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節)騷擾
下午的時候,我回到醫院。看到林已經過來,他正拿著一個玩具陪熙兒玩著。
「安安,你回來啦!」熙兒看到我,聲音悅耳清脆。
我笑著將在家熬好的蔬菜粥放到熙兒床邊的桌上,然後拍了一下正和熙兒玩得起勁的林,眼神之中帶著嚴肅看向他。
「和我出來一趟。」
林不解地看看我,將玩具交到熙兒的手上,便隨我出了病房。
「什麼事?安安,你的臉太陰沉,這樣對你的皮膚可是不好。」林將臉湊近我,柔美妖冶的臉上帶著惑人的笑容。
「知道我今天去哪裡了嗎?」我瞪他一眼。
林攤開手,聳聳肩。
「我去了旁家,為你的哥哥,程洛軒的未婚妻旁菲怡設計訂婚那天穿的鞋。」我的聲音比起剛剛大了一個分貝。
「你沒事吧?」林反倒露出一副憂然的樣子看向我。
「我當然沒事。不過,我也知道了那個旁小姐和你的關係並不一般。你知道,因為你,我曾經被她監視了多久嗎?」
「監視?」林的表情冷然起來,蹙斂眉頭,精緻的臉變得有些可怕起來。
「告訴我,她對你說了什麼,對你又做了什麼?」林把著我的肩膀,將我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好像我剛剛受完酷刑回來一樣。
「她當然不會對我做什麼。」我將他的手撥掉。「不過我也擺脫你,讓自己的感情生活正常些。曾經和你發生過關係的女人馬上就要成為你的嫂子,你就不會感到不舒服嗎?老實說,我可是挺同情她的。我看得出來,她的心裡一直都有你。卻要嫁給你的哥哥,對她來說,是很煎熬的一件事情。」
我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
「煎熬?」林看著我,不但沒有因為我的話而露出絲毫內疚的樣子,反倒輕輕笑了起來。
他從兜內掏出一盒煙,放在嘴裡,準備將煙點燃。
「這裡是兒童醫院,請你為小朋友的健康著想。」我伸出手將他嘴裡的煙抽回。重新放回了煙盒之中,奪過他的煙盒,放到了自己的手中。
「我需要暫時沒收。」
林笑笑,並無異議。
「安安,她並不是你所想象得那樣簡單的女人。我和她之間,不過只是發生過一場肉體上的關係,不過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一些。她和誰訂婚,與我都沒有關係。不要用這種鄙視的眼光看我。安安,你會讓我受傷。」林的眼裡帶著溫柔的微笑,輕輕撫摸著我的髮絲。當提到旁菲怡的時候,他深茶色的眼底似乎劃過一抹厭惡的神色。
他一向對待任何都是無所謂的態度,這樣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畢竟這是他們兩個的事情,真實的原委,我始終無從得知。何況旁菲怡已經決定了嫁給程洛軒,她已經做出的選擇。
也許她和林,是真的沒有關係吧。
其實,心裡是一直希望林能夠有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孩。他不能總是這樣流連在很多的女人之中。時間久了,只會讓他對感情毫無任何的期待。
他還年輕,也許再過幾年,他就會平穩自己的感情了吧。
儘管自己再也不會擁有了幸福,可是我卻想要看到林能夠有著一個幸福的家庭。我們都是在有著陰影的童年之中成長的孩子,靈魂里其實缺失了太多的東西。如果真的能夠用另外一半填補著那份缺失,該有多好。
淡藍色的天空里勻染著一層柔和的橘紅,天色有些清冷。
我站在一顆白色櫻花樹下,仰起臉看著紛揚灑下的那些白色的花瓣,它們的身體帶著清香的味道,柔軟而脆弱。
美麗得稍縱即逝。
身邊有人拉起我的手,小心地溫柔地握著。他的手心寬厚而溫暖,有著讓人想要落淚的感動。
側過臉,我想看清男人的樣子。
可是,他卻只是一個黑色的影子。他的身體散發著淡淡香草的氣息,他在對著我微笑。潔白的皓齒在迷醉的弧度下向我綻放,有著年少的純真。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來,連眼前這一樹的櫻花,都被迅速遮掩了起來。我看不到了眼前的男人。卻能夠感受到他抓著我的手,緊緊地握著,不曾放開。
心底里突然湧出強烈的恐懼,我伸出另外一隻手,同被握的那隻手一起,緊緊地,不留任何間隙地握著在一片黑壓的天色中那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存在。
可是他的手,卻還是漸漸抽離了出來,彷彿一塊異常光滑的石頭,早已被河流和泥沙磨損地相當滑潤,在我想要握住的時候,它已經無法阻止地離開。
張開嘴,我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發出聲音。身體被定格在原地,無法前行,無法尋找。
我被遺忘在了這片漸漸落敗的櫻花樹下。
才發現,其實身邊並沒有可以相攜一起觀望的人。
原來,我只是一個人而已。
睜開眼睛,我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四周異常靜謐。幽亮的月光穿過遮蓋著玻璃的那層薄薄的白色窗帘,灑在床邊。
我聽到躺在床上的這個小小生命,正閉著眼睛發出香沉而均勻的呼吸聲。長在眼皮上那濃密而纖長的睫毛正在月光的襯托下微微地眨動著。彷彿欲要脫繭而出的蝶,迫不及待地扑打著自己剛剛長出的翅膀,欲要翱翔天空。
熙兒會長大,他總有一天不會在依賴著我。總有一天,他會像天際翱翔的那些飛鳥,漸漸遠離自己生長的地方。到那個時候,我們是否會越來越疏遠。
這個想法讓我突然有些煩悶。至少也是十幾年後的事情,我卻早早將它搬了出來。心裡很不舒服。於是站起身,將熙兒身上的被掖好。獨自一人走到外面去透透氣。
穿過走廊的時候,突然推來一個急救床,上面躺著一個面色痛苦的孩子,只是比熙兒大幾歲的年紀。他捂著自己疼痛的肚子,發出毫不隱忍的哭聲。連接著手腕處的那條透明管子,直達到頂端的一個裝滿白色液體的瓶子。他被推往急救室的方向。
緊跟在身後的,是一對看上去年輕的夫婦。男人摟著滿面淚痕的妻子,用溫柔的聲音安慰著她這只是一次輕微中毒,只要及時洗胃,就會沒有事。儘管男人的臉看上去也是焦慮而擔憂的。
但在這一刻,他卻必須成為支撐著女人的支柱。
突然,有些羨慕。
我已習慣了孤獨。但當每次熙兒生病的時候,心底里,卻是仍然會抑制不住地希望著身邊能夠有人替我承擔著這份不安的痛楚。
因為我真的害怕,被自己一手帶大的生命,會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離開我。我已承載了太多生命的離去。在每一次熙兒生病的時候,身上所有堅強的外殼,便會在頃刻之間卸落下來。只剩下了柔軟而脆弱的內核。
任憑在等待時間的煎熬之中肆意宰割著。
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頂著黑色的眼圈去上班。女同事好心提醒著我身為一個女人至少也要有著基本的妝容。不然的話,會沒有任何男人對你產生興趣。
我看著她抹著的蘭蔻粉底、歐萊雅睫毛液、塗著過分多的maxfactor彩妝。身上是雅詩蘭黛的香水味道。帶著微微的刺鼻。我的眉心無可抑制地輕輕斂起,又在瞬間掩飾了去。
只有微笑著看她點頭,以示認同著她的話。
只是心裡,卻是認為麻煩至極。
何況她所消費的這些存在,可是能夠令我和熙兒生活兩個月了。這樣的奢侈,我是不敢隨同的。
「冷亦安,到我辦公室一趟。」新來的三十幾歲的總管把我叫道他的辦公室,我莫名地看著他,只有應聲進去。
想不起來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單獨叫我。
進到房間,原本一向嚴肅示人的總管突然變得笑容親切起來。他示意我在旁邊的沙發坐下。親自起身端來一杯剛剛沏好的菊花茶。
「你最近好像很累,這是我特地為你沏的明目養顏茶,你可要都喝了。」他的聲音里突然帶著幾分撒嬌的成分。我的身上不禁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下。
「哦,謝謝總管。」
我端起花茶,小心地喝著。怎麼說,他也是上司,我總不能拒絕吧。
他突然坐在了我的身邊,很快,我便感到了他那隻不安分的胖手,游弋到了我的後背。
職場騷擾。
這是我腦海里立刻冒出的辭彙。
立刻站起身,我的表情開始嚴肅起來。
「如果沒有事的話,我要先出去了。」我準備離開房間。
他卻很快起身,一個蠻橫的力量將我圈在懷中,阻止著我的離去。
「我的小甜心,不要這麼快就走嗎?知道嗎?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可就對你一見傾心了。看得出來,你是一個人才,我是不會讓你的才華被埋沒的。你是聰明的女孩,這代表什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噁心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
我冷笑一聲。
「那麼請您先放開我。」
他乖乖聽話,色色的眼裡帶著肯定的神色。看來,他是認定我會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情婦了?
「嘩!」
我端起剛剛那杯沒有喝完的菊花茶,乾脆利落地倒在他的頭上。兩朵已經綻開的橘黃花朵倒扣在他的頭髮上,顯得異常滑稽。
「我當然知道這代表什麼。所以,這就是我最好的回答。」我巧笑嫣然地看著眼前因為奢靡的生活而過度肥胖的男人。
「你——冷亦安,你知不知道我是程家的遠方親戚。得罪我,你以後不要再想在設計這個圈子混下去了。」總管顫抖著自己短粗的肥手,直直地指向我。
程家的遠方親戚嗎?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同林他們相比,還真是難以讓人想象得出來。
就算不英俊,至少也要有身材。於是我不禁懷疑,這親戚到底得有多遠。
看著眼前不見頂的大廈,是這個城市最高的建築,而這建築的擁有者,是南宮夜。
我將遮擋在額頭處的手放下,嘆了一口氣。既然得罪了總管,就要在總裁這裡說明原委。不然的話,我可是真的就要被辭了。
雖然心裡知道可能成功的概率,會很低。
可是想想如果因為那個總管而丟掉工作,實在是太冤枉了。至少,也要爭取一下。
南宮夜畢竟應該不是那樣公私不分的人吧。
向櫃檯的小姐詢問了他的辦公室,因為南宮夜已經知道了我會過來,早已通知好。所以櫃檯小姐只是短暫地打量了我一下,便告訴了我辦公室的樓層。
「總裁怎麼會放這樣的女人進去?我真是不理解誒?」身後清晰地傳來櫃檯小姐的聲音。
「也許是剛剛做業務的。你沒有仔細看嗎?她長得倒是蠻漂亮的。」
「不過只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吧。以為總裁會對她傾心嗎?真是天真。」不屑的聲音在我關上電梯門的時候傳來。聲音便被終於隔離。
終於到達這個樓的頂層,我看到他辦公室的門正虛掩著。或許,裡面有人吧。
輕輕扣了扣門,沒有得到任何的迴音。我抿抿嘴,將門推開。發現辦公室里沒有一個人。那個寬大的辦公桌上,並沒有看到南宮夜的影子。
看來,我真是來的不是時候。
南宮夜並不在這裡。
「進來。」就要我欲要離去的時候,在這房間的裡面突然傳來南宮夜的聲音。才發現,原來裡面還有一個空間。
推開裡面的門,我看到的是一個裝飾奢華的卧室,真是難以想像,這裡竟然還有如此休息的空間。
我依然沒有看到南宮夜,只是旁邊的浴室里卻是傳來嘩嘩的水聲。看來,他正在沖裕。
「我的浴巾放在外面,把它拿進來。」聲音里,有著命令的口氣。我努努嘴,坐在床邊,看著放在床邊疊得整齊的浴巾,並沒有伸手去拿。
他以為自己是誰。就算我是他的員工,也不是他的女傭,只要他一聲命令,就要伺候著他。
浴室的門被打開,南宮夜就突然這樣走了出來。
我倒吸一口氣,連忙將身體轉過去。
「怎麼,在害羞?明明不是想要看我的身體才沒有把浴巾遞進來嗎?」南宮夜冷魅輕笑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我的臉,便不由自主地緋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