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黛玉離魂
過去了,一切多過去了。
黛玉靜靜的躺在瀟湘館的紅木床上,一頭青絲隨意的散在身後,灰色的中衣顯露著她蒼白的臉色,原本眾多的淚水此刻似乎已然流干,心中雖然還是這般的悲戚,卻沒有以往那如泉涌的淚水。
無神的雙目中有的是淡淡的死灰之色,寶玉,寶玉,為何你如此待我,明知道我心中只有你,你卻遵從了金玉良緣,若是與你無緣,為何我心底眾多的話語你卻能明了,若是你我有緣,卻為何這般舍我,真的只因為那是天註定的良緣嗎?
想到這裡,悲痛瞬間充滿了胸口,看著瀟湘館外隨風搖曳的翠竹,自己原是那般的喜歡這瀟湘館的一切,可如今,那『沙沙』的聲音卻是那般的蕭瑟,仿似自己的心事,那麼的亂,那麼的痛,重重心事有誰知,如今一切都化虛無。
原以為淚水已經流干,可點點的水光還是落了下來,黛玉拿起手絹擦拭了一下,可當看見手絹上斑斑點點的墨跡,她的淚不見止住反見洶湧。
還記得當日他挨打后讓晴雯連夜送來的手絹,自己收到時候是多麼的欣喜,如今一切卻好似在嘲嘰自己,嘲笑自己的可悲可嘆,嘲笑自己痴和呆。
「姑娘,火盆子起來了。」紫鵑把那才起的火盆移了過來。
黛玉放下手絹,拿起枕邊的詩稿,原本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更不見一絲神采,少年時候的得意,菊花賦詩的記憶,建立桃花社的每一幕如今都在自己心中,可是這斑斑墨跡猶新,那同心之人卻無。
想到這裡,一陣咳嗽讓她更加的心痛,過去了,都過去了,往日的情懷已經全無了,那一幕幕的姐妹情如今也只剩的人去樓空,淡淡的淚痕伴著這斑斑的字跡如翩翩蝴蝶化成了灰燼。
紫鵑在一旁默默的落淚,如今這瀟湘館也只剩下她一人,雪雁被強拉去幫忙,其餘的丫鬟婆子也已經偷偷到怡紅院去侍奉新人了。
瀟湘館除了這千竿竹,已經沒有了當日的恬靜幽雅,有的只是寂寞和悲哀。
黛玉把自己的詩稿燒完,又拿起那手絹看了看,卻是一個沒拿穩也落入了火盆,她呆了呆,再度落淚:「罷了,都去了也好。」此刻的心中似乎一切都已經解脫了。
「姑娘。」紫鵑看黛玉燒的差不多把火盆子移走,怕碳氣沖了她。
黛玉看著著十幾年來陪伴自己的貼心人,悲哀的眼神透露這點點的擔憂:「紫鵑,我怕是好不了了。」
紫鵑強笑道:「姑娘,你千萬莫說這樣的話。」接著端起旁邊已經涼了的湯藥道:「姑娘喝了葯會好的。」
黛玉搖頭拒絕道:「我哪裡能夠好的,只是我這一去也就罷了,偏放不下你啊。」說到這裡含淚又咳嗽起來,過了好一陣才道:「自打我六歲進府,這八年來的風風雨雨都是你陪我度過的,如今我這一去,只留你在這世間,讓我如何能不擔心呢。」
紫鵑落淚道:「姑娘,你莫說這樣的話,好歹這府中還是有疼你的人的,老太太當你是掌上珍,眾姐妹也貼近你的心,更何況還有寶二爺,更把你放心坎上的。」
黛玉凄慘一笑道:「紫鵑,你莫說這些安慰我的話,老太太疼我,可更疼的是寶玉,我一個外來人哪裡比得自己的孫子,眾姐妹貼心,卻是人心隔肚皮,人人有一副計較,那鳳姐姐是裡面奸詐外面和善,舅舅舅母也只當我來投的孤女,當我客人一般對待,寶玉,寶玉雖合我有心,卻總不屬於我,我註定是來的孤單去的寂寞。」
紫鵑哭道:「姑娘,好好的你莫再說了。」邊說邊一旁淚流成行。
黛玉慘白的臉色露出淡淡的悲哀:「我只當自己是這裡人,從父親去世帶來的銀子也由他們花,我只想有個安身的地方,可如今想來是沒有了,好姐姐,這多年來蒙你照顧,如今在我去前你好好聽我的話,我是不理事的人,卻並不是不懂事,我知道元妃省親用的是我從蘇州帶來的錢,他們只當我不知道。
我父親怕我受苦早給我留了後路,只是我從來不曾放心上,只因為我以為我若真心待人,自然這府中之人也是真心待我的,可如今一切都已經遲了,卻不想人心總難測,只如今我就算有心,也怕是不能去了。」說到這裡黛玉咳嗽了幾聲。
一旁紫鵑落淚道:「姑娘,什麼話也等你身子好了在說吧。」
黛玉搖了搖頭,只繼續言道「我從蘇州帶來的梳妝盒中有兩層,上面的是一些我的日常首飾,下面是父親給我些許貼己,我也不曾去看是多少,可如今想來,也是不會少的。
我若是去了,留你在這裡也擔心,如今你拿了那錢自己贖了自己的奴籍,出去找個地方生活吧,好歹也要活的比我好,我是質本潔來還潔去,你好歹叫他們送我回去。」
紫鵑聽了更是淚落個不停止:「姑娘,你莫說這些喪氣話,待你好全了,我們一道出去。」
黛玉搖了搖頭:「我是不中用的了,何況就算是好了,也是出不得這府的,還不如讓我這般乾淨的回去也好。」
「姑娘。」紫鵑淚眼朦朧,這邊是冷月伴孤魂,偏傳來那陣陣喜樂催人魂。
那陣陣的歡喜聲,吵鬧聲此刻如催命的符咒逼的黛玉是喘不過氣來,心一急,一口血噴然而出。
紫鵑驚呼:「姑娘。」忙過去個她揉胸。
黛玉恨恨的看著外面:「寶玉,寶玉,你好……」話未說完卻昏厥過去。
紫鵑忙上前照料,看著昏厥的黛玉,紫鵑的淚水也陣陣滑落。人道冷月葬詩魂,卻不想這瀟湘館中是顰卿心碎紫鵑淚,又有幾人會注意了。
且不說這邊紫鵑如何焦急的守護著黛玉,此刻的黛玉一縷魂魄竟然出體,飄飄然來到了太虛幻境。
黛玉昏沉沉到達的時候,但見一玉顏明眸的仙子飄然而至,一身訶子裙隨風飄動,那飄飄然的披帛顯示這她的與眾不同,那不同於世俗的氣質卻讓黛玉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妹妹可來了。」仙子露出一絲飄然的笑容,明亮的雙眸只看著黛玉,似欣喜有似乎是無奈。
黛玉一愣,只有禮道:「姐姐如何稱呼?」心有好感,自然招呼。
仙子隨即一笑:「我倒忘了妹妹已然忘了前生了,自然也是忘了為姐的。」遂長袖一揮,讓黛玉想起了自己的前生。
自己本是西方一棵絳珠草,蒙神瑛使者的灌溉才有了今日,後來神瑛下凡,自己也同去還灌溉之恩,曾許願用一生淚來還,想來如今淚水也還盡了,她輕嘆一聲。而眼前的仙子正是當初曾多方照顧自己的警幻仙子。
警幻見了笑道:「妹妹可痴了,真情也好假意也好,只是人間夢一場罷了,何苦如此執著。」
黛玉一愣,心中終究還是不舍道:「這我是明白的,可這寶玉畢竟和我打小一起長大,如今分離卻也難捨。」
警幻冷笑道:「妹妹還痴呢,這神瑛當日在這仙界惹了多少風流情債,如今是他償還的時候呢,偏你還如此痴迷做什麼,你的灌溉已經還了,也該去過你屬於你真正的生活。」
黛玉驚訝道:「我不是死了嗎?當初下凡前不說好了,還盡一生淚,如今淚盡了,豈不是也是要回這太虛幻境。只姐姐說的真正的生活,那又是什麼生活呢?難不成還有我未知的命運不成?」
警幻笑道:「何嘗死的,你只是魂魄離體,如今那跛腳道人和癩頭和尚已經去為你鋪路,只望你此去后一切好自為之,畢竟你當初欠的可不只是那灌溉之恩吧。」
黛玉微微一愣,回想過去,是啊,好似在受神瑛侍者灌溉之恩的時候,還欠了一救命之恩。
「妹妹可是想起來了?」警幻笑道:「當初你成仙受劫,原是那毀體魔劫,你的靈根當被毒莽吞食,可偏湊巧神界的紫薇星經過,不舍斷了你的修為,才出手救了你,如今他也已經受天命下凡,你當去用一生還他這救命之恩才對。」
黛玉微微皺眉道:「姐姐話過了,我一個弱女子哪裡能去還他救命之恩,也不知道他在何處啊。」
警幻再次微微一笑道:「茫茫人海,總是有緣相遇,你只一切順其自然,他會自動找了上來,只是以後如何當看你的一切造化了,好在妹妹在經歷了這麼多年的俗世,卻也已經習得不少書中知識,看來該用的時候還當用了。」見黛玉低眉沉思,警幻再度笑道:「妹妹來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也該回去了呢。」說完又一揮袖,黛玉迷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