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節)可悲的捉弄
兩天的時間裡,我就像一個瘋子般。在被緊關的房間里,將所有可以拿起的擺設全部摔在地上,它們的完整被我毀滅,再也無法拼湊成當初的形狀。
在被扔下的那一刻起,它們便開始成為了廉價的垃圾。不再被小心重視。
我突然開始後悔,如果當時和程林在一起該有多好。這樣,就可以無時無刻地呆在了曉楠的身邊。如果我沒有那麼多的顧慮,也不會現在被南宮夜關在這個窒悶的房間之中。危險已經過去了,是曉楠替我承擔了這一切。
我自然知道南宮夜話中的意思,南宮艷是他的姑姑,就算不和,始終有著血緣的關係。他在避免讓南宮艷傷害我,可是,如果南宮艷真的想要讓我死,就自會有讓南宮夜無法發現的時候將我殺掉。
到時,即便我想逃避,也是逃不掉的。
秘密?
腦海里忽然之間浮現出了莉薇當初和我說的話。我想,南宮夜應該已經知道了那個秘密。只有我,如同身處於被白色迷霧環繞的盛郁森林中,找不到真正的方向。
坐在地上,我看著滿室的狼藉,眼裡漸漸迷惘。
門被打開,我沒有抬頭。無非是那些進來打掃的人,這兩天已經進來了數次。這一回,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因為房間里,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我砸的了。
「你終於安靜了。」南宮夜冷魅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
我仰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已經搬離了這個別墅。和一個瘋子相處在同一個空間里,想必,你也一定受不了。」
這兩日,即便我如何地肆意發瘋,也從來沒有見過南宮夜的影子。所以才會肯定,他並不在這個別墅里。
南宮夜的俊眸之中有暗芒閃過,他半蹲下身,輕輕抬起我的下巴,一隻手向上推了推他的鏡框,與我四目相對。
「瘋子?其實,我們都是瘋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南宮夜的臉上帶著迷魅的淺笑,有絲殘冷從他的眼裡划閃而過。
我沒有眨眼地看他,他的笑里,隱約透著殘佞的味道。
那是只有嗜血一般的野獸,才會露出的樣子。
於是我的眉,便不由自主地輕皺了起來。
「想要和我看一出精彩的戲嗎?」南宮夜逼近我,問道。
「你是說,會讓我走出這個房間?」我帶著不確定的語氣問他。
他的身體又更探進了些,涼薄的唇輕咬了一下我的耳垂,如同一隻貓般舔舐著。
我將頭迅速掠過,與他保持著一段距離。南宮夜看看我,臉上沒有動怒的痕迹。他抱起地上的我,向房間外走去。
「是的,因為危險,已經不再存在了。」南宮夜低緩的聲音冷涼徹寒。
我心一滯,該不會,南宮艷和他的暗中較量中,已經敗下了陣來。既然如此,那麼南宮夜要帶我去看的戲,究竟是什麼?
我可不會認為,他是買了一張什麼票,然後帶我去電影院里觀看。
如果是這樣,我可就真要認真地懷疑起抱著我的人,究竟是不是南宮夜本人了。
是的,我的直覺沒有錯,從被帶回的那一天,我就發現了南宮夜的異常。那份俊雅而溫潤的外表,彷彿被撕碎了,我想,或許看完了他說的那一場戲,真相,就會大白了。
南宮夜帶我去的,是『菲雅』。
「少爺,亦安小姐,你們來了。」一個帶著過分討好笑容的女人迎了進來,我認識她,她就是南宮艷身邊的那個諂媚的媽媽桑。
「她人怎麼樣?」南宮夜陰冷著聲音淡淡問道。
「自然是按照少爺的吩咐來處置,不會讓她死,但是活著,也如死了一般。」女人的話讓我的眉緊緊皺起,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知道了,你去吧。」南宮夜冷冷命令道,於是那個女人便識趣了離開,去做著自己的本分工作了。
夜晚,正是生意最為興盛的時刻。
俱樂部的收入高了,她的工資,自然也會高很多。
「我們進去吧。」南宮夜含笑看我一眼,抱著我進入了俱樂部拐角處的一個裡間。我安靜地靠在他的懷裡,現在的南宮夜身上彷彿已經失去了人類的所有氣息,當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我彷彿已經聞到了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血腥之氣。
可是陰暗的房間之中,卻是什麼都沒有。
『啪』地一聲,燈被打開,除了一張沙發,我看不到任何的其它。他說的看戲,該不會是只讓我看著這張沙發吧。
我的耳朵是敏感的,所以很快,便聽到了一聲聲凄慘的吟叫聲,破碎地從另外一個空間里傳來一般。
環顧著四周,我才發現,沙發的對面,有著一面透明的玻璃。南宮夜抱著我坐在沙發上,雙腿自然地打起,將手放在沙背上,攬我在他的懷裡。魔魅一般的聲音靠在我的耳邊,「看著玻璃的那一面,好戲,就在那裡。」
我的注意力才投放在了玻璃的另外一段,眼,便並不自覺地放大起來。我的心臟,在一瞬間,彷彿窒息了。
這是怎樣慘烈的一個畫面,一個滿臉是血的女人,血液已經凝固,變成了暗紅的結痂。女人的五官已經無法看清,只有細碎嗚咽的聲音能夠讓人感到她還是活著的。而她的手被反綁住,坐在一個木質的椅子上,連掙扎的力氣都已經消失。只是隱約可以聽到她不停地喊著「混蛋!混蛋!」
語氣里,帶著極致的怒容。
儘管,她此刻的樣子慘絕人寰到讓人無法真正看清。
這個聲音儘管帶著嘶啞,但是我卻仍然能夠聽得清,這聲音的主人,是屬於誰的。
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看向南宮夜,他眸光緊斂,那雙暗遂如幽潭的深眸里,明顯已經漸漸變了顏色,那是來自於地獄一般的赤紅,泛著黑焰,帶著極致的可怕與駭人。我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離他遠了。
可是他的手把在我的肩上,即便想要推得更遠些,卻是仍然無法真正離開他的身邊。
「你是魔鬼嗎?就算她真的做錯了什麼,她也是你的姑姑,你的親生姑姑啊!」我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
第一次感覺到,眼前的少年,竟然會可怕到如此冷血的地步。
「姑姑?」少年不屑地冷笑一聲,冷眼看著那面目駭人的南宮艷,並不帶有一絲的動容。反而那黑色的火焰,卻是變得越加濃烈了起來。
「一個將我的親生母親從大廈的頂端推下的女人,一個設計了你父親出了事故,導致令其喪命的歹毒女人。你認為,我可以輕易地放過她嗎?」南宮夜的視線看向我,眉心始終緊鎖。
我的身體凝固了,大腦之間突然轟地一聲炸開,心臟開始無法承受那突然壓迫而進的力量,連呼吸,都變得靜止了。
我的耳朵沒有出現幻聽嗎?我的聽力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嗎?
南宮夜說,我的父親是因為南宮艷而死的。不是明明,是他的父親所設計的一場陰謀嗎?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南宮夜,你真的確定自己在說著什麼嗎?」我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眼前突然開始模糊一片,緊緊咬著下唇,唇被咬破,我毫無知覺,只是看著眼前的陰佞少年,他的眸中沒有任何的閃躲。
他從來沒有對我撒謊。從來沒有。
所以他的話,我就應該相信嗎?
我該相信嗎?
冰涼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滑落與臉頰的濕潤將他的手浸濕,他的眼睛在這一刻開始變得飄渺一般地不真實著。
「冷亦安,知道『命運的捉弄』嗎?我們兩個,就是最好的鮮活例子,不是嗎?」他的笑容突然泛著幾分的蒼白。
「不是不是不是,沒有捉弄,一切都是真的,是你,是你的父親殺死了我的爸爸,是你南宮夜毀了我的一切。是你,都是你。」我不斷地搖著頭,使勁地閉著眼睛,捂著耳朵,想要把剛剛所聽到的那句話全部拋擲腦後,全部。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身體被他猛地擁入懷裡,他暗啞的聲音里,帶著異常的溫柔,下巴抵放在我的頭頂,「亦安,逃避,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
我的身體停止了掙扎,楞楞地在他的懷裡,安靜片刻。眼裡的淚卻是始終不斷地落下,浸濕了他的大片胸襟,「啊!南宮夜,我恨你,我恨你。」
我大聲哭喊出來,堆積在胸口裡的那份洶湧的飽滿,正如漲起的氣球,迅速地需要得到釋放。
怎麼?怎麼會是這樣?
我的恨,我的承受,我所執著的一切,竟然只是在一瞬間便沒有了任何的意義。『命運的捉弄』,為何會這樣的殘忍。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啊?
難道一次次的折磨還不夠嗎?我已經習慣於承受著那份恨了,那是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如果連那維繫著生命的情感都已經消失。我的苟延殘喘,還有什麼意義?
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