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死亡的記憶
昭景二零年,一代賢王逐鹿王為了平復邊城乍現的魔教,維護周朝百姓安樂、天下福安,首次親身帶兵出征梧州,受封驃騎震威大元帥,手持當朝皇帝親自頒布的帥印、寶劍,披掛上陣、護國安康。
而在大軍開拔的當天,忽然天降紅雪,好似天公哭泣、大地哀傷。
玉清王府
青鸞身體虛弱的躺在溫暖的寢殿中,看著窗外樹榦上的秋葉還未盡數脫落,便天降異雪,本是無痕的心境忽然變得慌亂著急。
「采兒,這京城的天氣還真是奇怪;怎麼說下雪便下雪了……這忽然降雪,連個思想準備都沒有……」
青鸞輕接過采兒遞過來的糕點,放在嘴邊無心的咬上一口,並沒有嘗出口中的美味,而是略有所思的朝外面張望著,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般心不在焉。
采兒小心的接過青鸞手中拿著的糕點,又斟滿了一杯清潤的香茶,遞了上來,輕聲回答道:「采兒也覺得很奇怪呢,昨天還萬里晴朗,今日便鵝毛飄雪了呢;小姐有所不知,在外面下的雪片片發紅,好像是被浸透了鮮血一般,看上去雖然妖冶美麗,可處處透著古怪,一股寒意直往心窩裡鑽……這天將異雪,真不知是凶還是吉呢?!」
青鸞的心本就十分慌亂,半天一點頭緒都沒有,如今聽采兒這一說,更是坐立難安,攥著拳頭便想要下床走動。
采兒看出青鸞的意思,便上忙前扶著青鸞,然後又拿起一件雪白的狐裘,將青鸞緊緊地包著,隨後就貼心入微的攙扶著走路緩慢的青鸞,來到緊閉的殿門前;在青鸞的示意下,快速的上前打開大殿大門;就見忽而打開的殿門,剛開出一條縫隙來,寒冷的空氣便迎面撲來,直朝青鸞孱弱的身體來襲,青鸞有些發愣的抱著自己的雙臂,瑟縮著雙肩,看著室外別有一番盛景的通紅之色,心口憋悶的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妖紅似血的鵝毛大雪,難道是天有預警,這到底是什麼徵兆?
青鸞輕靠在打開的殿門上,更是裹緊了自己身上的狐裘,想起今天一大早便沒有看到周清來過,於是就朝著一直站在身邊的采兒問道:「王爺去哪裡了嗎?我怎麼沒見到他。」
采兒聽到問話,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眼前身體虛弱的小姐,腦海中不斷盤旋著早晨玉清王爺臨走之前,再三對她交代的事情。
「今日是八哥領軍出征的大日子,本王得到聖諭,趕往大殿與朝臣共送大軍;青鸞若是醒來你不要告訴他今日是八哥離開的日子,她若是問起我來,你便隨意糊弄出一個理由,編排過去就好……」
周清一再的叮囑不斷地迴響在采兒的耳邊,采兒心裡雖然想要遵從王爺的交代,但是想到小姐與八王爺這一別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見面,心裡就十分不忍的來回捉摸,不知該不該說。
青鸞看著采兒猶豫不決的樣子,斷然這個小丫頭是有事情瞞著她,於是青鸞便站直了身子,凝神專註的看著眼前矮小玲瓏的采兒,出口說道:「采兒,我們雖然名為主僕,實則感情勝過姐妹;你永遠都不會欺騙我的,對不對?」
采兒聽著青鸞的話,心神一愣;一抹為難旨意盤踞心頭,愧疚更是將她折磨的恍若油鍋中的螞蟻,坐立難安;抬頭看著小姐真摯相信的眼神,采兒無奈的嘟嘴輕嘆,抓著青鸞略有冰涼的小手,輕聲說道:「王爺也是為了小姐好,所以不想讓小姐知道今日是八王爺開拔大軍、征戰魔教之日呢……」
「什麼?你是說今天就是周深離開的日子嗎?」果然,青鸞聽到采兒的話,大駭的睜大了眼睛,晶亮的雙眸中儘是不舍和依戀。
采兒看著緊張詫異的小姐,只是低頭不吭聲,默認了青鸞剛才說過的話。
青鸞看著采兒默不作聲的樣子,像是失去支柱一般『噗通』一聲便無力的靠在門板上,任由隨風飄進來的雪花調皮的落進她的衣領中。
自從那晚見過周深之後,青鸞便失去了周深的消息,她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更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每天青鸞都像是一隻折斷翅膀的翠鳥,艱難痛苦的趴在床榻上,難喝濃稠的湯藥、銀針葯浴幾乎日夜與她作陪;她一直很聽太醫的話,每天都會將周清親手送來的湯藥喝光,更不會隨意亂動,只為想要快些好起來,這樣的話,自己興許還有幾乎與周深在見上一面;但是沒想到,他離開的日子會這麼快,快到連給青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那個男子便要匆匆離開,相逢更是不知幾時。
采兒看著失神傷痛的小姐,心裡也是跟著苦了起來;這老天怎麼就這麼絕情,讓小姐的命運怎會如此坎坷?
「采兒,扶我去找周深……」
就在采兒為青鸞的命運抗不平時,忽而聽到這一聲堅韌的嗓音,好似背負著強大的壓力,喑啞而又動聽。
采兒抬頭看著青鸞眼神獃滯的望著窗外妖紅色的大雪,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后,才憋出一句話:「這麼大的雪,小姐還是好好照顧身體,回床上躺一會兒吧……八王爺命好富好,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凱旋而歸。」
青鸞木訥的聽著采兒的話,就像是被定住的雕塑一樣,面目表情;但是慧黠的雙眼中,卻閃爍著迷離、擔憂的神采。
「周沿都對付不了的人,他真的可以嗎?我雖然相信周深,但是卻不敢小覷了西門灼;那個男人,他就是個瘋子;在渝州時,西門灼就想除了周深,只因我從中阻止,所以他並未得逞;現在周深領兵出征,正好中了他的下懷,前途未卜、生命堪憂已成了周深現在的寫照;采兒,我要去看看他,去親自告訴他,他一定要活著回來接我離開。」
采兒聽著青鸞的話,不免熱淚盈眶;看著如此倔強的小姐,采兒再也不顧周清臨走時的交代,小跑回寢殿,拿出一個小暖爐放到青鸞的手中,篤定的說道:「小姐,采兒會陪著你一起去。」
青鸞聽到采兒出口答應,終於舒心的淡笑一下;看著門外妖紅如血的皚皚大雪;突然覺得眼前的紅色慢慢彙集成了血水,就像是從阿鼻地獄中散發出的惡臭一般,漫天的漂浮在整個周朝的上空。
因為外面下了雪,本就光滑的小路瞬時變得異常難走,再加之青鸞重傷未愈,行走幾步都已十分困難,可現在為了見周深,她更是不得不趕往皇宮大殿,只因身體孱弱,故而將全身的力量幾乎都壓在嬌小玲瓏的采兒身上,青鸞低頭看著擦拭汗珠的采兒,心裡不免覺得愧疚。
就在青鸞小步快要移出大門時,忽然聽到車輪聲由遠及近的傳來;青鸞抬頭一望,一個偌大的『清』字,十分醒目。
看著那豪華的馬車越來越接近,青鸞的心也是慢慢的揪了起來;周清這個時候回來了,難道周深已經走了嗎?想到這裡,青鸞著急的都要要滴出眼淚來。
坐在馬車中的周深老遠也看到青鸞站在王府門口,一身白色的狐裘錦衫將她裝扮的更是亭亭玉立、仿若仙子。
就見馬車還未停穩,周清便翻身下車,不顧身後暮煙的關心之詞,小跑到青鸞面前。
看著因為寒冷而面色稍有青白的青鸞,周清心疼的蹙緊雙眉,指著青鸞手中抱著的小暖爐,破口大罵道:「你怎麼就只抱著這個東西便跑出來了?不知到外面很冷嗎?怎麼這麼任性,你還真當自己是小孩子,事事要別人操心著、擔心著嗎?」
青鸞聽著周清的話,並不回駁的看著周清,因為她知道周清這樣說是心疼她、寵愛她。
青鸞看周清身側沒有那個白色的影子,然後又踮起腳尖朝周清身後的馬車望了幾眼,直到確定後面並沒有來人時,才死心的望著周清,鼓足勇氣的問道:「周深,也就是逐鹿王爺,他已經走了嗎?」
聽到這溫潤的嗓音,周清身受打擊,傷痛的眼神看著青鸞焦急的神色,定了定神后,終於開口問道:「你站在這裡等我,就是問這個嗎?」
青鸞知道周清已經明白了自己與周深之間的淵源,便也不再隱瞞的點頭,說道:「我不想傷害你周清,但是我真的很想見周深,你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嗎?」
青鸞的坦誠再一次狠狠地傷害了眼前這個可愛迷人的小男人,周清從未在青鸞的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神色,那是一種對愛人深深地愛戀和牽絆;可是自己的妻子卻從未為了自己顯露過這種表情。
周清苦笑著看著青鸞,一顆心仿若一下便老了十歲;看著青鸞是如此喜愛自己的八哥,嫉妒、羨慕之火快要將周清逼瘋了。
「是,他已經走了;受封的大軍早就被他帶出了城樓,朝梧州進發。」
周清看著青鸞著急的模樣,隱瞞實情的說道。
青鸞聽周深這樣說,霎時覺得天寒地凍、呼吸痛苦;難道自己真的見不著周深的最後一面了嗎?前所未有的絕望幾乎將她撕成碎片。
看著如此傷痛的青鸞,站在一邊的周清也覺得自己仿若已受了百年之苦。
就在青鸞想要折回身去,走回府中時,周清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八哥剛剛離開,現在應該剛出城;若快馬加鞭,應該還可以追的上。」
青鸞詫異的回頭,看著周清低著頭,臉上的任何錶情都看不到。
青鸞也顧不得周清的心裡是怎麼想的,不管身上的痛苦,快步走到周清身邊,拉著周清的衣擺,幾近哀求道:「帶我去找他,好不好?我保證,我只要遠遠的看他一眼,就會乖乖的跟你回來。」
「青鸞,在你的心裡,我到底是個什麼人?」
周清並不立馬回答青鸞,而是依舊低頭的問道。
青鸞以為周清在這個時候耍小性子,心裡雖然十分著急,但還是出言安慰著眼前這個小男人。
「你是我的夫君啊……夫君,帶我去見他,好嗎?」
周清當然聽出青鸞口中的敷衍,但他依舊像是變成另一個人一樣,並不動怒,而是躬身一把將青鸞行走不便的身子橫抱在懷中,朝停在府門口的馬車上走去;但毫無溫度的話卻在這個時候傳來。
「青鸞,從現在起;你不要再叫我夫君了;叫我周清吧……」
青鸞聽到周清的話,茫然的抬頭一看,就見不知在什麼時候,那張可愛的娃娃臉上已經布滿淚水;眼神中悲痛的神色,震煞天地。
青鸞有些措手不及的看著周清,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青鸞知道,自從周清見過西門灼以後,便變得十分古怪;性子也不像往日那樣活潑愛鬧,很多時候,他都好似沉靜在自己的世界中,看著青鸞的模樣,失神發獃。
「青鸞,清兒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一輩子記住我呢?是不是要像那個死去的風一樣,人雖死、但你卻念他終身。」
「周清,你怎麼……。」
周清聽著青鸞欲言又止的話,並不說話的遙望遠處,好似那裡,有著他想要的答案。
青鸞啊……為什麼在你讓我知道愛情是什麼滋味的時候,你的心卻跟了別人?周清不會怪你,只怨自己過去太胡鬧、失去了我們的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