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禪機隱秘
凌霄殿悄無聲息的再次被重重兵馬包圍,楊飛站在殿前,威武的身影顯得冷清和寂寥,他立在太陽下面,雙眼深幽的凝視著前側,卻不知道究竟在看什麼。雷霆奉命在凌霄殿前叩謝辭行,銀貂一見到雲傾出來,就似黏膩的糖果一般,不願意走,看得魏堰等人都哭笑不得。
「你確定帶著銀貂就可以打敗齊戎狄嗎?」與雷霆並肩而行,這是皇帝特別的恩准,只為了她那句『今個兒萬事都順著你』。
雷霆神色有些高深莫測,他道:「就算我不能擔當這個重任,相信銀貂也是可以的,雲山可是它的家,再說了,壽王的病若是一日不好,冷戰天就不能那麼快回朝,你在宮中又被皇帝看守得那般緊,這樣下去,很快就會在朝廷上失去依仗,雖然皇上很是寵愛你,可是我也相信,你並不是一個只靠著寵愛,就覺得可以屹立不倒的人吧」
雲傾微怔,深凝雷霆,而他則是在張望四處無人的時候,抬手在她額前敲了一下,帶著幾分不羈桀驁的道:「你與皇帝將來如何,我雖然不知道,但是我們可是生死相依的戰友,前世今生的記憶將我們捆綁在一起,所以肯定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無論怎麼說,我都要儘快將齊戎狄那個傢伙給擺平了,讓冷戰天回朝,這樣我也才能安心逍遙啊。」
雲傾輕笑,道:「你越來越會說話了,我記得以前別人總說你是鋸嘴得悶葫蘆」
「那時你雖然是軍師,但是卻沒有這般威風八面」雷霆笑著說道。
「一路小心吧,若是不行的話,不要勉強,畢竟你只是一個人,而華藥師,我雖然不知道他真正的底細如何,但是我相信如他這樣的一個世外高人,應該不會輕易的被齊戎狄下手,還有,銀貂是否是狼王族的後裔,我們尚不能確定,可別把希望放得太高」雲傾淡淡的說道。
「放心,我明白的,對了,魏堰說當初飼養蒼鷹的時候,一共有三隻,雖然被龐炎射下了一隻,卻還有一隻探路,一隻傳信的,如果發生了什麼難以解決的事情,我會傳信給你。」雷霆一本正經的說道。
「好,但是一定要小心」雲傾不忘囑咐。雷霆是她在那個世界中最後記憶的寄託,也是讓她相信她不是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時空中生存的最後一個知心人,所以她不希望他有半點事情。
雷霆點了點頭,卻是深深的凝視著雲傾,而後一個瀟洒的轉身,大步流星的向魏堰等人走去。
「走吧」魏堰沉聲,隨後與雷霆二人再次叩恩,領旨離去。
雲傾站在大殿前看著眾人離去,直到那兩個人的身影都已經從眼底消失才回神。
「皇後娘娘,外面風大,還是進去休息吧」蠻兒拿著披風緩緩的從凌霄殿走出來,小心的披在雲傾的肩頭。
雲傾轉身,卻無意中瞥見了楊飛僵直的身影和深凝蠻兒的目光。蠻兒低垂著頭,似乎不知道楊飛在看她,也像是不願意再關心那個人一般,沒有半點表情和神色,只是攙扶著雲傾踏上了漢白玉石階,走回了寢宮。
到了內殿,蠻兒將鳳榻整理平整,隨之便道:「宮殿外的守衛好像又被調遣回來了,不知道是否是皇上看出了什麼」
雲傾執起宮娥送來的茶水,聽聞她這麼一說,秀眉頓時黜起,而後便想起今日凌霄臨行前的神色和摸樣。或許,他已經知道了吧,畢竟朱漆石柱上的那條深凹的鞭痕還在,因為時間緊迫,她也沒有命令工匠修補。
目光轉移到了朱漆石柱後面,那裡的兩指長凹痕十分明顯,即便懸挂著明黃幔帳也依舊朦朧可見。
放下茶碗,雲傾沉思片刻,卻沒有深想。這件事情如果凌燁軒已經知道了,就讓他去處理吧。楚郡主來這裡的最初目的究竟有幾個,她暫時還不知道,但是其中一個便是給楚桓傳話,所以,於公於私,她都不能插手,畢竟她和楚桓之間,還有很多東西牽扯不下的東西。
剛回宮,得知自己懷有身孕的那一刻,她也曾想過,是否會有一日與北楚為敵,到時候,若是兵戎相見應當如何?而那時的自己,也不曾給過自己的答案,唯一能說的便是,她不會參與那場爭鬥,只看著凌燁軒與他交手,自然,她不會讓自己國破家亡。
草原相遇,幾番劫難共存亡,這份牽扯,不是說斷就能斷,所以,就算是現在的雲傾,對當初的疑問,也依然沒有答案。而她不與楚郡主計較,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對她而言,這個郡主只是一個分送信的人。
用晚膳時,凌燁軒沒有回來,蠻兒站在殿外轉悠了半柱香,終於見到了趙公公。不用問,她也知道皇上不會回來用晚膳了,所以轉身便進殿奏報。
雲傾沒有說什麼,只是傳了一些簡單的飯菜,用完便抱著麟兒在寢殿中耍玩。自從換了奶娘之後,麟兒愈發的依賴起了蠻兒,不是揪著蠻兒不放,就是纏著蠻兒戲耍,就連蠻兒都笑稱:「奴婢可是有福了,將來太子長大了,奴婢就是太子的奶娘了」
雲傾笑她:「你還沒嫁人呢,就做了太子的奶娘,這是什麼道理?」
蠻兒卻無所謂的笑道:「反正那時候,奴婢年歲也大了,別人不會懷疑,而太子肯定也不會記得究竟是誰將他喂大的,最重要的是,只要皇後娘娘疼愛奴婢,您說奴婢是太子的奶娘,誰還敢說不是呢?」
雲傾揶揄的笑起來,但是蠻兒卻顯得很是正經,彷彿她就打算這麼做了一般。
「皇上駕到——」將近兩更天時,大殿前才傳來趙公公的傳報聲,蠻兒立刻抱著已經頑耍的累倦,已經睡熟的麟兒起身告退,匆匆的去了偏殿。
雲傾坐在床榻上,只見一抹墨色龍紋袍的身影走進了寢殿,昏暗的光芒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他慢慢的走來,似故意拖拉一般,而雲傾也有些面紅,她扯起被褥,慢慢的躺下,背對著外側,佯裝睡熟。
幔帳緩緩的被撩起,一聲低沉的笑在背後響起,雲傾不想理會,但是陽剛氣息卻已經將她包圍,一雙有力的臂膀也緊箍在了她的腰間,溫熱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臉上,道:「朕來討承諾的事了,婉兒不是說萬事都順著朕的嗎?莫非這麼個,就是你所謂的順著?」
雲傾閉著眼睛不說話,凌燁軒凝視她的側容和那微顫的長睫,無奈的搖頭,道:「敢說不敢做,既然沒有那個底氣,何必跟朕說這麼一句,現在卻縮得像只貓兒一樣,朕可是為了你這一句承諾,熬到二更天,將所有的摺子政務都處理完了,還折騰得王相險些餓昏過去。」
雲傾睜開眼,開口便道:「你沒用晚膳嗎?」
「可算說話了」凌燁軒笑著將她嬌小的身體,毫不費力的反轉過來對著自己,道:「剛才在書房傳了一些,隨便用了就跑來了,總不能讓婉兒等朕太久」
雲傾瞪了他一眼,轉頭道:「餓死你才好,我今個兒在凌霄殿里越想越氣悶,壽王原本是你的兄長,若是真的落到了齊戎狄的手裡,你是肯定要去救的,你不動聲色,也許只是表現上的,可是我卻為你的名聲急病亂投醫,現在想著還後悔著呢」,說罷,雲傾又轉了過去。
凌燁軒劍眉一黜,但隨之道:「你在找借口抵賴的自己承諾嗎?」
雲傾身子僵了一下,但隨即身子又被轉了過來,只見凌燁軒帶著笑意的道:「你那點鬼心思,還是在朕面前收起來,今天晚上無論你是萬事都依我,或者是欲拒還迎,朕都不會放過你,朕已經讓趙安擬旨,明日不早朝,令武翊思大張旗鼓的將楚郡主送回去,所以,朕有的是時間跟你耗著。」
「送楚郡主回去?」雲傾有些詫異,但是她尚未問緣由,凌燁軒有抬指抵住了她的唇,道:「別問為什麼,婉兒,有很多事情朕心裡都清楚,你不必為她說什麼,你該明白朕是易怒的,千里迢迢,大張旗鼓,從極北之地到皇城難道就真的只是為了送太子的賀禮?朕還沒有天真到會相信這樣的話。」
雲傾突然覺得身體寒徹,但是身上的衣物已經被凌燁軒褪下,她猛的握住他的手,深深的看著,竟有些緊張的道:「今晚上還是不要了,早點睡吧,明天再說。」
凌燁軒看著雲傾,而雲傾卻十分不自然的撇開眼去。窗外一陣疾風,晃滅了宮殿外的燈籠,一陣夜雨忽刮飛打在窗格上,絲絲冷風吹滅了菱花燈上的火光。
漆黑一片,幔帳微揚,但是即便如此,雲傾似還能看得見凌燁軒深邃隱怒的眸子,她無奈的嘆息了一聲,不過這樣的漆黑卻讓她有些從容了,於是放開了他的手,也緩緩的抱住他的胸膛。
凌燁軒的身子陡僵,而雲傾則淡淡的道:「今個兒是我承諾,所以我來。」,說著,翻身壓住他,四周的黑暗將他們環繞,但是憑藉的氣息和感知,她還是觸上了他冰涼的薄唇。
一陣抽氣聲,代表了凌燁軒的臣服,雲傾淺淺的笑著,眸如星月,學著他曾經的手段,從他的脖頸處慢慢的一路吻下……
一夜纏綿,第二日,雨聲也止了。
雲傾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第一次毫無準備的對上了一雙帶笑的眼,她先是一怔,隨後扭過頭去,疑惑著為何他還在,但是隨之卻想到了凌燁軒昨晚上已經告訴她,今天不會早,於是雙頰瞬間緋紅。
凌燁軒低沉的笑聲帶著沙啞,他環住她,道:「昨晚上,朕很滿意」
雲傾聽了這句話,幾乎沒有立刻跳起來,到那時卻被他得意的笑意給淹沒了被褥中。雲傾扯著被褥高蒙過頭,但那羞澀的神色和動作,卻讓凌燁軒愛不釋手,現在的雲傾,已經不如以往那般強硬,反而是越來越有女人的羞澀和嫵媚,而這一切卻也都是因為他,所以凌燁軒的心裡滿是神馳蕩漾。
「不是要送楚郡主嗎?皇上還不起身?」雲傾悶悶的聲音從被褥中傳來,她要趕人了。
「有武翊思和楊飛操辦,朕也省的操那份心」凌燁軒不以為意。
雲傾撤下被褥,青絲妖嬈的披散在凌燁軒的手臂上,她抬起頭道:「快去吧,久恐生變,夜長夢多」
凌燁軒突然笑起來,捏住雲傾的鼻尖,道:「吃醋了,恨不得她快點走?」
雲傾挑眉,隨後轉身不理會他,而凌燁軒卻是笑著起身,在她的光潔的背上吻著,道:「依你,朕今個兒,萬事都依你」,說罷,喚了趙公公進殿侍奉更衣。
凌燁軒走了,雲傾又睡了一會,直到正午時,才醒來。命了蠻兒侍奉更衣,梳洗后,便簡單的用了一些午膳。
蠻兒抱著麟兒耍玩,不時向雲傾稟報楚郡主離開的事情。雲傾也沒有多問,但蠻兒卻道:「楚郡主的脾氣還真是刁蠻,竟然死活賴在東行宮中不肯走,連武大人都只能膛目結舌的看著,可是娘娘直到後來怎麼著了?」
雲傾輕笑,道:「怎麼了?」
「後來啊,皇上突然駕臨,嚇得那個刁蠻郡主叩跪在地上連氣都不敢喘,而皇上也只說了兩句話,那郡主就突然面無血色,然後自己乖乖的上了馬車,離開了」蠻兒十分得意的說道。
「說了兩句話?」雲傾疑惑的挑眉,而蠻兒則是道:「奴婢也只是聽來的,至於是什麼話,武大人也沒有聽清楚,因為皇上是進殿說的,外面的人也都沒有聽見。」
雲傾垂眸,想起昨夜凌燁軒對自己說的那番話『有很多事情朕心裡都清楚,你不必為她說什麼,你該明白朕是易怒的,千里迢迢,大張旗鼓,從極北之地到皇城難道就真的只是為了送太子的賀禮?』
凌燁軒應該已經知道了楚郡主來凌霄殿的事情,或許,內殿發生的事情他並不知道多少,可是他卻已經確定了楚郡主來的目的肯定不是特地來祝賀太子。也許,在東行宮的時候,凌燁軒已經點破了楚郡主來的目的,所以她不敢逗留,便自己上了馬車離開了。
雲傾目光沉幽,抿唇不語。
雲山飛來書信,蒼鷹盤旋在凌霄殿上空的時候,雲傾的秀眉幾乎攏成了結。等了半個月都沒有絲毫音信,讓她當真又有種期盼雲中錦書的感覺。
蒼鷹飛進內殿,撲翅的聲音龐然的身體嚇壞了守在內外的宮娥,蠻兒上前取下鷹腳上的字條,卻因為這隻鷹跟她不再熟悉而有些緊張。
這一次不是滴蠟銅管,而是粗糙的一塊白色布帛,不過這才像是雷霆的風格,他向來不拘泥外表。手指拈開布帛,兩三行寫得並不是十分雅緻的字體告知了雲山上發生的事情。
銀貂竟然真的是雪山狼王族的後裔,這個小東西一回到雲山便開始威風八面,連雷霆都駕馭不了它,好在它精通人性,知道這一次的任務,所以在他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華藥師、壽王以及齊戎狄等人的蹤跡時,便對月長嚎,召集來狼群滿山尋找,但最後卻在一片山洞中找到了齊戎狄早已經凍僵的屍體。
據雷霆所說,齊戎狄是被人所殺,因為他對手下的殘兵弱將很是殘酷,所以在前往雲山的途中,打量兵將都聯盟逃離,而那些逃不掉的,便也豁出去與他拚死一搏,這也就形成了他帶傷入山,最後迷路在雪地上,最後體力不支,糧草斷絕的死在了一個山洞中。
雷霆和銀貂已經找到了華藥師,這位老者樣貌一如當年,在聽聞雷霆是受雲傾之命前來,便順便讓其代為問好,並說了一句頗為怪異的話,至於壽王凌燁雲的病情已經被控制,但是所用的藥引竟是當年雲傾在雲山未曾帶走的『竹葉青』蛇毒,雷霆大笑這是千古奇緣。
雲傾看著布帛上的字跡,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她凝神片刻,卻又望向了華藥師所說的那番話,不禁陷入了沉思。
太虛氤氳,萬古徒紛擾。
日月交往,驅馳弄昏曉。
賢愚貴賤,同是一般老。
茫茫宇宙總機關……
華藥師在暗示什麼?太虛朦朧迷霧,萬古紛擾難懂;日月此升彼落,掌控人世間黑夜白晝;而無論是賢才還是愚者,富貴還是貧賤,卻是同樣要生老病死,化為枯骨。
合上手中的布帛,雲傾眼底露出疑惑,但是卻又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華藥師是一個世外高人,據孫恆初所言,他十一年前上前拜師的時候,他就是如此模樣,可是如今十年光陰飛逝,卻還是當初的容貌,莫非……
「蠻兒,取筆來」雲傾心頭被緊緊的揪起,立刻說道。
蠻兒正在給蒼鷹餵食,聽得雲傾的話,立刻取來筆墨和布帛,小心攤開,跪坐在一旁研磨。
究竟是不是?雲傾突然有種窒息的緊張。時空穿梭,以及這個不曾有過記載的王朝,或許還藏著可以回去的秘密,可是這個秘密,華藥師究竟知不知道?
茫茫宇宙的機關,他是否是唯一能夠解釋的人?
快速在布帛上寫下了幾行字跡。
日也空,月也空,來來往往有何功。
田也空,地也空,換了多少主人翁。
金也空,銀也空,死去何曾在手中。
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
大藏經中空是色,般若經中色是空。
朝走西來暮走東,人生恰是採花蜂。
採得百花成蜜后,到頭辛苦一場空。
夜深聽得三更鼓,翻身不覺五更鐘。
從頭仔細思量看,便是南柯一夢中。
寫罷,將布帛疊起,交給蠻兒,道:「立刻送去」
蠻兒點頭,將布帛綁在蒼鷹的腳上,放出窗格。
這究竟是否是自己的南柯一夢?而華藥師,又是否真的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