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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節)在流血

  我仍然還在堅持上學,只是每天會去一個酒吧里打工到十二點鐘。


  從程林安排的房子里出來后,我和曉楠兩個人帶著簡單的行李找到了一個房租很便宜的平房。房子很破舊,走進去踩在地板上,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覺得彷彿自己只要稍稍用力,薄脆的地板就會突然崩裂,綻出一個黑色的大洞,洞里伸出一隻無形的手,將你的半條腿都拖拽了進去。


  牆壁不再白潔,有灰塵和油漬混雜在一起的斑駁痕迹。房東是熱情的,在這樣一個小鎮里,房子租出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房價才會很低。我和曉楠互相對視一眼,彼此淡淡微笑,笑容之中帶著無奈。如果今天不住進來,那麼晚上我們就會露宿街頭。手裡的錢是有限的,程林派人照顧我們,但是並沒有留下很多的錢,因為他的離去是突然的。


  因此就算現在手裡的錢可以租到一個有著更好條件的地方,我也是要算計的。畢竟,過幾個月,曉楠的孩子就會生下來。而我目前,卻是仍然沒有一份工作。


  住進這個房子,我們別無選擇。


  「亦安,你不該住進這樣的環境之中。」曉楠坐在床上,一邊疊著衣服,一邊嘆氣,臉色憂沉地看著我說。


  「那麼我應該住進怎樣的環境中。」我將剛剛燒好的開水倒在一個已經洗的乾淨的玻璃杯里,放在桌子上等到它慢慢變得溫熱可以喝。轉過身淺笑著看向她。


  「你是有錢人家出身的小姐,不該住的。是我連累了你。」曉楠的聲音低了下來,她不再看我,繼續疊著手裡的衣服。房間之中開始有低低啜泣的聲音,我看著曉楠微微顫抖的肩,心裡不是滋味。


  現在她的情緒總是很消極,有一次我看到她忘著女傭切水果的樣子獃獃發愣。當時心裡便咯噔了一下,我看得出,她注視著的,是那把閃著寒光的刀。


  我是不會安慰別人的,只是看著她,注意著她的情緒起伏,卻是帶著無能為力的姿態。我安慰著自己,也許這只是產前憂鬱症,電視裡面不是講過的嗎?所以等到她將孩子生下后,應該就會沒事的。


  我和曉楠搬家的第二天,便聽到了前夜裡一棟二層別墅著火的消息。火勢如同蟒蛇,姿勢迅猛地將整棟別墅迅速蔓延,如同燎原之火,卻又控制得當,並沒有波及到近處的住處。


  「這就是我們搬家的原因?那個人是來威脅你的嗎?」曉楠聽到消息后,瞭然地問我。


  「不,他好心告訴了我危險的存在。不然的話,今天就是你和我兩個人的忌日。」我對曉楠說。


  曉楠看著我,還想要說些什麼,但彼時我們正站在午後熱辣的陽光外,冰雪微溶,刺眼的光線絲毫不減。她的身體微微暈晃了一下。我連忙將她扶住,進了房間。


  躺在床上的曉楠並沒有閉上眼睛,她只是將胳膊放在自己的眼睛上,搭放在床邊的手緊緊握著。


  「亦安。你說你讓程林少爺請了催眠師將少爺的記憶抹去。那麼等到程林少爺下次回來的時候,你可不可以再次拜託他,將我的記憶也一同抹去了。嗯?」


  我的眼睛疼了起來,抿了抿唇,「好。」


  我的這個答案是沒有句號的。因為以後能不能夠見到程林,都已經變成了未知數。可是我沒有辦法說出否定的話,真的沒有辦法。


  「可是,我能夠等到那個時候嗎?」曉楠將胳膊拿開,她的眼裡有著空洞的茫然,如同一把尖銳的針,將我的眼睛猛地戳痛。


  我的身體不穩了,腳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一步,一種未知的強大不安向我襲來,這種感覺同過去的某一時刻相互重疊吻合,讓我的恐懼,不禁加深。


  可是我無法去預料著什麼,能夠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著命運的轉輪不停地推移著我,不論我是否願意,是否會有迷惘,回頭,是不可能的。


  過去,是存活在腦子裡的影像。它的閃爍動蕩也只是憑藉著你心裡對於那時的感受承載而做出的反應。


  然而未來,卻是在下一秒,下一秒的下一秒實際將要發生的事情。它會毫無任何預兆地將你撞上,鼻青臉腫,直面而來,你沒有辦法閃躲。所有的感官知覺,都是最為強烈的。


  預感,是讓人恐懼的存在。而強烈的預感,則如同絕壁般,帶著堅硬的強大,輕易地將你拖拽下去。等待著最後凌遲的到來。


  晚上我便去了這座小鎮里唯一的一個酒吧。在門口徘徊了很久,看著進進出出的零散的人,冷風穿透身上的大衣,牙齒被凍得咯吱打顫,我環抱著雙臂,卻是始終沒有辦法踏入那個門裡一步。


  「在外面站了這麼久,不會冷嗎?」酒吧里走出一個男人,平頭,約有三十幾歲的模樣,眼裡帶著一種微微的滄桑感,眸光卻是帶著幾分凌銳。


  「你是老闆嗎?」我聽到自己因為冷而說話有些發抖的聲音。


  男人看著我,短暫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用著篤定的語氣問我,「你不是來這裡玩的。」


  「是的,我想要在這裡覓得一份工作。」我的聲音開始漸漸平穩,看向男人。


  男人的眼裡微微閃過詫異,但很快便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我這裡倒是缺一個端酒打掃的服務生。但並不是簡單的工作。每當酒水和食物運到的時候,還需要將那它們一箱一箱的搬下來。你是個女孩,沒有辦法做。回去吧。」男人勸我。


  「不,我很需要這份工作。你說的那些,我都可以做。請你留下我。」我的眼神開始變得懇切,在凜冽的深夜寒風裡,我瑟縮著身體,臉上擺出渴求而卑微的姿態,這份人生里的第一份工作,我必須爭取。


  男人為難而猶豫地看著我,我請求了他很久。冷風鑽入骨髓,彷彿連每一條骨節都開始咯吱打顫般。直到凍得麻木。我終於看到了男人眼裡的妥協。


  「好吧,沒有見過這麼執著的女孩。也許你可以勝任。如此渴求著這份工作,也是很想掙錢吧。」男人看著我,原本有著幾分淡漠的臉柔藹了一些。


  「是,我很需要這份工作,因為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我如實地對他說。


  「對錢有慾望的人,是會做好工作的。明天七點開始過來上班,不要遲到。」男人拍拍我的肩,走了進去。、


  直到他的背影漸漸消失,我才轉過身,將兩隻凍得已經有些紅腫的手緊緊攥到一起,放在胸前高興地輕喊一句。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四季的更替不過只是在瞬間,曉楠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來。她已經沒有辦法自己照顧著自己了。不過三個月的時間,我的上學需要暫時停止,沒有辦法再繼續。這最後的幾個月里,我需要每日照顧著她。


  她的脾氣開始漸漸變得無常。每當我半夜從酒吧打工回來的時候,常會看到她一個人坐在地上,靠著牆角,用手狠狠地摳著牆皮。那些白色的牆皮掉下一堆,隱約混著腥紅的血液。


  我跑到她的面前,將她的手拿開。她的手皮已經被磨損掉了一層,鮮血緩慢地滲出。


  「你瘋了嗎?」我聽到自己夜裡的聲音,憤怒而無可奈何。無力而尖銳。


  「亦安,你看,是紅色的。他們說,紅色是讓人興奮的。真的嗎?」曉楠臉上的表情逼近天真。


  我的兩隻手把住曉楠的頭,讓她直視著我的眼,「曉楠,過去了。已經過去了。為什麼過去了那麼久,你還要強迫著自己去想起它。你還想要永遠想著那件事情嗎?難道你永遠都想浸泡在噩夢中嗎?嗯?」


  我感到自己的雙唇顫抖得厲害,連聲音,都是顫微的。如同脆弱的金屬絲線,嘶啞易斷。


  曉楠的臉便在一瞬間潰敗下來,她捂住自己突然淚流滿面的臉,「我不想,亦安。我不想啊。可是每當我閉上眼睛,那些臉孔便猙獰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使勁甩手想要擺脫掉他們,可是他們的手卻是更加有力地拽著我,我甩不開啊,亦安。救救我,救救我。」


  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沒有忘掉,她仍然都沒有忘掉。


  原來活著記憶最深的,永遠都是那些疼痛的傷疤。被一次次地揭開,一次次地折磨,你沒有辦法將它連根剔除。你的能力是微弱的,你辦不到。


  我只能在曉楠每一次幾乎崩潰的時刻緊緊地抱住她,她異常顫抖的身體是我心裡的一個炸彈,每一次的爆發,都會讓我被炸飛潰爛。


  有時我在疲累的昏睡中會被生疼地拽醒,幽亮的月色帶著詭譎的駭人,曉楠的頭髮散亂,她的眼裡迸發出濃烈的感情,一隻手狠狠地拽著我的發,欲要將其整個地拽下來。


  「莉薇,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那麼做。我們是朋友,是朋友啊。為什麼你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他們帶進去,又不打招呼地消失了。我好恨你,我好恨你。」曉楠的臉扭曲糾結到一起。我只能喊她的名字,曉楠,是我,我是亦安。


  她的表情遲鈍了,手徒然鬆了下來。


  「你是亦安。那莉薇呢?她在哪裡?」她的表情帶著疑問。我的眼淚緩緩流出,在寂冷的夜裡與她沉默相對。


  曉楠,莉薇死了,她回不來了。


  房東來收房租的時候,看到曉楠的模樣,於是好心地對我說,「你應該帶她去看醫生。」


  我考慮了半天,終於接受了房東的建議。


  她需要看醫生,但卻是心理醫生。


  向酒吧老闆提前支出了三個月的薪水,買了兩張客車票,我帶著曉楠回到了a城。


  一個星期前我便在一個最具權威的醫院裡和醫生預定好。能夠和他見一面並不容易。當然,他會診一次的費用足以讓我和曉楠生活好幾個月了。


  但是曉楠的病情不能拖延,更不能隨便為她找一個心理諮詢師。當我帶著一臉有些獃滯的曉楠走進診室的時候,便看到那個穿著一身白色大褂的醫生神情默然而高傲地將視線短暫地停留在了我們的身上。


  「你就是那個在電話里請求了很久的女孩。」醫生的語氣裡帶著不屑的成分。


  「是,謝謝您肯在百忙之中將時間抽出來。」我的表情帶著敬意,儘管心裡已經將眼前的醫生從頭到腳罵了個遍。但畢竟現在是我有求於他,不能得罪他。


  「亦安,為什麼要來這裡。我的孩子還沒有到出生的時候呢?難道我生了什麼病了嗎?會不會影響到孩子?」曉楠的臉帶著恐懼不安,她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


  「只是讓你和醫生聊聊天,了解一下目前孩子的狀況而已。對吧,醫生。」我的臉上帶著笑容,看向醫生。


  醫生看了看曉楠,視線停留在曉楠隆起的肚子上,當頭抬起的時候,他的臉上便開始出現了習慣性的職業笑容,有著讓人的神經可以舒緩下來的能力。


  「你可以先到外面等著,我會和她好好聊。」醫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將兩隻原本交叉相匯的手分開,用一隻手示意著曉楠到他桌對面的椅子上。我扶著曉楠走過去,用了一分鐘的時間勸慰她,然後打開門,將門合上。坐在安靜走廊的長椅上,沉默地等待著。


  「少爺,您能夠親自來醫院裡觀檢簡直就是我們的榮幸。」諂媚的聲音在走廊的拐角處傳來。很快,寂靜的走廊便有了浩浩蕩蕩的聲音,人彷彿很多。


  我始終將頭低垂,並不注意周圍的一切。耐心地等待著。


  「畢竟醫院要擴建,我總要大致了解一下醫院的情況。你說對嗎,院長。」冷魅的聲音毫無溫度地響起。


  我的心,咚地一聲,猛地下沉。


  將頭迅速抬起,我看著越走越近的那個少年,他俊雅的容顏,稜角分明的臉上帶著迷醉的淺淺笑容,單手插兜,眼鏡下的那雙琥珀色俊眸里是如鷹一般犀利的目光,冷冽銳利。


  這個人,是南宮夜。


  心臟在這一刻停止,我忘記了呼吸。眼前變得越來越濕潤,搭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地纏繞在一起,互相尋找著支撐。牙齒,使勁地緊咬著下唇。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心裡不斷疑問著,沒有想到南宮家的事業竟是如此龐大,連這所醫院都是屬於他的。


  南宮夜的視線始終沒有停留在我這裡,他的頭微微側,似在耐心聽著身邊那個穿著白褂男人的不斷介紹。他們從我的身邊略過,我知道他們很快就會走過,很快就會離開。


  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可是為什麼,我的淚,卻是無法抑制住了呢?

  沒關係,他正在漸漸遠離著我。他沒有看到我,並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畢竟我在他的記憶里已經成為了一個透明的存在。他是不會注意到我的。


  不會。


  就在我不斷在心裡勸慰著自己的時候。突然,腳步聲短暫地停止。我看到南宮夜回身的身影,他的視線開始看向我,我的頭募地垂下,心裡忐忑不已。他應該忘記我了,不會再記起我了。


  應該。


  我聽到腳步聲向我的方向重新走回,然後,一雙黑色的鞋便闖入了我的視線。


  「你的唇在流血。」他淡淡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


  熟悉的聲音,帶著陌生的語氣。


  我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他的唇角始終帶著淡淡溫雅的笑容,迷魅的弧度,令世間萬物在瞬間失色了般。


  他放在兜里的手拿出,修長而白皙的手指指著自己左邊的唇下角,含笑對我說,「是這裡,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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