,和他生前畫的風景。
官兵把它們堆起來,全部燒毀,有一幅畫被風吹到了禾錦手中。她打開一看,正是紅衣女子和長袍男子,她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那女子的容貌其實和她是有七八分相像的,原來他真的看得見自己。
禾錦回到魔界,漸漸將這件事忘記,一直到再次見到斷腸花,才想起餘子書。這一想起,就頻頻回憶,展開那副畫,怎麼也翻不過去。
她索性去冥界找他,得知他第一世命中狀元,一心想要做清官,卻慘遭奸臣陷害,鋃鐺入獄。整整關了十年才洗清冤屈,等他出來已是物是人非。他最終看破紅塵,決定剃髮為僧,長伴菩提。
他第二世是個宰相,輔佐了先皇半輩子,在皇位爭奪中站錯了陣營,被新帝抄家滅族,慘死馬蹄之下。
如今是他的第三世,出生在富貴人家,年僅十歲就顯現出過人天分,被家裡當好苗子培養著。禾錦瞧他第一眼就認出了他,都不需要看他脖子後面的印記,就知道那個處變不驚的少年一定是他。
他站在牡丹花前抬頭看著她,溫淡如水,「你是花妖嗎?」
禾錦有些發懵,愣愣地把他看著,「我像花妖?不不不,不對,你怎麼不怕我?也不對,你看得到我?」
餘子書不過十歲,雙手負在身後,成熟老練道:「你長得很好看。」
要不是這小孩子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禾錦還以為他在調戲自己。她伸手捏了捏他又嫩又滑的臉蛋,警告他:「不要跟別人說。」
餘子書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不會告訴別人你長得好看。」
禾錦簡直無言以對。
從那以後她就默認了花妖這身份,整日往他府上跑。她現在都還記得院子里有一株梨花樹,每到春天都開得繁茂,她就倚在樹下淺眠。
餘子書讀書,她就給他添茶。
餘子書看書,她就在樹下睡覺。
餘子書寫東西,她就像以前一樣坐在他旁邊看,遇到看不懂的還會問他。
餘子書畫梨花,她就嚷嚷著畫自己,他不肯,但每次畫完以後畫上總會有她。
這一晃,竟是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