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摯
雨雪在入夜後便停了,寒風猛然襲來,冷寒君感覺視線有些模糊,如果能成功換她回來,這些寒意,對於他來說,不過如此,何懼也?
應芳芳食不知味,把碗筷一扔,怒氣沖沖的奔出門外,對著冷寒君便是劈頭蓋臉的大叫:「冷寒君,你如果想死,請你去別的地方找死,不要死在我的面前。」
冷寒君感受到她的憤怒,眸底泛起些許的笑意,她會生氣,證明她還是會在乎自己的。
「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他的聲音很低沉,如果細聽,會有笑意張揚。
應芳芳黑沉著一張俏顏,怒目瞪著他,以前知道冷寒君的脾氣很硬,想不到他抵禦寒冷的骨氣更硬。
「我出來見你,也不會改變什麼的。」應芳芳彆扭的道。
「是嗎?這兩年來,你對我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我也曾溫柔過,只是你忘記了。」冷寒君低落的說道,以前的她,弱不禁風,他並沒有真正的折磨過她,甚至沒有讓她做粗重的活兒,真正讓他狠下心來折磨她,是在她失憶后的反抗。
「誰信你,你不要以為我失憶就找借口來騙我。」應芳芳冷哼一聲,不以為意。
「是真的,我認為我們這間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而且,嫁給我,還是你親口答應的。」冷寒君把過往的事情揭出來。
「那也是被你逼的,不然,我怎麼可能嫁給你這種殘暴的傢伙?」應芳芳依然不為所動,心裡卻暗哼,如果水月芳不是眼瞎了,斷然不會答應嫁給他的,一定是他用了強硬的手段得到她的。
「我說的都是真話,當初是你求我放過你,而且還答應要嫁給我。」冷寒君聲音變得低緩,但健軀卻搖搖欲墜。
「好了,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應芳芳煩躁的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聽著他如此溫潤的聲音,她感覺自己的心更加的凌亂了,都理不出半份頭緒來。
冷寒君已經沒有氣力再往下說了,因為他開始感覺頭重腳輕,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喂……喂……你幹什麼?」應芳芳剛一抬頭,就看見高健的身軀朝自己身上壓過來,嚇的她手一慌,便下意識的去接住他,口中驚訝的大叫。
冷寒君暈過去的事實,讓應芳芳頭痛不已,這傢伙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別以為身強體壯就可以和大風雪對抗,搞得現在暈倒了,又能怨得了誰?反正她是好心好意的勸他離開的。
「幫忙抬進屋裡去。」應芳芳伸出手,感覺到他的衣服都濕透了,冰冷的,就像雪花,零度以下。
她驚了一下,招來丫環,一起使力將冷寒君扶進了屋裡的床上,望著那蒼白的俊容,應芳芳犯難了,她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在受盡委屈和折磨之後,竟然還主動去救治他。
「姑娘,他的額頭好燙,看來是中了風寒。」丫環看著那絕色的俊容,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心裡暗想,這個男人真美。
「我知道了,這樣吧,你們去燒一桶熱水來,他就算死,也別死在我的房間里。」應芳芳嘴裡冷硬不已,心口卻軟化了,吩咐丫環說道。
兩個侍女趕緊去準備熱水,應芳芳干愣愣的立在床邊,在燭光下,靜靜的打量著暈睡的冷寒君,再次相見,他的確變了不少,態度謙恭,語氣溫柔,似乎已經放下了王爺高貴的架子來誠心悔過的。
「冷寒君,你為什麼不堅持走下去呢?」應芳芳低喃著,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令她進退兩難,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承認擔心他才會跑出去趕他走的,可她又怎麼說得出口?
她該堅持原則,永遠的恨他,永遠的離開這個危險的男人。
如果他還保持著以往的驕傲自負,對她不屑一顧,她或許可以洒脫一點的消失,至少有一個借口,讓她毫不留戀的遠離。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他還要來找自己?還要在她的面前出現?
生活已經攪擾了,應芳芳這才明白,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也許,面對面的說清楚,才能讓彼此都放心。
對他的恨,對他的怨,到頭來,就像一場戲,曲終了,人就散去,不要再彼此糾纏,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姑娘,熱水來了。」丫環提了好幾桶熱水進來,倒進了屏障后的浴桶里。
「幫我把他扶到浴桶里去。」應芳芳整了整思緒,站起身,把冷寒君輕輕的扶倒桶邊。
一聲低喃自冷寒君口中溢出,好似非常的痛苦,應芳芳怔怔的盯著他好一會兒,吩咐丫環出去,這才輕輕的替他褪去了濕潤的外衣,動作很小心,盡量不去碰觸他的肌膚。
手剛剛游移至他的胸前,忽然,被一隻大手緊緊的握住,嚇了她一大跳,趕緊縮回來,他卻不準。
「你為什麼要救我?」冷寒君從暈沉中悠悠轉醒,睜開眼,便感覺身體被溫暖包裹,讓他不由的一怔,這才知道,是她救了自己。
應芳芳憤然的抽回了手,有些慌亂的為自己分辯:「我是不想讓你死在這裡才這樣做的。」
冷寒君是何等敏銳之人,他又怎麼會聽不出她聲音里的言不由衷呢?那抹慌亂與急促,更加重了他的信心,這個女人,並不如外在表現出來的那般冰冷,是啊,她的性格,他最了解,至少,她是善良的。
「是這樣嗎?」低潤的嗓音響起。
「只是這樣,你堂堂親王要是死在我這裡,那我是不是又要承受謀害之罪了?豈不冤枉?」應芳芳很快便鎮定下來,她在心裡暗想,一定要把感情藏好,不能讓他看穿,否則,她就真的不能原諒自己了,對一個恨之入骨的男人動情,她自己都覺得好丟臉。
冷寒君低笑了一聲,笑聲中有幾份無奈和苦澀,但他卻沒有再問下去了,只是安靜的享受著這種被關心的溫柔。
「快點洗,洗了就離開,我這不留宿陌生的男人。」應芳芳有些氣惱他的安靜,把手帕扔的很響,氣呼呼的叫道。
冷寒君慢條斯理的看著她,子夜般的眸子變得清澈:「天色已晚,就不能破例一次嗎?」
「我為什麼要給你破例?你又不是特別的客人。」應芳芳咬牙切齒,只要一想到自己剛才竟然發神經的救他回來,她就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
冷寒君雖然打算以最樂觀的心情來接受她任何的為難,但聽到這樣有距離的話語,還是有些失落的,俊容染上憂鬱,低著頭,不說話。
應芳芳走了出去,也不想再搭理他了。過了不多久,一個丫環送來一套黑色的衣服給冷寒君,然後,這一夜,便不曾再見到她。
次日清晨,雪花已經停了,梅香撲鼻,面對這樣清新的空氣,心情本來是大好的,可眼中多出的身影,卻讓應芳芳有種逃避的感覺。
「芳兒……」冷寒君一身黑衣,襯現出高健的身材,少了玉冠和錦服,他看上去更加的隨性,那種高貴和冷漠的氣質也消了三分,便多了親和力。
應芳芳淡淡的瞥他一眼,轉過頭,不願意搭理他,便開口道:「你還要在這裡住多久?」
「我想一直住下去。」冷寒君得寸進尺,俊顏布滿微笑,昨晚,是他第一次如此的安然入睡,只要一想到,隔壁有她的存在,他就覺得很放鬆。
積壓半年以來的恐惶,終於驅逐了,朝政的情勢好轉,他有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她。
「你別過份?如果你想逼我們永遠不見的話,那你就住下去吧。」應芳芳怒目相視,她接受他,並不代表她可以忍受他在自己的面前晃蕩。
「為什麼?我們本來就是夫妻,同住在一起,是理所應當的。」冷寒君厚顏無恥的說道,反正,在他的心中,她永遠都是他的妻子,就算角色變了,身份也絕對不會改變。
「你別再痴心妄想了,我在昨天已經休了你,你不再是我的夫,我也不會是你的妻子了。天下美女之多,可供你選擇,你就不要再糾纏我了。」應芳芳言詞激烈。
冷寒君眸光一暗,低聲道:「你打算和我切斷所有的關係嗎?」
「當然,如果你希望還能見到我,就請你走吧,我想獨自安靜的生活。」應芳芳表情決然。
「我給你時間療養身心的傷痕,但請你不要再消失了,你如果不想看見我,我走便可。」冷寒君心中一痛,卻無法再堅持下去,他怕她受到刺激,再一次的不告而別,那樣,他會瘋的。
「你早該這麼做了。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既不會是朋友,也不會有別的關係往來,以後,就當是陌生人好了。」應芳芳把話說絕了,心便痛快了一些。
冷寒君目光凝結,緊緊的看著她堅決的臉龐,半天,他才點頭答應:「好吧,如果這是你要的生活,那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有任何的需要,我都會無條件的幫助你。」
「不會麻煩你的。」應芳芳頭也不回的轉身進了屋。
冷寒君站在門外發了好久的呆,直到發現,所有的事情都比想像中變得複雜,才猛然驚醒,他和她,永遠也做不了情人了,她的眼中始終都有著傷痕,就像冰決一樣,無法消溶,也許,來年春天,她會像這些冰雪一樣溶化,能給他再一次選擇的機會。
自冷寒君被應芳芳嚴詞趕走後,時間便在悄悄的流逝中,過去了三個月,此時,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了。
園子里,所有應芳芳親手栽種的花草都趕著春風,正在發芽開花,綠油油一片,看著,讓人心情大好。
這三個月里,冷寒君並沒有再出現,應芳芳也強迫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冷寒君是什麼樣的男人?她拒絕了他,他一定會再找到所愛的女人生活下去的。
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但她的肚子卻悄悄的隆起來了,應芳芳感受著一天一天的脹大,摸著光滑的肚皮,心慰著,那裡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成長著。
孩子成了她唯一的寄託了,她的心性正隨著改變,可能是因為母性越來越強烈了吧。
在這期間,閽飛揚多次來看望她,每一次來,都會帶很多補品給她補身子,他也彷彿一夜成熟了,以前的任性和冷漠,在看見她的那一瞬,便消失無蹤。
在她無聊時,他會給她講江湖上的奇人異事,也會把有趣的見聞講給她聽,每一次聊天,都非常的愉悅和安靜。
應芳芳越來越享受這種生活,愛情的煩鬧已經不再了,閽飛揚成了朋友,是那種不計回報的朋友,在危險時,卻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在應芳芳的極力要求下,閽飛揚已經答應要做她孩子的乾爹,並且要救做他的師傅,教他武藝,助他成長,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
已經六個月了,肚子越來越大,應芳芳每天都坐在軟椅上休息,外界的事情,顯少傳進來。
但今天,她卻接見了一位意外的客人,是聽到腳步聲響,她才睜開了眼的,當觸目的那一瞬,彼此都有些驚訝。
「凌堪尋……」想不到來的人竟然是隔了半年未見的凌堪尋,他依然英氣勃發,俊美如斯,只是,眉宇之間多了幾份憂鬱,讓人看著不忍心。
「你打算隱姓埋名過到什麼時候?」凌堪尋心中有著千言萬語想要對她說,想憤怒的責問她為什麼消失那麼久卻不透露任何的消息,想要喝斥她不守承諾,想要訴說這半年來對她的思念,可所有的話一到嘴邊,卻只有輕輕的一句,既無埋怨也無怒意,很輕淡的,就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隨意而溫柔。
應芳芳聽著,便哭起來,淚水濕潤了她的臉龐,讓她忍不住心酸和悔責。
「對不起……」應芳芳低聲道歉。
「你真是傻瓜,以為一走了之,就是對我的負責嗎?你都沒有問過我是否同意?」凌堪尋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動,輕斥起來。
「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應芳芳拭去淚水,低聲道。
「失去你,就是我最大的傷害,你知道我找你有多辛苦嗎?你體會過那種撕心裂肺的苦楚嗎?」凌堪尋好想痛訴她一頓,可語氣卻是那般的溫柔,竟然害怕讓她受到傷害。
應芳芳感覺無地自容,吸了口氣,低低道:「我以為,離開你是我唯一的選擇,我不知道你會那樣的痛苦,所以,很對不起你,你要恨,要怨,我都不怪你。」
「恨你,怨你,你就會回到我的身邊來嗎?」凌堪尋凝視著夢中無數次思念的容顏,聲音有著幾份哽咽。
應芳芳沉默,是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說話,要怎樣才能使他不痛苦。
「你過的好嗎?」凌堪尋上前,輕輕的執起她的手,低問道。
「在這裡,我找到了向望已久的自由,這裡將是我未來的家園。」應芳芳轉頭看著一片春容的園子,低聲說道。
凌堪尋眺望著,點頭:「沒錯,這的確是一片凈土,應該很適合你居住。」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應芳芳有些好奇。
「我是跟蹤冷寒君來到這裡的,你一直和他有來往嗎?」凌堪尋眸光微暗。
「他已經好久沒有來這裡了?而且,我已經不想再見到他了。」應芳芳不由的瞪大眼,難道,冷寒君來過嗎?為什麼她不知道?
「是嗎?」凌堪尋反問一句,心中卻有著苦澀。
「你的身邊已經有人相伴了嗎?」應芳芳低低的問。
凌堪尋沒有回答,只是淡笑:「這裡的風景很美,我可以天天來欣賞嗎?」
應芳芳怔了怔,便毫不猶豫的點頭:「我也希望能有多一些朋友來看望我,當然非常的歡迎了。」
「孩子幾個月了?」凌堪尋一個沒有忽略應芳芳身體上的變化,只是他難於開口詢問而於。
「六個月了。」應芳芳低答。
「冷寒君知道了,一定會非常的開心吧。」凌堪尋低嘆,似有些遺撼。
「這個孩子是我的,不是他的,他有什麼感受,與我無關。」應芳芳淡淡道。
「你想獨自帶著孩子長大?」凌堪尋驚訝。
「有何不可?單親媽媽也是一種新的償試啊。」應芳芳露出久違的笑容。
凌堪尋不解的皺眉,似乎不明白應芳芳笑容里的輕鬆。
「真是不虛此行,有孩子相伴,有朋友相助,已是我最大的收穫了。」應芳芳喃喃自語,說著只有自己才懂的言語,這令凌堪尋更加的不解了。
兩個人不像情人,倒像是故人,閑聊了一番,彼此都將那份感情隱藏的很好,凌堪尋知道,再追究下去,只會帶給兩個人痛苦,他又何必再去驚擾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平靜呢?
如果他給的愛,會讓她感到為難,那就再一次選擇尊重她吧,只是,未來,他便不會再償到失去她的痛苦了,他知道,這裡便是她的家園,再也不會失去她,因為,她永遠都在身邊,只是那份情多了一個陌生的稱呼而於,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