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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她一驚,柔菀怎麼會有這樣的習俗呢?口中卻道:「主子是月闌人,想來應是沒有去過柔菀,怕是聽岔了也不一定啊,若是一直都不拿下來,還怎麼過日子呢?」


  溫沉筠一笑,看過來的眸中隱有探尋:「我數年來博覽群書,二十歲就做了月闌的丞相,不敢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柔菀這麼有名的風俗我怎麼可能聽岔了呢?」


  夏依桑一愣,心想眼下裝傻恐怕是裝不過去,只好死賴到底了:「奴婢已經從柔菀出來了,又到了月闌做了主子的使喚丫頭,還將什麼從前的習俗呢?奴婢……早就不在乎了。」


  為了讓他相信,她還垂著頭,伸手在眼睛旁邊擦淚,心裡卻不願讓他再盤問下去了,不然非露餡不可。


  誰知他聞言,臉上忽然露出一抹凄色,望著夜色中花亭外的凋零景緻,又倒了一口酒在嘴裡,嘴角沾著點點酒漬,低喃道:「你都可以不在乎了嗎?那樣根深蒂固的習俗你居然都不在乎了,僅僅只是為了愛?」


  她不知道他為何如此,但是為了符合她之前的謊言,只好含糊應道:「嗯,啊,是啊。」她不知道那個習俗意味著什麼,純粹是為了順著他的話說。


  他心裡一顫,聽到她的回答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一樣,倏然轉身,眸光灼灼的盯著她問道:「難道你真的願意為了愛捨棄你心中既定的那些原則那些觀念那些習俗嗎?你難道不覺得那是你賴以生存的根本嗎?你難道就那麼輕易的改變,沒有任何的猶疑不安嗎?」


  她一愣,不知他為何如此激動,卻抿嘴想了他的問題,又想到自己身上,第一次絲毫不躲避他的眼神,認真說道:「我已經這樣做了啊……主子,奴婢其實想的很簡單,如果是真愛一個人,在關於他的事情上是壓根控制不了自己的,什麼原則什麼觀念什麼習俗,在遇上關於他的事情之後,通通都要靠邊站了,因為奴婢眼裡除了他,再也沒有別的了——或許也會猶疑不安,不是怕捨棄,是怕自己還不夠為他。」


  看得出她說的都是心裡話,目光真切灼烈,在他眼裡,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像一個人了。


  一念及此,神思又恍惚起來,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的話正中心中痛處,忍不住低低喃道:「你倒是比我勇敢……可惜等我想明白的時候,那人都不在了,等我好不容易放下曾經那些我認為最重要的綱常的時候,聽到的卻是那人不在這裡了的消息啊……」


  她抿嘴,不知心中是何感受,只獃獃看著他的側影。


  「你還可以有個地方去追了他來,而我呢,都不知道那人去了哪裡,還會不會回來了……」他的眸間都是悲傷,「本以為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卻沒想到我終究還是忘不了她,都兩年了,我卻發現我越來越想她,就連芸娘都看不下去,成天要給我張羅定親,難為她一個女孩子竟為我去做這樣的事,可我誰也不想要啊……」


  「若那人知道主子你這樣挂念她,她一定會回來的。」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在聽見他說都已經過了兩年的時候,她著實是吃了一驚,自己不過是在現代耽擱了一天的功夫,這裡就已經過去了兩年。那如今物非人非,她該怎麼去彌補這一段時間的空缺呢?離開的時候記得是已是隆興三年了,那現在豈不是隆興五年了嗎?震驚之下,竟忘了說話,亭中靜謐良久,她才心不在焉的說道。


  「回來?」他凄苦一笑,「回來又能怎麼樣呢?她一定不會原諒我的,我當初那樣說她,她當時都哭了,她是從來都不哭的人啊,我認識了她那麼久,她都沒有哭過,那一天在我說了那句話之後,我說我不愛她,她就哭了,那她還怎麼肯原諒我呢?」


  夏依桑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她的事,也不知道兩年前的那一次意外離開,他究竟知道多少,眼下這樣的情況她卻是沒有預料到的,雖然還不知道他到底是愛納蘭紫極還是愛納蘭紫極身體裡面的『她』,但是眼下,她分明就感受他對當時那樣傷她的後悔。


  「夜深了,主子還是休息吧!」深秋了,更深露重,作為他的使喚丫頭,她很盡職的提醒道。當然,也是為了岔開話題,不願再看他如此傷感了。


  他仿若未聞,低頭不知從懷中掏出一樣什麼東西細細看著,眸中隱約有淚,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瞧不見他的神色,但是只單看背影也覺得夠凄傷的了,卻聽見他低聲的話語被風隱約送來耳邊:「那天她滿手是血的走了,我生生忍住去追她的心,枯坐了一晚,卻在天明的時候幡然醒悟,衝到她丟玉佩的地方找了一天,還是叫我找到了那個碎了的玉佩,我找了好多好多的工匠,可人家都說沒法補,碎了就弄不好了,那時我才知道,書上破鏡重圓的話都是騙人的……」


  她一嘆:「主子又何必自苦呢?」唯一一點點怨恨他的心,在這樣夜晚里全都消失殆盡了,只是沒有勇氣去告訴他,她其實回來了,就是好好的站在他身邊的這個人。


  所謂近鄉情怯,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他如此在意那塊玉佩是她所始料未及,心中一嘆,卻忽然想起之前秦墨寒好像說過國庫中還有另外一枚冷暖玉佩,若她能去拿到,再悄悄給他,說不定他看到了會高興的,會以為是誰修好了那塊玉佩也說不定啊。


  嗯,在心裡暗暗點頭,此事要好好籌劃一番,她實在不願看見他傷心了。到時候瞅好時機,她就去告訴他,納蘭紫極回來了。


  「我這算什麼,當初,她心裡一定比我還苦吧?」溫沉筠嘆道,剛要拿起酒罈再倒酒,卻有人奪過酒罈,他一愣,視線就看了過來。


  夏依桑抿嘴笑的溫柔,手裡拿著酒罈,眼睛亮亮的道:「葡萄酒雖然好喝,但是總不能當水喝吧,夜深了,主子還是休息吧,不然芸娘就要罵奴婢了。」


  說完之後,她才心道不好,一時口快,竟然說了這葡萄酒三個字,要知道,這月闌只有她和溫沉筠知道這三個字的,完了完了,這下就露餡了,她悔的腸子都青了。


  果然聽見他問:「咦,你如何知道這葡萄酒三個字的?」


  她心亂如麻,隨口找了個理由糊弄道:「呃,是之前奴婢在外面聞見這酒香,就問了芸娘一句,芸娘就告訴奴婢了。」


  「哦。」看不出他是相信還是不相信,不過卻沒有再多問了。


  她的心放在原處,卻發誓以後再也不能隨意說話了。


  跟在他身邊幾天,他倒也習慣了身邊總是跟著一個人,對她也不再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冷淡,偶爾還是對她像那樣溫潤的笑,只是他常常投注在她身上難懂的目光讓她有些心虛和不安。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在書房看書的時候,總會冷不丁的冒出一些關於柔菀的問題問她,幸虧她在潮州待過一段時間,也總能含糊過去,但很多都是瞎說的,他卻不管對不對,每次都是一笑,又低頭去看書,倒弄的她心裡毛毛的。


  十幾日過去,她在早上太陽都出來很久之後意外的在書房看到他的身影,心中詫異,怔怔站在門口,脫口問道:「主子今兒不去上朝嗎?」


  他坐在那裡,聽見有人說話,抬眸一看是她,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笑意,眸光一閃,卻道:「皇上的病越發嚴重了,這幾日實在是不能支撐,就罷朝了幾日。」


  她一愣,秦天磊病了嗎?他一向是個很堅強的人,現在居然弄到罷朝,想必是很嚴重的病了吧?心中莫名一絲疼痛挂念,又想起當初自己受傷時昏睡一夜,他守了自己一夜,往事湧現在腦海里,逼的她不能呼吸,卻也隱約猜到,或許這病自己也是脫不了干係的。


  溫沉筠見她低眉沉思,眸光驟然一暗,隨即卻笑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們柔菀人善醫,就連小姑娘都認識不少常用的草藥,不如叫你進宮去看看皇上的病為何這麼久不見起色啊?」


  她一驚,惶恐推卻道:「那怎麼行呢?宮裡那麼多太醫,怎麼輪到奴婢為皇上看病呢?再說了,皇上是萬金之軀,奴婢是萬萬不敢去看的。」


  溫沉筠一笑:「那怎麼不行呢?我推薦你去,那些太醫也不敢說什麼的,你只管去看好了。」


  她蹙眉,不得不說實話:「主子,奴婢,奴婢不會看病啊。」


  沒想到溫沉筠淺淺一笑道:「我沒要你去看病啊,」他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站定,眸光幽深,「實話告訴你,皇上的病沒什麼大礙,只是心病難除,我看你心思玲瓏,說不定還能勸勸皇上,若是勸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賞賜,說不定皇上還開恩替你找你的夫君呢!」


  她一門心思想要國庫里的那枚冷暖玉佩,也想去看看秦天磊,終究抿嘴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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