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北行(三),雪夜殺機
天色漸漸的轉亮,雲傾在太陽露出紅光之時才再次踏出帳篷,她眯起沉睿的鳳眼望向天際,口中隱藏的哨子突然吹響。如同鳳鳴一般的聲響頓時響徹整座草原,那些早已經收拾好了形狀準備上路的商人都被這突然的尖銳嚇了一跳,紛紛東張西望,但那聲音卻漸漸的遠去,消失了蹤跡。
紅唇緩緩的勾起,雲傾眼底劃過一絲冷意,隨後走到自己的馬匹旁,整理行裝。銀貂飛快的躍上雲傾的肩頭,唯恐遲疑半步被丟下,但是就在它打算在主人身邊撒歡的時候,不遠處被朝霞猩紅籠罩的黑黝山頭也突然響起了一陣回應一般的尖銳名叫聲,隱諱的傳達著不為人知的消息。
這下,商旅的車隊頓時慌亂起來,紛紛用濃重的北方口音交流,面色和眼神都流露出了驚恐,似乎在說草原上經久不衰的一個傳聞:黑颶風之後必然黑盜魁,而黑盜魁便是大草原上的黑颶風神,是來搶掠財物和女人的。
而雲傾則是默不作聲的翻身上馬,帶領著銀貂策馬奔騰向前。於是瞬間,商隊都用驚詫的眼光看著那飛馳的清俊少年,甚至連領頭引路的老頭兒都緊張的喊道:「年輕人,你不跟著商隊一起走,很危險啊……」
但是,雲傾的馬匹已經飛奔離開,只留下馬蹄盪起的青草飛屑……
遼闊的草原上,勁風吹送,刮過雲傾白皙尖細的小臉,揚起如綢的長發,肆意飛揚。她快速的飛奔,穿過了重重山巒起伏,但在正午暖日灑照之時,發現了前路上不同尋常的碾壓印記和細微的打鬥痕迹。
勒緊韁繩,雲傾翻身下馬,銀貂也跟隨跳了下來,它靈敏的湊在草皮上嗅著,隨後飛快的竄上了一處有明顯翻過土壤的草地上,嗚嗚的叫起來。雲傾跟上前,只見周遭的草地上有幾滴猩紅的血跡,已經凝固成了褐色。
草原上的風很大,氣候也變化無常,所以就算是一個多時辰前留下的痕迹也會變成這個顏色。
雲傾黜眉,不覺朝山頭的那側望去,這些應該是兩個時辰前嵐罄等人經過時動的手。那六個人身份看起來很特殊,不僅主子看起來高貴不凡,連一個女僕都有極高的警惕性,而那四個屬下就更不用說了。昨夜在月下,雲傾親眼看到那名為胡泰爾的男子竟然牽著馬在草地上飛奔,那樣的腳力和體力實在驚人。
但這些死去的人究竟是馬賊盜寇,還是沖著那個男子而來?薄紅微抿,天空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鷹鳴,雲傾抬眼,只見一隻蒼鷹在上空盤旋,而後收起極大的翅膀緩緩的下降落在了雲傾的肩頭上。
雲傾的身子被它的重量壓得一沉,這個傢伙是訓練營中最強壯的一個,最近似乎又重了不少。眸光瞥向它粗壯尖銳的勾爪,上面用月白綢緞綁著一隻纖細的蠟管,應該是幾個探路先鋒傳達的信息。
抬手取下密函,碾碎了外層的薄蠟,拈開。雲傾眸光猛地一沉,前方的路果然不太平,按照探路先鋒所說的,山頭那邊埋伏了不少黑衣人,但是卻並非盜寇,因為已有不少單獨行走的商戶從山腳下的小道離開,卻沒有遭遇打劫。
雲傾將手中的字條揉碎,雲傾翻身上馬,喚了銀貂一聲,隨後又啟程向前方飛奔而去。
原本三天的路程,終於在日落黃昏時走完了,當雲傾牽著馬登上巫峽山黑黝的古道時,已是月上中天,整個大山都籠罩著森冷的寒意。
巫峽山與雲山一樣,頂峰終年覆蓋大雪,山腳下也是充斥著萬年不散的寒意和寒風凜冽,時常出現雪花飛濺的場景。並且,腳下的山石古道卻是一片黝黑,甚至連木頭搭建的跳橋也都因為長年的雨水寒露而被腐蝕都發黑,一人一馬行走上面,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詭異聲響,在這寂靜的深夜中分外的驚悚刺耳。
銀貂站在雲傾的肩頭上,一雙發出綠幽銳光的眼睛警惕的觀望著四周,喉嚨不時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隨後在雲傾踏過那片大風一吹都會搖晃的弔橋時,突然竄到了前面的山石突兀處,仰首對月嗷叫,接著,蒼涼的月色下,只見它飛快的上前奔去,最後在一處臨近懸崖的地上不住的用尖銳的爪子吱吱的扒著石頭。
雲傾心頭疑惑,立刻牽著馬上前去,朝懸崖下一看,那狂肆的寒風從下面湧上來,撲鼻便是一股夾雜著血腥氣息的寒意,那氣息令人作嘔。憑藉著良好的夜視能力和在大雪山多年的生活,雲傾眯起雙眼隱約看到那下面似乎堆積著橫七豎八屍體,並且一旁還有兵甲器具凌亂的散落著。
兵甲器具?在看到月光下幽幽照耀的長矛和反著寒光的彎刀之時,雲傾整個人一怔。這些人雖然身著黑色夜行服,但是被刺破的衣裳處竟然露出了銀白色鎧甲,難道是官兵?這個認知讓雲傾心頭不禁驚駭,因為她知道遇見官兵代表著什麼?
「銀貂」雲傾朝雪狼換了一聲,那通人性的小傢伙立刻躍上馬背,銜住了一大捆繩索拖到雲傾身側,雲傾解開繩索,在一旁的山石上綁好,隨後握著繩子的另一頭系在自己的腰身上,靈巧的身體在月光下輕巧一躍,便如雪花一般飄然的落在了山崖下的石壁上,她雙腳發力,飛檐走壁的往下奔去。
血腥的氣息越發濃重,雲傾在到達那些屍體堆積的地方時,不禁掩住了鼻息,她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警惕,不動聲色的從那些幾乎摔得屍骨不全的屍體上走過,撿起一把還算完好的長矛翻動著那些屍體,檢查傷口。
「好利落的手法」雲傾在看到那些屍體上致命的傷痕,眼底一沉,這些人全部都是死於心臟和脖頸動脈,但是所用的武器卻不盡相同。有的傷口成圓錐形,顯然是被長矛所刺,但是有些傷口卻平滑,應該是比較鋒利的長劍或刀具,而有些則是直接扭斷頭骨。
雲傾緩步上前,心頭已經瞭然,光從傷口上看,他們應該是死在自己的所持用的武器下,也就說是,他們所要殺的人武功在他們之上不止是幾個層次,所以打鬥之時輕而易舉的搶奪了他們的武器反擊。
抬手扯住腰間的繩索,雲傾打算回到山路上,但是她身後的屍體堆中突然有什麼東西一動。心都一震,雲傾猛然回首,竟駭然的看見一個黑衣男子從那些屍體中爬出,蒼白的月光照耀著他滿是血跡的模糊面容,他一雙被鮮血染紅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雲傾,緩緩的朝她伸出手。
雲傾定睛一看,竟見他手中握著一份如同地圖一樣的羊皮卷,遲疑片刻,雲傾伸出手,然那男子卻猛地揪住了她的衣袍,口中吐著鮮血,卻還是斷斷續續的道:「八,八……皇子回朝,攔……攔截住……」,說罷,那人轟然倒下,鼻孔和口中不斷的往外涌著鮮血。
殘忍的畫面雲傾看得多,臨終託孤或者知道自己力不從心而將任務傳達給戰友的例子她也不是沒有碰到過,當年在亞馬遜遠古森林中時,一個戰友不幸被毒蛇咬傷,臨死之前便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將終結炸彈交到她手上,讓她去將隱蔽的地下核武器實驗室銷毀的。可是她現在身在楚國境內,又是在查看與自己無關的官兵屍體時遇見這樣的事情,一時間竟讓她覺得很是烏龍。
看這個男子的死狀凄慘無比,可見他必然是服用了某種延續生命但是卻劇毒無比的藥物才能拖延到她懸崖下的。可是他臨死之前卻急病亂投醫的將拿命保護的東西交給她……
雲傾看著手中的羊皮卷,秀眉微擰,突然想起那男子臨死之前所說的『八皇子回朝,必須攔截』之類的話,八皇子……這個稱呼她以前似乎在哪裡聽過,並且還覺得十分熟悉,更有種如雷貫耳的感覺。
扯開那塊羊皮,借著月光卻只見羊皮上畫著很多雲傾看不懂的文字和符號。於是雲傾只能先將羊皮塞進衣襟內,扯起繩索飛快的攀附上了懸崖。
回到山路上,銀貂熱切的圍著她轉,似乎聞到了她身上羊皮氣息,以為她帶了獵物回來。
雲傾有些無奈的抬手拍了拍它的腦袋,道:「乖一點,這裡不安全」。
銀貂聽明白了雲傾的話,立刻安靜的跳進了馬鞍上的裘皮袋中,探著小腦袋,幽幽閃爍綠光的眼睛警惕的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行了一段路,雲傾終於走到了山腳下的村寨小鎮中,按照地圖上的指示,再行一里地便到了巫峽山的關口,出了巫峽關,便是北楚的雪域,也是正式踏上楚國的領地了。
趕了一天的路,雲傾已經有些疲倦,而一旦入了北楚的雪域,就必須隨時謹慎提防,所以她打算先找個客棧讓自己疲倦的身體緩過來再趕路。牽著馬匹緩緩的走在靜悄悄的小鎮中,寒風的北風呼呼的刮著,如同鬼泣,而不遠處在雪地中依舊亮著燈火的酒樓便十分引人注目。
雲傾踏著厚厚的積雪走上前,只見那被風雪吹得有些略略搖晃的燈籠映照著古老的牌匾:驛館。
「哎喲,這位尊貴的遠方客人,應該是來投宿的吧,本店是巫峽山唯一的歇腳驛館,公子可否要進來休息?」雲傾剛走到那家驛館的門前,就見燈火通明的跑堂內,一名身著灰色裘襖,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男子跑出來,笑臉迎人的說道。
雲傾將手中的韁繩扔給他,因寒意而略帶沙啞的聲音道:「準備一間上房和熱水」
「好咧」那店小二十分熱情,隨即將牽著雲傾的馬便朝店內喚了一聲,道:「一間上房,準備熱水咧……」
「公子,裡面請」此刻,聞聲而來的另外一名頭戴鼠裘帽的男子也迎了出來,十分熱情得將雲傾領進了驛館內,接了掌柜的鑰匙,引著雲傾上樓,隨後在一個印著天字的房間前停下,開了門請雲傾進房間。
「公子應該是中土人吧,我們這裡是巫峽關唯一的驛館,在這裡入住的也都是各國的商人,所以如果公子有什麼需要儘管朝大堂下喚一聲即可,小的們都是守夜的」那小二哥見雲傾身材嬌小,面容尖細白皙,一看就知道是中原人士,所以生怕他靦腆,便說了一串話安撫她。
雲傾淺笑,遞了幾塊碎銀子上前,道:「勞煩小二哥了」
那店小二樂呵呵的接過銀子,又囑咐了雲傾幾句,隨後便退出了門外,掩了門。
雲傾打量了一眼房間,北方國度的百姓生活與中原人差異很大,床榻是上等的熊皮和羊毛所鋪墊的,上面垂掛著一條垂掛圓錐形得月白色帳綢,一張矮小的案幾前擺放著兩條虎皮軟墊,沒有椅子和睡榻,甚至連屏風的周圍都縫製著灰鼠毛皮,略帶粗糙的書畫顯示出了這個國家並不注重文墨氣息,但是精緻雕花的紫紅銅爐卻昭示了冶鐵制銅得技術十分先進。
銀貂從雲傾身上的包袱內爬出來,抖了抖身上因為擠壓而略略豎起的長毛,隨後謹慎的在每一個角落中轉悠了一圈,在沒有發現絲毫危險之時,便跳上了那張鋪設著皮毛的床榻,舒服的趴著,一條雪白的長尾拖延在被褥上,有一下沒一下的上下拍動。
雲傾也累了,她收拾了一下東西后,便將那塊羊皮取出,躺在床上拈開,借著微微搖曳的牛角燈看著上面古怪的文字和符號,在腦海中搜索著自己是否曾經見過這些文字,但是片刻之後,還是無果的將羊皮折起。
八皇子回朝……雲傾顫了顫細密的長睫,那在冰冷寒風中的虛弱的話語頓時又回蕩在腦海中,然,就在她黜眉疑惑這八皇子究竟是何許人也,是否曾經聽聞其名之時,眼前猛地閃過一道靈光,隨後她呼的一聲翻坐起身。
銀貂被雲傾這個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只見白如棉球的身體在燈火下嗖的一聲躍起,一雙無辜的灰黑色眼睛緊緊的盯著自己的主人。
八皇子……在列國之中,幾乎沒有一個諸侯國有排行第八的皇子,但是七年前,楚王駕崩之前,似乎曾經傳出了下旨讓所有在外的皇子都認祖歸宗,而這其中,就有一個被譽為『賢王』的八皇子楚桓。但是這個八皇子卻常年帶兵駐守在楚國邊塞,與匈奴的名將薩鹿王領導的兇殘部落遙遙相對,所以這位八皇子又被楚國百姓信奉為『楚國的守護神』。
莫非,那個士兵臨死之前所說的八皇子就是北楚的元帥楚桓?
而就在這時,雲傾又突然想起了嵐罄等人。那個淡漠冷清的男子先商隊兩個時辰離開了草原,而雲傾隨尾而至之時,就看到了那山崖下橫七豎八的血腥屍體,這,會是巧合么?那些黑衣人與那日她在月夜中看到的三名黑衣人是否是同夥?
就在雲傾思緒飛轉之時,店小二已經將飯菜和熱水送了進來,銀貂見有人來,咻的一聲鑽到了床底下。
「客官,熱水送來了,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店小二忙碌了一陣后,又將雲傾房間內的銅爐燃上了木炭之後,才恭恭敬敬的離去。
送走店小二,雲傾只覺身上的筋骨都有些酸痛,於是便取了華藥師送的那些藥材用熱水熬開,倒進了水桶中,而後褪下身上厚重的衣裳入桶浸泡。
這七年前,每一日雲傾都是在藥罐子中度過的,因為身體受了極陰的寒意侵蝕,所以她經常咳嗽和全身發冷,而華藥師為了驅逐她身上的病根,就用雲山特有的雪蓮為藥引,製成了一顆顆藥丸,每日用熱水熬開,放入溫泉中浸泡身體,如此,還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將寒陰之毒從她稚嫩的身體里驅散。
雲傾坐在水桶中閉眸休息,在感覺全身都已經暖和,並且雙膝之間的疼痛也有所舒緩之後,才起身,更換了一件黑色夜行勁裝,外罩狐裘,一頭潮濕的長發披散在身後,還濕漉漉的滴著水珠。
然,就在雲傾打算休息之時,頭頂上的屋檐上突然發出了細微的聲響。銀貂敏銳的豎起了全身的絨毛,而雲傾則是目光陡然一沉,一對琥珀色眸子猛的朝屋樑上看去。
巫峽山終年寒風肆虐,雪花紛飛,所以無論是建築還是山丘都蒙上了一層皚皚的純白,因而,就算輕功再好的人,攀附上屋檐時始終都會留下一絲沙沙的細微聲響。而此刻,那輕微細緻的聲音正是腳步聲,並且還不止是一個人。
淡漠的眸光陡冷,雲傾眼底迸出了沉寂已久得殺機,那原本在遠山休養七年而漸漸蛻去的暴戾殺氣瞬間又將她嬌小的身體籠罩。
這一次,無論是這些人是沖著誰來的,她都必須先下手將其幹掉,因為這一路,她不該碰見的東西已經太多了。於是她迅速褪下身上的狐裘,露出了裡面黑色勁裝,那緊身的衣裳襯托著她嬌小玲瓏的身材凹凸有致,窈窕誘惑。
扯下一塊黑色布帛罩了因為浸葯而洗去的易容的小臉上,那白皙的肌膚與眉宇間的暗紅色硃砂如同妖冶的罌粟花一般瀲灧奪目。隨後輕緩的推開窗子,張望了一眼月光灑照的雪白天地,隨後一個輕巧的躍上,翻身上了屋檐。
寒風呼嘯的從耳邊吹過,雲傾眯起雙眸,如同妖異的黑色毒蛇一般緩緩的攀爬,果然在走兩步時就發現了身側一個個成年男子的大腳印。從腳印上來看,應該是北楚的高壯漢子,而從雪上留下來的清淺步伐來看,此人受過特殊訓練,並且懂得龜眠吸氣,從而才能走的如此輕快。
漆黑的巫峽山上空,皎月蒼涼幽冷,雲傾環視了一下周遭的動靜,隨後如同雪狐一般快速的在屋檐上飛奔起來。月色下,她的身形嬌小快捷,身後還跟隨著一隻雪白的銀色雪狼,氛圍十分的妖異鬼魅。
越過一段屋檐,雲傾掃視了一眼在四周,只見那些步伐從屋檐偏斜處消失,她秀眉微黜,隨後快速的抱著房梁石柱,旋轉躍下,隨後繼續跟隨著那幾個凌亂的大腳印向驛站的後山追蹤而去。
高黑的大石頭聳立,在月下投下一條條黑色長影,雲傾身影一閃便翻過,她半跪在光滑的卵石上朝下望去,微眯雙眼朝下面望去。
只見,後山的碎石堆處,大約有十來個身體高大魁梧的黑衣人,他們聚集在一處似乎在議論著什麼。雲傾側耳聆聽,但卻因為呼嘯的狂風而聽不清楚,但是看他們的摸樣應該是再分配任務,纖細的手摸索到黑靴內,握住了那柄從不離身的鳳麟匕首,錚的一聲拔出鞘,月光映照下,閃過冰寒的光芒。
刺眼的匕首光芒驚動了那些敏捷的黑衣人,而雲傾則是瞬間躍下了山石,咔嚓一聲,手起刀落,血光一閃,已經倒下一個。
那些黑衣人對於雲傾的出現很是措手不及,所以有瞬間的愣怔,但隨後便蜂擁的撲上來。雲傾雙眼一眯,快速的躍上山石,啪啪啪的跑了兩步后一個后翻身,尖銳的匕首從身後插在了大漢的心臟,嗖的拔出,又倒下一個。
「大膽逆賊,竟敢在這裡聚眾密謀,全部包圍起來」突然,山石上暴起一聲嬌呵,瞬間,四周響起了鏗鏘的鎧甲聲,隨後石坡之上便出現了銀光閃爍的士兵,個個手持紅纓長槍,對準了下面,氣勢凜然,蓄勢待發。
雲傾眸光一怔,她順著月色望上前,只見那些銀色鎧甲士兵包圍的中央,站著三個人,一個身著煙霞色長裙,外罩大紅狐裘的女子,她面容嬌媚冷冽。
另一個男子身著銀色鎧甲,高大魁梧,雖然看不清楚面容,但身上卻充斥著將領著威嚴。
而他們中間則站著一個身著墨色長袍的男子,在寒冷狂嘯的風雪中,即便是沉默卻也散發著清冷而雍容的氣勢。
「糟,我們中埋伏了」那些黑衣人中頓時有人喝道,隨後眾人快速的後退了幾步,顯然對來人十分畏懼。而雲傾則是眯起了雙眼,原來這兩個人的身份果然非比尋常,並且他們何時來她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大膽狂徒,八皇子在此,你們還快束手就擒」一旁,那身著銀色鎧甲的男子發話,他聲音分外低沉,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握著腰間的長劍,氣勢凜人。
「哈哈哈……」山下,那剛才遭到雲傾突襲的黑衣人的首領突然狂笑起來,他冷冷的道:「八皇子果然是八皇子,用計如神,沒想到我等謀劃了這麼久,竟然只是往八皇子設計的圈套中跳。不過八皇子您也不別得意,只要您出了巫峽關,二皇子的軍隊便會圍剿您,若是八皇子能聽小人一言,還請八皇子回到封地去,免得戰事爆發,生靈塗炭。」
原來那個男子當真是八皇子,可是即便早已經猜測到幾分,可雲傾心頭還是猛的一震。沒想到這一路上與自己幾次巧遇同行的一群人竟然是楚國的威名赫赫的八皇子,可是,這是榮幸還是災禍?
黑袍男子沉穩冷清的看著那些殺手,一雙淡漠從容的眸子在掃到那群黑衣殺手中,最為嬌小孤立的雲傾時,劍眉不由得一動,隨後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兩名倒下的黑衣人,眼底似乎有些瞭然。
他啟唇,皎潔的月色籠罩在他冷清的身上竟如同籠罩了一層聖潔的光輝一般,低沉的聲音平和而乾淨:「你覺得,二皇子的軍隊可以抵擋得住我回朝?」
一句雲淡風輕的問話,卻昭示了自信和冷意,果然,那些黑衣人的身體都僵了僵,雖然都蒙著黑罩,但是依舊更夠想象得出他們的此刻的神情是如何的驚恐。
片刻死寂的沉浸,只聽到大風呼嘯的聲音,隨後又有一名黑衣人站出來,他大聲道:「八皇子,我們是攔不住你,可是太子已經登基七年,根基已然穩固,而且楚宮又有軒燁國皇上派來的威烈將軍鎮守,他名揚四海,戰功赫赫,就算你的大軍戰無不勝又能如何,你以為你能進得了王城?」
「楚桓回朝,只是想祭拜先王,看望母后而已」墨袍男子的聲音依舊冷淡,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人的挑釁和輕蔑。
「八皇子才高八斗,天下盡知,若論這些大道理,小的們爭辯不過,但是今日小的們既然已經落在了八皇子的手裡,也只能認命了,但是王命不可違,就算是死,小的們也要與八皇子鬥鬥法」那名為首的黑衣人突然嚴肅而悲壯的說道,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必死無疑,但是主子下達的任務,就算不完成也要拼盡最後一口氣,否則就算回去也是死。
那黑衣男子話音一落,其身後的十幾名黑衣人便紛紛掏出了暗器,朝山石上面的銀甲士兵射去,因為措手不及,那些士兵瞬間接二連三的倒下。
雲傾一驚,她漆黑的眸子一眯,隨後飛身躍上山石,在岩壁上飛奔,打算離開。
這裡的戰鬥已經展開,但是看這對立的局勢,這兩派人都不是針對她而來,所以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但是,那些黑衣人卻似沒有放過她這個突然殺出的陳咬金,一見雲傾要離開,兩名大漢便瞬間衝上前攔截。雲傾秀眉一挑,飛起一腿劈在了一個男子的肩頭,只見男子瞬間從山沿邊上落下,而後正好被衝下來的銀色鎧甲軍隊給擒住。
另外一個黑衣男子見雲傾身體嬌小窈窕,但手段卻凌厲萬分,不禁有些憤怒的大喝道:「臭娘們,你找死……」,隨後就是一拳掄上。雲傾翻身躲過,抬手抓住崖壁上的一株斜松,嬌小的身體便如同垂掛在風中的綢緞一般搖搖蕩蕩。
那黑衣男子見狀,立刻再次狠撲上來,抽出腰間的彎刀鏘的一聲砍斷了那株並不粗壯的斜松,刀刃撞擊黑石,砰出了無數的火花。
雲傾的身體因為失去支柱而猛的下沉,遠遠看去,如同一直從天而降的神女一般,但就在山石上面的三人看到這一幕猛然一震時,卻見雲傾突然在半空一個靈巧翻身,踩在了山下銀甲士兵的肩頭,飛快的奔上前,而後在那名大漢追撲下來之時,躍上前,猛的擒住他的襲來的彎刀柄,用膝蓋一頂。
只聽咣當一聲,彎刀落地。
接著,便上演了眾人都詫異驚駭的一幕,只見那黑衣窈窕的女子拽著那男子的手臂一拉,纖細雪白的素手順著他的後勁一直滑下,隨後停留在背脊處,雙指屈跪發力,骨碎的聲音頓時響徹夜空。
但更為驚悚的是,那少女隨後又用手指猛的刺下,回蕩串流的寒風頓時又突兀的響起了一聲咔嚓聲。
接著,砰的一聲巨響,雪地上的飛屑揚起,而那名剛才還逞凶的黑衣大漢的身體已經陷在了大雪中,一動不動。
蒼涼的月色下,雪地被陷進了一個高大的人形狀,而隱隱約約還能看黑色夜行服的後背上,被抓起脊骨凸出在外。
這一幕,讓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但云傾卻絲毫無覺得走上前,委身抬手一按,嚓嚓嚓的三聲響,那男子的背脊凸出便被壓了下去。
有那麼一瞬間,山石下的士兵和那些被擒住捆綁跪地的黑衣人都有一種想嘔吐的衝動,這種殺人手法簡直閉挖心掏肺更令人驚悚,而就在這一刻,有幾個承受不住心裡壓力的黑衣人咚的一聲昏厥了過去,而其他人則是瞪大了雙眼。
雲傾這是才慢悠悠的起身,她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閃爍著如精靈一般的妖異的寶石光澤,嬌小的身軀被寒風吹送,一頭略帶潮濕和結霜的青絲飛舞而起,誘惑而秫人。
她抬眼,朝山頂上那三個面色緊繃的人看去,隨後轉身飛快的躍過山石,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雪地里……
「元帥……」女子的聲音含著顫抖在寒風中響起,她美麗的眸子閃爍著驚異和恐懼,擔心的看著那深冷冰冷,劍眉微黜的淡漠男子。她主子似乎永遠都是這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即便在此刻,看到這樣驚悚駭人的一幕也一樣。
「元帥,剛才那應該是女子,要不要追拿?」一旁,身著銀色鎧甲的男子也頓時開口問道,他眼底有著與女子同樣的惶恐,彷彿剛才撞見了魔鬼一般。
男子沒有說話,空氣中只聽到北風呼嘯的聲響和掠過雪地的肅殺之意。
許久,只見楚桓緩緩的轉身,清冷的目光朝那驛館望去,眼底卻閃爍著不明的情緒,他慢慢的啟唇,清冷的道:「或許……我知道她是誰……」
雲傾從原路返還驛館,但是卻聰明的尋了一根枯木枝條,將整個驛館屋檐上的覆蓋的大雪都用細長的枝條削平,將所有的腳印而遮掩去,隨後才翻身躍入窗沿,回到自己的房間。
屋檐上,那沒有來得及跟隨雲傾前去黑山石那邊的銀貂也躍進了緩和的屋子,先是抖去了一身的雪珠,隨後有些委屈的嗷嗷跟隨在雲傾身後,用前爪攀著她的衣服。
雲傾坐在床上,觀察了一下四周,在發現沒有人來過的痕迹后,便褪下了身上的黑色夜行衣,掛在屏風上,擺放在銅爐旁烤著。雪地里濕氣重,又經過了幾番打鬥,所以那件衣裳已經有些潮濕了。
更換了一件月白色長袍,雲傾赤足踩踏在鋪設著羊皮的地毯上,跪坐在銅爐旁,緩緩的梳理著自己已經結霜的頭髮,不多時,暖意包裹著全身,發梢上也漸漸冒出了一層霧氣,啪啪的水珠滴下。
鬆緩了一口氣,雲傾只覺自己更為疲倦了,她又烘了一會略略麻木的纖細素手,便回到了床榻上,一頭倒下。但是緊繃的神經卻讓她不敢立刻睡熟,一直等到東方微微起亮,一縷紅光潑灑在這片雪域大地上才閉上雙眼,放心的讓自己睡去。
這一覺是雲傾這幾日趕路時睡得最沉的一次,所以她睜開雙眼時,已經是深夜了。半圓的月色倒掛在天空上,寒風呼嘯依舊,彷彿一切都沒有變。
銀貂也醒了,它懶懶的在雲傾的腳下的被褥中彈出腦袋,隨後躍上窗檯,對著天空的月亮仰頭,但是卻十分識相的沒有嗷叫。雲傾起身,打算開門去走廊里叫店小二準備熱騰騰的飯菜,等吃完后再休息片刻,天亮便上路。
可是她走到門前,就察覺到了外面有一絲詭異。目光一沉,雲傾的手開門的手頓時停在門板上,然,門外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舉動,便淡淡的開口道:「冷姑娘在嗎?」
是楚桓。雲傾心頭一震,這個清淡冷漠的聲音她聽得出來,可是他怎麼會在自己的房間前?難道他也住在驛館中?心頭瞬間閃過很多疑問,隨後轉身依靠在門上,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在確定只有一個人之後,便從衣袖中取出一些易容的藥膏塗抹在了自己的額頭前,遮掩去了那枚硃砂,而後才拉開門。
門外,楚桓依舊一身墨色綉鷹長袍,俊美的面容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分外冷淡的凝視著她,但在瞥了一眼她眉黛之間后,劍眉卻微微黜起。但這種表情卻只維持片刻,隨之便聽他淡淡的道:「這麼晚還來叨擾姑娘,沒有打攪姑娘休息吧?」
「原來是……這位公子怎麼知道在下住在這裡?並且,公子今日怎麼一人來,嵐罄姑娘呢,她沒有陪在公子身邊嗎?」雲傾在看到他那淡漠深邃得幾乎可以將人吸入的眼神時,不禁有瞬間的恍惚,差點將他的名字喚了出來。但隨即想到了自己在昨夜之前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而他,也不應該知道她住在這裡,並且這個淡漠的人從來都與陌生人交談,一切事情都只吩咐嵐罄去做。
「她在休息」楚桓淡淡的說道,彷彿如與雲傾探討今夜的月亮是否圓滿一般自然,隨後頓了頓,又道:「一般的商戶在進巫峽關之前都會入住這家驛館,而且昨晚姑娘進驛館時,在下就在房中賞月。」
「哦,那公子找在下有事嗎?」雲傾對於楚桓淡然說詞和雲淡風輕的口吻並沒有放鬆警惕,身體甚至堵在了門口,大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
可是楚桓今日卻是難得好的耐性,也不動怒,神色始終是淡淡的,聲音也十分柔和有磁性:「沒什麼事,只是明早在下就要上路了,突然想起姑娘在草原上的救命之恩,所以特來拜訪姑娘」
「哦,那不過只是在下誤打誤撞,巧合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雲傾淺柔一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這件事。
「冷姑娘如此大方,實令在下佩服,只是在下與冷姑娘結識這麼久,還不知道姑娘的芳名,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告知在下?」楚桓見雲傾笑得柔和嬌美,眸光不禁一動,隨即淡淡的問道。
名字?雲傾一怔,她在這個世界上的名字應該叫冷婉兒,可惜,這個名字是軒燁國的小皇后的,而她真是的名字叫冷雲傾,可惜,卻屬於曾經那個死去的殺手,所以……不知道為什麼,雲傾在這個男子問起自己的名字時,突然有種說不出的觸動,那是一種找不回生前死後一切因果的茫然感覺。
名字,她究竟該叫什麼名字呢?
「突然詢問姑娘的姓名,是在下冒昧了,既然姑娘不願意回答,那在下也不勉強,冷姑娘好好休息,告辭」楚桓見雲傾突然沉默,以為她不願意說出名字,劍眉微微的黜起,眼底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隨後轉身離開。
「公子的大名呢?」雲傾秀眉一挑,突然抬頭問道。她突然也很想知道這樣一個受人忌憚的男子是否也會告訴別人自己的真是姓名。
楚桓的腳步停住,他身體似乎震了一下,隨後緩緩的回頭,依舊那般的不染塵世和雲淡風輕,他淡然靜默的看著雲傾片刻,隨後好看的薄唇微啟,低沉而柔和的聲音輕道:「我叫楚桓……」
楚桓……他竟然告訴她真是的姓名?雲傾有些微怔,但隨後釋然的笑道:「我叫冷雲傾……」
「雲傾?」楚桓緩緩的呢喃,似乎在咀嚼這兩個字的意味,隨後他緩緩的笑道:「冷姑娘的名字真好聽,想來姑娘本人,也是一個傾國傾城,如天空浮雲一般美麗的女子吧,楚某告辭了」,說罷,楚桓轉身離開……
楚桓,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雲傾看著他高大卻寂寥的身影,突然在心底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使得當今楚王和二皇子都如此忌憚他,卻又同時成為楚國人心中信奉為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