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生如夏花(五)
兩日前,明日花也曾說過一樣的話。
明日花,是近五年才出名的,這三個字出名時,她已三十八。
二十年前,明日花這個人其實早已是名震江湖。但這三個字,在江湖中卻很不有名,甚至從未在江湖中利害關係的傳聞中出現過,以致沒人知道這號人物。但她的名號——邪火,在江湖中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邪火本人也正像她的姓名一般,充滿神秘和誘惑。
——現在未開的花、未知的花、未來的花,豈非才是最美麗、最神秘、最誘人的花?
只有昨日黃花,才使人不屑一顧。
明日花不是花,更不是昨日黃花,她是江湖所有男人想夢也夢不到的美夢。
自從十六年前,在君賢庄留下一片火海和十八條人命之後,邪火便消失了,從此也沒再聽過邪火的消息。
邪火的消失,與江湖正道的作為不無關係。
正是從君賢庄的大火開始,正道便開始瘋狂搜尋生來具有未知能量或帶有異象之人。不論男女老少、年歲幾何,是者便殺。
從此江湖上已幾乎沒有魔道的消息,沒有邪火的消息,只有明日花。
她的劍法,就如帶刺的玫瑰,令人陶醉,令人在陶醉中死去。
——這對死者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隨著玫瑰劍法越來越出名,明日花名氣自然也就越大。
名氣越來越大的還有秋水堡,以及秋水堡堡主律水秋。不因別的,只因明日花是秋水堡的二當家。
秋水堡如晚秋欲結冰的河,表面平靜卻暗流涌動。這暗流就是江湖中所稱的魔道。
秋水堡近二十年一直致力於庇護以及解救被正道所追殺的魔道,江湖中所倖存的魔道十九都藏匿在秋水堡,卻也僅有一十九人。
「小七和王城也在火海之中?」
律水秋踱著方步,堂中只有他和明日花,以及五張整齊擺放的紅木椅,一張長方桌,桌上方掛著一方牌匾,正正方方寫著「蒼生」兩個大字。匾下懸著一柄三尺九寸的寶劍,寶藍的劍鞘上刻著兩個漆黑的字——秋水!
律水秋從來劍不離手,劍就好像是他的衣服,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只有和明日花獨處時,他才願放下手中的劍,他當然也願意為她褪去自己所有的衣服,他經常這般做,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她未婚,他未娶,他們不是夫妻,卻勝似夫妻。
只有明日花才知道,這個外表冷峻,頭腦冷靜的人,內心是多麼熱情。
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前,他本想再和明日花重溫一次昨夜的歡愉,就在這大堂之中,所以他才放下了手中的劍。反正現在正值正午,屬下們都在用午餐。
「你已找到他們?」律水秋停下步子,看著明日花,道。
明日花先是搖頭後點頭,眼中流過一縷悲傷,很快又恢復平靜,道:「只有小七在火中,他的面目已被亂劍划花似非人。」
她的手緊握,手指因太過用力捏得發紫,她咬著牙繼續道:「即便如此,我又怎會認不得他!」
即使一個人死得太久,屍體腐爛的很厲害;即使一個人,死時連頭不不見,他的母親也一定會認出他的屍體。小七就是明日花的兒子,十八年前開始的養子。小七今年也正好十八歲,這豈非正如親生骨肉般?
律水秋眼中沒有悲傷,只有冷靜,冷得可怕,道:「王城呢?」
「在離小七三裡外的水畔。死在一樣的手段下。」明日花眼中寒芒閃過,「一擊致命!」
「什麼武器?」
「暗器!」
暗器?現在江湖中使用暗器的人已不多,能將小七和王城一擊致命的人,律水秋思量想去,近二十年只有一個!
律水秋已坐回主位,已握緊了他的劍,眉頭緊皺,像是看著自己的寶劍出神。每當如此,明日花便知,他是在思量對策。
明日花還在等律水秋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卻跳過了此事,改口問:「那女孩也已死在火中?」
明日花道:「沒有。」
律水秋道:「要滿門滅口,卻偏偏放過一個女孩,豈非很奇怪?」
明日花眼前一亮,已知那倖存的女孩這就是突破口,道:「除非……」
「除非殺人者與那女孩有某種關係。」律水秋接過明日花的話,「那女孩姓夏不姓李。」
「所以那人也和我們一樣,是去救人的?」
「絕不會!李明忠雖待夏笙椛不好,但也不差,不至於為此殺人滿門。只有一種可能……」
「滅口?!」
律水秋冷哼一聲,道:「你可知夏笙椛生父是誰?」
明日花道:「李明忠本名李忠志,還在齊恆之手下時,有一知己夏友奇。」
「沒錯。十年前夏友奇全家除其妻子外的九條人命,一夜之間全部暴斃。李明忠懷疑是齊恆之下的手。知己死於非命,他本應報仇,但卻隱姓埋名,為的就是照顧好友的女兒。」
「但他對好友的遺女並不算好,否則……」
——否則如何用我們去解救她?
明日花的手握得更緊了,因為她知道原因,因為夏笙椛生來是魔道。
明日花接著道:「我早已聽聞齊恆之最憎惡叛徒,但他也同樣憎惡……你我這類人,他不會讓讓她活下去的。」
「他會!一定會的。」律水秋很自信,他甚至已經開始笑,笑的無比的冷,「因為齊恆之一直知道夏友奇是他忠實的手下,他對手下的好,江湖人都知。」
明日花道:「但他殺了……」
「當然不是他殺的。」律水秋很自信,就像人才是他殺的那般自信。
「即便如此,他也不會對夏笙椛很好。」
「當然不會很好。他只會讓她活下去,直到她給夏家剩下一個男孩。」
「所以……」
「所以……」律水秋仰頭看著上方匾上「蒼生」兩個大字,道,「我們當然還是要救她!」
彷彿天外天想起一口雷,明月才剛升起,就被無語遮住了光輝。
屋外已下起大雨,屋裡討論的卻是活,殺人的火,燒人的火。
雨漸大,聲漸響,屋中談話的吳明和唯一,聲音也在不自覺中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