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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風雲起(四),殤逝(精)

  幾日的累倦,雲傾趴在凌燁軒的神身側就那樣迷迷糊糊的睡熟了,朦朧中,她感覺自己裹著寒意的身子突然一暖,厚重的帶著暖熱的熟悉氣息的被褥覆蓋在了自己身上。可能是蠻兒收拾完葯碗后折回來了吧,雲傾沒有睜開眼,借著溫暖和睡意,緩緩的睡去。


  忘記自己究竟睡了多少個時辰,周身舒適的暖意讓她有些不想醒來,可是,這段時間發生的混亂事情卻讓她不得不在這個時辰睜開眼。


  細密的長睫如蝶翼一般的撲扇,帶著剛睡醒了朦朧,緩緩的睜開,當明黃帳頂的漢白玉映入眼帘時,她眨了眨雙眼,而後轉身望向自己的身側,但,卻驚異的望進了一抹深幽的漆黑。


  眉梢微挑,雲傾立刻翻坐起身,但是柔弱的雙肩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給按住,沙啞的聲音帶著虛弱,縈繞在耳側:「別走,讓朕多抱一會兒」


  抱?雲傾這是才察覺,為何自己會覺得那般的溫暖,那般的熟悉這種氣息,原來她是一直枕在他的肩膀上的。這是這將近一年來,凌燁軒強逼她形成的習慣,他要她躺在他的懷裡入睡,甚至要她習慣著睡熟后還將雙手環繞著他的身體。雙目下移,果然,自己的手是抱著他的腰身的。


  似驚弓之鳥一般的移開手,可是還是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傷口,凌燁軒嘶的一聲黜眉,而雲傾則是嚇得小臉蒼白,雙目慌促,忙道:「你怎麼樣?我去喚太醫……」,可是人剛要起身,卻又被他給撈了回來,只聞他低沉的笑道:「沒事,死不了,只是覺得懷裡有些空虛」


  戲謔揶揄的聲響起,雲傾有些面紅,若非他現在身上帶著傷,她鐵定一拳擊上,讓他在此刻還說這樣的戲言。可是終究是心疼的,帶著不安的眸子凝視他蒼白無血的面容,身上的葯香氣息那樣的濃郁,應該,在她睡熟之後,蠻兒也進來侍奉過湯藥了吧,因為他的唇不是那麼的乾澀了。


  「何時醒的?」有很多話想問,可是最終在心頭翻滾了千萬種情緒之後,卻只能淡淡的說出了這麼一句。


  凌燁軒看著她眼底的掙扎與纏繞的情緒,嘆息了一聲,擁著她纖弱的身體緩緩的躺回了床榻,用被褥遮掩她冰涼的身子,靠近她,鼻息相聞,耳鬢磨蹭,而後才低沉的道:「在你睡熟的時候」,他的薄唇在她光潔的額前徘徊,印下了幾個淺吻,流連得不捨得離去。


  喉間似被什麼梗住了,因為此刻他依舊柔軟的聲音和溫軟的吻。他應該還記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吧,他親自下令將太后拘禁刑部,可是他似乎不願意提及那夜的血腥屠殺,所以,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說。


  親倫殘殺,這種事情若是發生在民間,只能算是泯滅人性,罪當該誅。但,發生在皇室就成為了足以轟動天下的醜聞,將自己的親生母親拘禁刑部,凌燁軒需要承受多少人的議論?即便,是太后先動手打算要剷除太子,也傷了自己的兒子,其罪當與弒君同等,可是,畢竟是一朝太后啊……


  「皇上……」雲傾開口,但是凌燁軒卻覆上了她的唇,不允准她在此刻說出他不想聽的話,唇齒交纏,帶著細細的喘息,片刻后,只聞他更為低啞的道:「婉兒,朝政上的事情,朕依舊交付給你了,再睡一會吧,天快亮了……」


  天亮了,雲傾詫異,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因為疲倦,竟然睡了一天兩夜,現在,天都快亮了。


  微微點頭,雲傾再次閉上了雙眼……


  太后意圖逼宮、謀殺當朝皇后、太子,且傷及帝王的事情在皇宮中不脛而走,不過兩三日的時間,已經傳遍了整皇宮,內外所有的人不膛目結舌,震驚不已。可是,雲傾卻還是下了死令,將消息封鎖在金陵城中,不準外揚半分。


  但是就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之中,朝廷上也延續了一場原本不該有的動蕩,因為刑部接令,前往建章宮搜查證據之時,除了搜到了龐炎與太后之間的協議,還發現兩封朝廷官員的密信以及一向沉穩內斂的東伯侯、南伯侯的書信。


  此消息一出,朝廷上猜疑四起,大多人在驚詫於久居深宮的太后竟然還做出了這麼做不為人知的事情之時,紛紛上奏摺子呈送王相,相互彈劾起來,因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時機,可以利用這次動蕩可以排除異己,爭奪權力。


  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所註定的結局便是,這次牽扯到太后逼宮的人,都將要被揪出,而朝廷上下也要因為這件事面臨重新洗牌。


  雲傾在端坐在朝堂上的珠簾之後,聽著王言平將最近的發生的事情一一稟奏,面前的烏木鳳尾翹几上,明黃色奏本早已厚厚累疊,其中,還有從建章宮中抄查出來的那幾分密信、協議。


  龐炎的協議上,他的任務只是要誅殺雲傾,其餘的再無其他。一張協議,寥寥幾字,空洞的令人覺得寒慄,因為他沒有索要官爵、錢財,甚至沒有提及自己完成任務之後是否要保命。或許他自己也明白,他殺了雲傾之後,必然逃脫不了帝王的斬殺,到時候,就算在協議上,太后答應保他,也定然不可能成功。


  至於那兩封來自朝臣的密信則是更有意思了,一封提及雲傾在朝堂上橫行霸道,賦稅改革乃是剝削百姓,其為人跋扈囂張,目無尊者,更是假借帝王聖旨,權攬朝政,又仗著腹中懷中皇子而驕持造作。


  而另一封,則是言說雲傾七年前離宮之事,並且更為怪異的事,竟是此人竟然能將當初雲傾火燒宸棲宮,拿兵甲之符調動兩萬皇城禁衛軍前往救火,在涼亭處與齊戎狄會話一事寫得清清楚楚,並且,還提及了相府管家之孫,家將孫恆初的名字。


  看來,她真是小看了這些朝廷官員,多年前,她就一直知道,齊戎狄自所以那般囂張傲馳,必然是與軒燁國朝廷上的朝臣勾結一氣,意圖謀反,而如今那日的猜測,此刻就掌握在雲傾手中。


  還有誰能將雲傾當日與齊戎狄謀划的一切知道的這麼清楚?她的耳力驚人,孫恆初的武功又不弱,而在那夜,朝廷根本不可能夜半入宮,宮內的太監和宮娥也都驚慌失措的前往宸棲宮救火,所以這些事情能被揭出的可能性只有一個,那便是齊戎狄收買朝臣之後,親口將當年的事情如實相告,而這個人,更是藉助了太后對雲傾的不滿,以及龐炎出征之時,尋了間隙上書給太后。


  難怪在凌霄殿內殿的時候,龐炎可以將她七年前的事情都說出來。雲傾將那兩封密信合上,又拿起東伯侯和南伯侯給太后的密信。這應該是一封回信,太后書信傳遞給他們之後,他們誠惶誠恐的回信。


  雲傾將四封書信都扔在案几上,啪的一聲響動了整個朝堂。


  「皇後娘娘打算如何處置此事?」王言平的聲音冷淡的響起,他面色緊繃,眉宇只見隱匿著嫉惡如仇的決然。他是忠臣良將,就算對雲傾有諸多不滿,但是若是誰傷害到了帝王和太子,他必然鐵面無情。


  雲傾看著王言平的神色,隨後冷冽的眸子隔著幔帳掃了一圈整個大殿內的所有低垂腦袋的朝臣,紅唇微啟,嬌柔的聲音揚起兩個字:「徹查」


  一句徹查,讓大殿內的朝臣都略有騷動,彷彿陰霾瞬間籠罩了這個皇宮一般。他們都見識過雲傾的手段,那時何等凌厲而沒有迴旋餘地,刑部尚書衛自如和刑部侍郎柳燕衡的死,足以證實了這位小皇后的犀利凌厲。


  「皇後娘娘英明」王言平對雲傾的決然還是很是滿意的,至少在這件事上,但是還是繼續道:「臣再請示皇後娘娘,芙貴妃應當如何處置,那日在凌霄殿,皇上只下旨將太后禁拘於刑部,卻不曾發話處置貴妃,還請皇後娘娘明示。」


  「芙貴妃是太后的親侄女,原本性情賢良,但卻因為太后的私心導致走火入魔,誤入歧途,原本其罪也當誅,但本宮憐其驚恐致瘋,所以不必處以極刑,趙公公,頒布本宮旨意,廢黜芙貴妃封號,貶為庶民,流放市井,以後生死有命,與皇室再無瓜葛」雲傾冷冷的說道。


  其實,不殺,有時比殺更可怕。芙貴妃出生便是千金小姐,十來歲時被帶入皇宮,由太后教養,已然是一個時刻需要人服侍的皇親貴族,如今被廢黜流放,徘徊市井,難免受人辱沒,最後的下場根本無法想象。


  朝廷上的官員都能想象得出這是什麼樣的場面,於是都顫慄了一下,隨後跪拜滿地,叩首道:「皇後娘娘仁德,皇後娘娘英明」


  仁德,英明?雲傾的紅唇勾起了冷笑,若非今日太后敗落,讓他們覺得惶恐不安,他們這些人永遠都不會覺得她的這個妖后英明。紅唇輕抿,雲傾起身,嬌柔的聲音幽幽的道:「今日諸位大人上呈的奏章,本宮都已經細看了,不過,本宮卻覺得牽扯太后逼宮之事,還有帶商榷和徹查,所以就不批閱了,趙公公,將這些奏本還給各位大人。」


  琥珀色的眸子冷清的掃了一眼大殿外,只見不少官員的面色都變了,有心虛,有驚恐,更有不知如何是好而慌促得顫抖的。雲傾冷笑一聲,隨後甩袖沉聲道:「散朝……」


  「恭送皇後娘娘」參差不齊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滿朝文武叩拜在地,連眼睛都不敢抬起,去看那幔帳后緩緩離去的鸞紅身影。


  半柱香后,雲傾坐在了刑部監牢的椅榻上,一旁的鐵鍋內的炭火舔砥,映染著這一鸞紅的鳳袍金絲紋路上的絲絲密密,發出刺目而絢麗的顏色。


  鐵鏈的聲音在青石地板上拖拉的聲音分外刺耳,鐵門被吱呀一聲打開,兩道身影被緩緩的帶出。


  太后滿頭亂髮,似乎在這幾日之間,瞬間蒼老了幾十歲,因為沒有上好的內宮脂粉可以妝點蒼老的面孔,使得那些似溝壑的皺紋顯現在了臉上,烏黑的雲鬢也因為兩三日的清水洗面,褪變了色澤,稀稀疏疏的銀絲密布。


  太後身后,一身明黃鳳袍已經被扒下,單薄的衣裙顯得伶仃嬌憐的芙貴妃顫抖的跟隨著,她也是長發凌亂,但是一張茫然不知所云的傻笑嘴臉卻痴痴獃呆。


  太后剛走出鐵牢,臉上露出了一絲欣喜,以為事情有變,更以為前來看她的人是皇帝,可是兩步一個踉蹌,就被兩名黑衣探衛踢打在了膝蓋上,強逼著她叩跪在地。太后還沒有回神,便又聽到了芙貴妃一聲尖叫,鐵鏈嘩啦的聲響,也跟隨著跪拜在地。


  幾十丈的青石地板,在這寒冬臘月之中透著徹骨的寒意,著地的膝蓋應該很疼很難受吧。雲傾的目光落在太后藏青色華袍下的膝蓋,她著一雙腿,在先帝駕崩后就不曾再對任何人跪拜過,可是今日,卻叩跪在了自己的想要殺,最後卻斗敗了的妖後面前。


  太后慌促的從地上爬起來,震驚和憤怒從她犀利的眼底劃過,帶著倨傲和威嚴,她大喝道:「你們竟敢踢哀家,你們……」,在抬頭怒吼的瞬間,太后看到了眼前不遠處的雲傾,她目光陡然暗沉,帶著炙熱的殺意和濃烈的恨意,聲音也頓時變得尖銳凄楚:「冷婉兒,妖后,你竟然讓哀家跪你,你會得到報應,你不得好死,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很快就會有人收拾你了,到時候,你的下場定然會比哀家痛苦幾百倍,幾千倍。」


  可是她罵完了,地牢中的嗡嗡響聲還沒有散去,卻聽到了芙貴妃與這個陰沉的地方和這暴戾憤怒的謾罵聲不相協的咯咯笑聲。


  太后失神,隨後轉身一甩長袖,啪的扇在了芙貴妃的臉上,怒喝道:「沒用的東西,你給哀家閉嘴,王氏的臉都被你這個東西給丟盡了。」


  雲傾抬頭,下顎帶著渾然天成的倨傲和威嚴,目光平淡無波的看著太后,冷聲道:「芙貴妃是將王氏的臉面丟盡了,可是太后卻將王氏的氣數和命脈都斬斷了。」


  幽幽冷冷的聲音,如同地獄的喪鐘,敲擊在了太后的心裡,她身子震住,猛然回頭死瞪著雲傾,隨後掙扎著起身,咬牙切齒的聲音吱吱的響,幾乎憤恨的要將它們咬碎,她氣的全身顫抖的道:「冷婉兒,你沒有資格殺哀家,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先帝欽封的軒燁國皇太后。你別以為仰仗著皇帝的寵愛就可以動哀家,哀家告訴你,哀家是你動不得,也不能動的,否則,一旦事情傳揚出去,皇帝的一世英明都將給你毀盡,天下有為之士也必然趁機誅筏,到時候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雲傾眼底的暖意漸漸的消退,變成的陰沉的冷,彷彿已經融入了這個陰森的地牢。她凝視著太后的面孔,卻突然笑起來,道:「天下人?太后說的是受齊戎狄收買的朝臣,還是暗中回密信給你的東伯侯和南伯侯?」


  太後面色陡變,她震驚的瞪著雲傾,隨後掙紮起身,顫抖的手指著雲傾,道:「你這個女人,你竟然搜哀家的建章宮,哀家還沒有死,哀家還是太后,你竟然……」


  「現在你已經不是了,因為皇上已經不認你了」雲傾慢悠悠的打斷了她的話。


  太後身形一個踉蹌,可是堅毅如她,卻還是用手撐住一旁的鐵牢欄杆,隨後氣息不穩的道:「哀家死了,你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惜哀家等不到那一日而已。」


  芙貴妃跪在地上傻乎乎的笑著,在看到太後站起身,也跟著站起身,扯著腳上的鐵鏈轉來轉去,咯咯的笑著,甚至開始跳起舞來。太后憤怒轉身,卻已經不想再怒罵這個沒有出息的侄女,而雲傾則是淡淡的道:「趙公公,將聖旨給芙貴妃,將她拉出去。」


  太后一頓,轉身喝道:「你想要將芙兒如何?」


  「太後放心,臣妾不會將芙貴妃如何,也只是削去她的頭銜,貶為庶民,流放市井任其自生自滅罷了」雲傾冷笑,斜眼睇著太后一陣紅青紫的面色,等待著她的怒罵,等待著她發泄。果然,太后晃悠的癱軟在地,隨後用力了力氣對雲傾一陣尖銳的謾罵,然後在芙貴妃被拉出去之後,坐在地上氣喘吁吁。


  太后的恨意已經到達了極點,可是雲傾卻依舊無動於衷,因為,她今日來就是要將她再次逼急,讓她失去所有,絕望到已經無力生還的時候再給一個救命的稻草。


  時間,漸漸的推移,太后已經不行了,她面如死灰,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似乎那激動的情緒已經平息下來,隨後,已經不再顫抖,而是慢悠悠的道:「軒兒要你如何處置哀家?是斬立決還是三尺白綾,或者一杯毒酒?」


  終於,太後到了最絕望的時候,也許一開始她進入這裡的時候,就知道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可是她精心策劃的那麼多年,用盡心血換來了這最後的一搏,最後竟一敗塗地,她怎麼甘心?芙貴妃已經瘋了,登上后位是不可能了,那麼王氏還剩下什麼?就只有她這條老命。


  「你們都退下吧」雲傾淡淡的道,揮退了刑部所有的人。


  「你還想跟哀家說什麼?」雲傾沒有睜開眼睛,卻已經知道了雲傾的用意,平息之後的她,就如同一個佝僂的老人,捲縮著身體,華麗的衣裳也遮掩不住凌亂和不堪,她背依鐵欄,似乎,這是她最後覺得舒適的姿勢了。


  「本宮又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以想請教太后」雲傾從椅子上起身,慢慢的走到太後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呵,不明白?你需要明白什麼?勝負已定,現在連皇上都要殺哀家,保全你這個妖后和那個逆子,哀家還能說什麼?哀家不過是一個敗落的傀儡,任由你們處置,你還要明白什麼?」太后不屑的聲音帶著蒼涼,更帶著寒意和恨怒。


  可是雲傾卻沒有因為她的語氣而動怒,她冷笑,隨即道:「王氏的榮耀真的那麼重要嗎?不惜在皇上的飯菜里下藥,讓你們母子的情感有了隔閡;不惜收買殺手,去相府取臣妾的性命,讓朝廷陷入喪后的惶恐和冷氏一族造反的危機中;不惜放下自己太后的高貴,與一個山野之夫在驪山的溫泉里做苟且之事,讓皇室蒙羞;不惜收買朝臣,聯絡諸侯,逼宮謀反?」


  太后猛的睜開雙眼,犀利的眼神帶著如火一般的殺意,她冷冷的看著雲傾,笑得猙獰,可是,她這樣的表情也只維持了片刻,隨後就仰首大笑起來,似乎釋放了自己所有的痛苦、不甘和憤怒,隨後,她一字一句的道:「問的好,問的好,哀家今日就告訴你,是,王氏的一切高於一切,哀家雲英之年,嫁入皇宮,做了先帝的皇后,那時先帝已經略近遲暮,身體虛弱,甚至連哀家的洞房花燭之後,都不能圓房。呵,哀家是為什麼進皇宮,去侍奉那個苟延殘喘的老皇帝?若不是為了王氏的榮耀,哀家何以葬送這一生?」


  雲傾雙目眯起,因為眼前的老婦的蒼涼。


  「先帝是一年之後才與哀家圓房的,為了讓哀家能生下嫡齣子嗣,李太醫每日為哀家和皇上配置藥材,終於,哀家有孕了,不用再承受那個令人作嘔的蒼老身體,隨後誕下的軒兒。可是,有了軒兒之後,先帝就不再臨幸哀家,原來哀家進宮,只是因為先帝要仰仗我王氏一族的勢力,讓哀家生下帶有王氏血脈的孩子來穩定朝廷,來讓滿朝文武擁護年幼的太子,哈哈哈,原來哀家承受了一切,都是為他們凌氏的未來鋪路的」太后說著,心都的悲慟更深,恨意也愈濃。


  「當哀家知道這一切之後,哀家就瘋狂的想要報復,哀家真是想過要收買朝臣,可是先帝的忌憚心很重,他阻擋了哀家的腳步,甚至都不允准哀家踏出後宮一步,大小宴會都不讓哀家參加,哀家漸漸明白了,王氏對於凌氏來說,就是一個工具,一個用完就丟棄的工具。哀家尋遍了辦法,都找不到發泄的缺口,終於,在一次回去省親的時候,哀家看到了一個自小與哀家就有過幾面之緣的表兄,他為人粗狂,沒有半點貴族氣勢,只像個山野村夫,哀家當時就想,如果與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也算得上是給凌氏戴了一頂最恥辱的綠帽子,當朝皇帝和一個山野村夫共御一妻,呵呵呵呵」太后說著說著,竟然面露得意,甚至笑得眼淚都掉了出來。


  她的臉上沒有羞愧,沒有苦澀,甚至沒有一點這個年代里女子該有的矜持。也許,性情堅毅的她是被這樣的人生安排給逼迫得扭曲了,所以才想要瘋狂的報復。


  「哀家原本以為,若是還能誕下一兒半女,那就算是更讓皇室蒙羞了,但是卻沒有想到,有一次無意中讓李太醫診斷的時候,他竟告訴哀家,先皇已經在哀家生產之後,在哀家的補藥里下了絕育散,為的,是杜絕皇子為儲君之位而發生親倫叛亂,而後,哀家才知道,其實他是為了壓制王氏一再上漲的氣焰。哀家當時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只覺五臟都被撕碎了,哀家恨,恨這個男人,恨凌氏,恨皇城的一切」太后怒氣衝天,咬牙的道:「後來,哀家漸漸懂得了什麼叫做手段,哀家也知道什麼才叫做殺人於無形,於是哀家收買了朝臣,故意在太子的葯膳中下毒,然後讓民間的匠師仿造了臣相冷仲的字跡書寫密信給太醫,造成冷氏一族欲要加害太子的假象,哀家要借用先皇的手,親手殺了那些忠良,哀家要看著他一手建造起來,自以為鞏固牢靠的朝廷被他自己慢慢瓦解。」


  雲傾驚住,她在怎麼都沒有想到當年的事情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原來冷氏一族倍受先皇和凌燁軒的打壓,還差點失足,都是因為太后叢中作梗。


  太后看著雲傾驚詫的神色,神色卻是越發的張狂得意,她冷冷的笑著,繼續道:「哀家籌劃了多年,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效果,哀家要看著軒燁國的王朝一片一片的瓦解,一寸一寸的粉碎,而哀家在這場計劃中唯一失敗的就是,差點害死了軒兒,哀家沒有想到送去葯膳的時候,試藥的趙安竟然被先皇叫去了,好在有一個顏美人為他擋住了災禍,讓他平安無事,可是那個該死的顏美人從鬼門關里逃出來之後竟然大言不慚的要成為太子妃。」


  雲傾閉上了雙眼,她一直都疑惑著當年的事情,可是卻沒有想到,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開口問凌燁軒,卻無意中在太后的口中得知了這場策劃了多年的陰謀。擁有著這樣的手段的婦人,難怪她可以讓龐炎深信不疑的背叛皇帝,拿自己的性命來逼宮謀反,也難怪可以讓一直安穩,沒有任何妄念的東伯侯和南伯侯都變得野心勃勃。


  「冷婉兒,哀家告訴你這些,就是想要你知道,哀家的計謀不輸給你,哀家是輸給了軒兒,哀家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為了你這個妖婦,連忠孝仁義都忘記,更沒有想到你這個妖婦沒有別的本事,倒是可以迷惑帝王的心智,讓他忘記了對冷氏的忌憚和仇恨」太后說道這裡,突然掙扎著爬起身來,咬牙切齒的說道,她雙目微紅,厚重的寬袖下,大手握緊,不住的顫抖。


  雲傾睜開雙眼,望向太后,而太后則是咬牙道:「妖后,哀家今日輸給了你,你要殺要剮就別那麼多廢話,哀家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雖然看不到你將來凄慘的死相,但是哀家就算是到了九泉下也會等你半程,哀家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雲傾冷冷的看著太后,卻沒有被她的話給唬到,而是冷笑了一聲,轉身不看這個令人作嘔的老婦,涼薄的道:「這一點就不勞煩太後娘娘費心了,本宮有太後娘娘作為前車之鑒,將來必然不會整日想著報復軒燁王朝和凌氏,更不會拿自己的親生兒子做賭注,將他不喜歡的東西硬塞給他,導致母子之間有隔閡。」


  太后怒目圓瞪,吼道:「你,你說什麼?妖后,你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本宮的意思,太后也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其實本宮今日前來刑部,也不是全然為了聽太後娘娘講這段匪夷所思的故事,而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請太後娘娘幫忙」雲傾冷清的說道,琥珀色的眼底醞釀著一絲寒意。


  「你想要哀家做什麼?」太后立刻警惕的道,隨後她面色沉了沉,雙眼微微眯起,冷笑一聲,道:「冷婉兒,莫非你也怕了?怕你也會落得如哀家一般的下場,所以現在想求哀家放你一條生路?哈哈哈,妖后,你別做夢了,哀家今日就在這裡等死,你想從哀家的嘴裡套出什麼話,你死心吧,你就算折磨死哀家,哀家也不會說半個字」


  雲傾冷笑,秀眉緩緩的挑起,帶著危險的凝視著太后,而太后則是被雲傾盯得全身不舒坦。她可悲的發現,就算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算她已經不再畏懼死亡,可是在看到雲傾這種深不可測的眼神,她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來人,將太后請回建章宮,梳洗,更衣」雲傾冷冷的下達命令,隨後轉身踏出了刑部。


  已經被搜查得混亂的建章宮,在宮娥和太監哭哭啼啼的收拾打掃下,大致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但是卻不在恢復昔日的莊嚴錦簇,除了那高高在上的金絲楠木鳳榻之外,什麼都已經沒有了,就連四壁上的金燈都被拆下,彷彿,這裡已經沒有了主人。


  碧珠和張公公二人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的叩跪在大殿內,被撤出了紅毯之後的冰冷漢白玉地磚上,冰冷刺骨的觸覺讓他們簌簌顫抖。但是卻不敢吭一聲,黃金雕龍鳳圖騰的炭火爐子也沒有了,整個大殿內充斥著與外面冰天雪地一樣的森寒。


  大殿內,鳳榻兩側,雲傾與太后相互對坐,如同兩個對峙的的雕像一般,冰冷相望,誰也不肯退縮半分,那些打掃的宮娥更是將頭垂在了胸前,連掃地都顯得小心翼翼,唯恐一個不小心就因為皇後娘娘的震怒都掉了腦袋。


  此刻的金陵城風雲四起,籠罩著說不出的陰霾,但是卻全城封鎖,而這個皇宮就更像一個令人喘息不過的巨大的籠子,包裹住了所有的人,因為,皇后突然將再刑部準備斬立決的太后突然又帶回了建章宮,這,實在是詭異得令人心驚膽戰。


  太后沐浴梳洗過了,一頭銀絲也染回成了烏黑的長發,照舊綰成福壽髻,鬢角蓬鬆而高貴,只是髮髻上卻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六根素銀的鳳頭簪子。施了脂粉的面容不再憔悴的毫無人色,而是略顯紅潤,只是眉宇之間的戾氣和眼底的冰冷卻讓她看起來像一尊不可仰視的地獄修羅。


  烏木案几上,筆墨俱全,還有太后的金印放置在一旁。


  雲傾看著太后遲遲不肯動手,卻也不急著催促,她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慢慢的飲了一口。耗時辰,她很在行,別說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就算太后想耗幾年,幾十年,她也可以陪她耗下去,可惜,這些時間她有,可是太后卻沒有了。


  她的日子,所剩不多,更可以說是已經可以用倒立的沙漏來在計算了。


  太后看著雲傾慢悠悠的神色,終於沉不住氣了,她抬手猛的拍在桌案上,砰的一聲,硯台抖動,墨汁灑了出來,漸到了一旁的明黃紙張上,毛筆也嘩嘩的滾動了幾圈,掉落在了地上,在漢白玉的鳳紋雕刻上染了痕迹。


  雲傾看她,而太后則道:「你想要哀家寫什麼?遺言嗎?哀家告訴你,你想要哀家死,卻又要在天下人裝成賢孝的摸樣,哼,哀家不會成全你的,就算哀家要寫,也會寫出你這個妖婦的所有罪行,讓你被天下人辱罵,被子孫後世所不齒」


  「被子孫後世不齒的恐怕不是臣妾,而是太後娘娘吧」雲傾冷然的放下茶碗,精緻嬌美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淡漠著看著太后,淡淡的道:「寫信給東伯侯和南伯侯,讓他們以為世子選妃為由,入宮覲見皇上,二人只帶五百兵馬,但是要將妻兒和手下的有為大將、臣子全部偕同而來,就說是要聚集建章宮議事,要他們速來」


  太后驚住,隨後猛然起身,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全部掃下案台,那清脆而又沉悶的聲音響徹,驚得所有宮娥和太監都失神尖叫起來,隨後四處竄逃。


  「冷婉兒,你想擒賊擒王,利用哀家做誘餌,效仿呂雉捉拿韓信,哼,哀家死也不會如你所願的。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比呂雉還毒,你還說你沒有篡位的野心,你比哀家更狠」太后全身顫抖的吼道,她已經一天一夜都沒有進食了,所以就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怒吼,也產生不了多大的震撼,反而她自己則是氣喘吁吁。


  「臣妾是狠毒,既然太後娘娘已經這樣認定了,那麼臣妾也不打算再偽裝了」雲傾微微一笑,眼底卻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危險,隨之,素手拍在案几上,高聲道:「將張公公給本宮押進來」


  頓時,大殿外的兩名禁衛軍立刻沖了進來,押解住了已經跪在殿外凍僵了的張立,拖延進了內殿,讓他仍在地上。張立趴在地上,驚慌恐懼的仰視著雲傾面無表情的側容,顫抖的聲音帶著戰慄:「皇后,皇後娘娘饒命,皇後娘娘饒命啊,奴才,奴才什麼都不知道,奴才什麼都不知道。」


  「皇宮裡有一個規矩,叫做主子做錯了事情,便是奴才沒有提點,今日太後娘娘因逼宮謀反而被皇上責罰,禁拘刑部,而你跟隨太后多年,卻不曾阻止這樣的錯事發生,實在該打,來人,堵住他的嘴,先打二十大板」雲傾冷冷的說道,但是目光卻凝視著太后微微變化的面容。


  一團包裹著棉絮的布帛強行塞進了張公公的嘴裡,張公公驚恐掙扎,但是卻被禁衛軍狠狠的按在地上,隨之,偌大的板子連續落下,啪啪啪的聲音響徹著整個空曠的大殿,還伴隨著張公公凄慘的嗚嗚聲。


  掖庭監的二十板子比凌遲的二十刀還要令人驚悚,打完之後,張公公的身上已經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石階下的禁衛軍稟報道:「回稟皇後娘娘,二十板子已經打完,張公公已經昏厥過去。」


  「送到刑部去,用冷水潑醒,要刑部官員將他的口供記下呈送給本宮,若是他不肯說,就用鹽水浸泡傷口,直到他願意說為止」雲傾揮袖,袖口處密紋的金絲團鳳耀眼華貴,刺目的令人睜不開眼。


  「是」張公公一身血跡的被拖了下去。


  太后的面色已經由紅轉白,她咬緊牙關,卻不肯說一句話,只是冷冷的瞪著雲傾。


  「將碧珠拖進來」雲傾也不在意太后的堅持,只是慢慢的與她消磨著。


  碧珠被帶了進來,她剛才已經看到了張公公的下場,所以驚嚇的哭鬧不止,情緒幾乎崩潰,因而在雲傾還沒有發話要處罰之時,就猛地叩跪在地,不住的磕頭,道:「皇後娘娘饒命啊,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奴婢求皇後娘娘不要責打奴婢,奴婢什麼都說,奴婢什麼都說……」


  「你願意說?」雲傾挑起秀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太后,但口中卻對碧珠說話:「那就說來聽聽,若是有半句敷衍之詞,本宮就將你的手腳都剁下來」


  碧珠嚇得幾乎昏厥過去,她無力的癱軟在冰冷的地上,而是戰戰兢兢的道:「奴婢說,奴婢,奴婢……奴婢知道太後娘娘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聯絡了東伯侯和南伯侯,要他們蓄積力量,若是今日勤王廢后成功,就讓他們帶兵入金陵,控制朝廷局勢,還將皇後娘娘罪行都悉數寫在密信上傳送給了兩位諸侯,言說,萬一太後娘娘發生不測,他們立刻將皇后的罪行散播給天下人聽聞,而後聚集起天下有為之士,一同造反,勤王廢后……」


  「你這個賣主求榮的東西,哀家打死你」太后坐不住了,她突然步下石階,撿起地上的硯台就向碧珠砸去,碧珠來不及閃躲,正中額前,頓時,鮮紅的血跡伴隨著烏黑的墨汁流了下來,遮掩住了半張臉。


  碧珠嚇壞了,起身奔跑閃躲,口中尖叫著。而雲傾則是冷冷一笑,抬手道:「將碧珠攙扶下去,她是軒燁國的功臣,送至太醫院包紮傷口,命內務府準備一座庭院來,以五品宮娥的身份派兩名宮外侍奉著,等待傷好之後再做安排」


  太后氣的發抖,而碧珠聽到雲傾的話語時,卻感恩戴德的叩跪在地,連連謝恩,幾乎是痛哭流涕,似找到了再造父母一般。


  「冷婉兒,她今日能背叛哀家,他日就能背叛你」太后抬手指著雲傾的鼻尖,因為一天一夜不進食,而有些搖搖欲墜的身體顯得氣息虛弱,她用手撐住案幾,卻不肯跌倒。


  「太後娘娘累了,還是先用些飯菜吧」雲傾答非所問。


  太後用力,想掀翻面前的案幾,可惜,她已經沒有那麼多力氣了,案幾沒有掀動,人卻癱軟在地上,不住大口喘息,額頭也冒出了不少虛汗。


  「給太後娘娘將熱好的飯菜端來」雲傾下令。而太后則是喝道:「哀家不吃,哀家寧願餓死也不吃你這個妖婦送來的飯菜,你有種就將哀家殺了,哀家告訴你,哀家不會寫,一個字都不會寫,你想要藉助哀家的手去對付諸侯,你別再做這個春秋大夢」


  雲傾閉上了雙眼,卻沒有因為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辱罵而震怒,她依舊平和,隨後卻是緩緩起身。太后見雲傾起身,也不願輸氣勢一般的站起來,對視上她琥珀色深沉冰冷的眸子,陰沉的瞪著。


  「臣妾自所以將太後接出刑部,為太后沐浴更衣,原本就是想要讓太后乾乾淨淨的上路,並沒有太多的意思,這頓飯,是太後娘娘最後一餐,娘娘吃,或者不吃,本宮都不會有半點異議,本宮讓太後娘娘寫密信,只是為了想為娘娘減輕些罪名,也好告訴滿朝文武,太後娘娘至少是有些悔悟的,既然娘娘執意如此,那本宮也不想再說什麼,告辭了」說罷,雲傾轉身踏下了漢白玉石階,緩緩的向外走去。


  「冷婉兒,你別瞞騙哀家,你以為哀家會因為你這些話而感恩,入你的圈套?」太后激動的怒吼,可是,雲傾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大殿外。


  灰濛的天空中,飛雪凌亂,狂風怒吼,令人不辨白晝……


  回到凌霄殿,雲傾便命令楊飛將朝廷上幾名大學士宣進御書房,將太后的筆記給他們觀摩,用以模仿,在明黃色的綢緞上寫下幾段話,蓋上太后的金印,連夜送出金陵。


  凌晨,子時,芙貴妃被扒去了一身華袍,宮娥侍奉她沐浴更衣,用一套粗布衣裳換上。但是即便她穿的如同尋常人家得小家碧玉,卻依舊美得驚人。


  楊飛將她帶出了宮廷,畢竟已經是半痴半傻了,所以雲傾也沒有去計較楊飛是否會在半路動惻隱之心將沒有將她遺棄在市井,而是送去了什麼安全的地方。


  四更天,建章宮外看守的士兵前來彙報,太後用飯了,將滿桌御膳房精心準備的菜肴都吃了。


  雲傾失笑,或許她已經明白了自己是非死不可的,之前,她以為雲傾只是威脅她,可是在慢慢的等候,時辰流逝,她卻只守著那空蕩蕩的建章宮,所以,她明白了雲傾不是在設計她,不是要逼迫她寫密信,因為字跡誰都可以模仿,所以,在明白了這些之後,她平靜的吃下了最後一頓餐飯,連一粒米都不剩。


  「去稟報皇上,今夜本宮親自送太後上路」雲傾的聲音淡淡的,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還有一絲的苦澀。


  趙公公低頭不語,只是漠然的轉身回到凌霄殿稟報皇帝,但是回來之時,卻只帶了皇帝淡漠的幾個字來:「皇上要娘娘告訴太后一句話『不入黃泉,無相見也』」


  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太后最終是步了前人的後路。


  春秋時,鄭莊公之母姜氏,偏愛小兒子,數次要立第二子共叔段為王儲,后因遭到夫君鄭武公的反對而作罷,但是在鄭莊公一繼位,她就一意幫著小兒子討封地,最後與共叔段一起屯兵造反,欲要逼宮奪位。


  鄭莊公隱忍多年,但在自己的母親和親弟弟連同起兵之時,終於不得不出兵鎮壓,最後將共叔段逼死在城內,遂與其母言:「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意為,老死不再相見。


  無聲嘆息,雲傾閉了閉雙眼,冷清道:「移駕建章宮——」


  四更天,黎明前的黑漆日同一條黑幕一般籠罩住了整個皇城,燭光燈籠都透不出光亮,黑的蔓延,伸手不見五指,也隱去了雲傾眼中最後的一絲悲憫。親倫,即便她不願意承認,可是即將要死在她手中的這個老婦人,始終是她夫君的母親,即便,這是她罪有應得。


  鸞轎落在厚厚的雪地上,蠻兒上前攙扶,雲傾踩踏在潔白不染塵埃的雪地上,拖延著身後長長的袍擺,金絲綉紋參透著冷冷的光芒。


  「皇後娘娘,太后出殿了」蠻兒小心翼翼的在雲傾的耳邊說道。


  雲傾抬頭,只見太後身著雍容華貴的藏青色鳳袍,髮髻上帶著鳳尾八寶瓚,脖頸上掛著三百六十顆上等碧璽竄成的佛珠,手指上帶著金色的護甲,碧綠的寶石戒指和田黃石的手珠閃爍著華貴而高傲的氣勢。


  太後站在建章宮硃紅色的大門前,身側沒有一個侍女相伴,冷冷飄零的雪花肆意的砸在她的身上,凌亂飛舞,如同地獄的冥雪。


  雲傾上前,身側的宮娥提著宮燈慢慢前行,彷彿,也不似走在人間,而是在三途河畔,那搖曳的宮燈也成了引魂指路的幽靈。太后居高臨下的看著雲傾慢慢的踏上漢白玉石階,一步一步的逼近,可是她臉上沒有懼色,反而是望向雲傾身後的黑漆,可最終,她眼底劃過一絲失望,只能轉身回走。


  冷冷清清的建章宮,已不復昔日的繁華錦簇,七年前的巍峨庄肅已經離所有人的記憶遠去。建章宮,太後宮,過了今夜,就將要被封鎖,連同這裡幾十年的記憶和一切。


  「太後娘娘不必張望了,皇上是不會來了」雲傾淡淡的說道,語氣平穩的如同在說著一句家常話語。


  太后的身形震了一下,隨後凄然一笑,道:「皇上不來,卻讓你來,她是要讓天下的人恥笑哀家作惡多端,最後連兒子都不肯前來送終嗎?此刻不來見哀家最後一面,難道要在祭台上哭訴?」


  「皇上不會去看望太後娘娘的,他只讓本宮帶話給娘娘,說『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所以,只能由本宮前來送太后最後一程」雲傾說的淡然,眼神也幽幽的,隨後將身後的兩樣東西命人捧上來,那是一份賜死的聖旨和一杯鳩酒。


  太后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眼底也陡然一沉,身體的顫抖讓身上的珠寶金簪都顫動起來,發出伶仃的脆響,她的手握緊,唇,緊緊的抿起,那時最初的堅毅,可是最終還是鬆開了手,抬起滿是團鳳的華麗衣袖,顫抖的執起了拿杯雕刻著鳳紋的金樽。


  裡面的液體碧綠流光,像極了太後手指上的翡翠碧玉,並且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這就是古人所謂的飲鴆止渴,明明是有毒的,卻散發著誘人而美麗的光澤,香氣四溢,令人想品嘗。凌燁軒時常在震怒的時候控訴她就是這樣的鳩酒,令他欲罷不能的同時,更讓他痛苦不堪,可是想放手的時候,卻又放不開。


  「飲下吧,臣妾會將太後娘娘的大喪辦得風風光光,臣妾也會請求皇上讓太后的靈柩放在後山的皇陵,與先皇同葬的」雲傾緩緩的說道,這一次,她自稱『臣妾』,已經算是讓太后臨行前,擁戴最大的體面。


  太后的手抖了一下,裡面的鳩酒幾乎灑落出來,可是她還是穩住了,凄冷一笑,略帶沙啞的聲音道:「你會嗎?如你這般惡毒的妖后,還會在哀家死之後,給哀家一個清凈之地,保全哀家的聲名,讓哀家歸葬皇陵,與先帝同穴嗎?呵呵,只怕就算你願意,軒兒也不會願意的,他都已經不再認哀家這個母后了。」


  說罷,她不等雲傾回答,就仰首灌下了鳩酒,金樽落下,砸出了響亮的聲音,然後太后的身子微微搖晃了兩下,便摔倒在地,雙目圓瞪,口中鮮血溢出,在最後一次掙扎的抽搐中,慢慢合上眼睛,僵直不動。


  「皇後娘娘,太后賓天了」趙公公驗了一下太后的脈搏,隨後聲音帶著哭意的說道,隨之,大殿內的宮娥和隨從的太監紛紛叩拜在地上。


  雲傾閉眸,淡淡的道:「將棺槨準備好,先送太后前往後山皇陵的冰窖中,待諸侯起反的事情結束后再行大葬」


  「是」趙公公深深的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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