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暗流涌動(一),太后震怒
深秋,天氣涼薄,雕刻菱花綉紋的窗格外,涼風徐徐吹進,幔帳飛舞,珠簾伶仃,湊成樂章動響。
宸棲宮內,懸挂在幔帳之上那雕龍浮鳳的漢白玉也微微輕搖,明黃色的穗子隨風而動,獸香裊裊,錦緞鋪設的金絲楠木上,雲傾端莊襟坐,一身大紅色的鸞袍映襯著高貴威嚴。
王馨瑤入殿,她面含微惶,神色緊張的跟隨在蠻兒身後,在踏上那大紅色綉祥雲團鳳的地毯時,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妙曼纖弱的身子有些僵硬的叩拜地,輕柔的道:「臣女王馨瑤,參見皇後娘娘,願娘娘長樂無極。」
雲傾抬眼,打量了兩眼眼前含羞帶怯的少女,淺淺一笑,溫和的道:「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看看你」
王馨瑤聽了這話,不禁一怔,她遲疑片刻后,便有些緊張的抬起那張尖細的小臉,這時,雲傾也才看清楚她的容貌。她倒的確是個精緻水靈的美人兒:面若脂粉黛施,嫣若桃李;一雙杏眼含情似水,嬌羞生怯;紅唇如櫻,笑不露齒。
「難怪王大人如此珍愛,皇上也這般欣賞,果然是個才貌雙絕的女子」雲傾淡淡的笑道,昨夜的宴席,皇帝早就注意到了王言平的這個女兒,並且連她的才情都打聽得清楚,可見其用心。
王言平是禮部侍郎,更為朝廷重臣,而以現在宮裡嬪妃充盈,且都為朝廷官員的千金的現狀來看,她入宮也是遲早的事。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皇權,向來都是照單接受的,雖然那些嬪妃大多都皇帝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不過,對她而言,後宮里若是多一個這樣聰慧的女子,便是對她多一分威脅,所以就算明知她心裡傾慕是當朝皇帝,她也只能棒打鴛鴦了。
「皇上娘娘謬讚了,臣女惶恐」王馨瑤聽著雲傾的誇讚,不僅沒有半點喜色,秀眉之間反而更添一分憂色,她神色顯得有些凄然,但卻還是溫順懂禮的說道:「皇後娘娘才是聰慧無雙,名揚天下,臣女的雕蟲小技讓娘娘笑話了。」
昨夜的宴席鬥技,所有人都被雲傾震撼,而這個名滿金陵的才女也一樣,所以再面對雲傾時,她更為懼怕和畏縮。懼怕,是因為雲傾在後宮的所作所為,畏縮,卻是她小小年紀手段如此凌厲,才華顯著,實在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市井之上的那些鬼怪傳聞。
王馨瑤對她的膽怯,雲傾豈會看不出來,但她卻依舊淡然一笑,而後將目光瞥向坐在自己身側的冷戰天。冷戰天神色沉默,面無表情,甚至連看都不曾看王馨瑤一眼。
「威烈將軍,你瞧瞧王小姐,才德兼備,謙遜守禮,可是一個難得的好女孩兒,如此絕色佳人,嫁入相府,配你這個魯莽武夫,倒是有些糟蹋了」雲傾淡淡的說道,但是話語間的意味卻令人回味揣摩。
冷戰天面色一沉,驀地的抬眼望向雲傾,而雲傾則是帶著深沉笑意的看著王馨瑤。王氏是一個聰慧的女子,她豈會聽不出雲傾的暗有所指,於是她慌忙的道:「娘娘言重了,威烈將軍名揚四海,而臣女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婦人,豈能匹配將軍如此英才,是臣女高攀了」
雲傾笑了,眸光閃爍著算計,她微微嘆息一聲,轉而對冷戰天道:「王小姐乃是王大人的獨女,視若掌上明珠,所以,人家嫁入相府之後,你可好好對她,若是本宮聽說王小姐在相府受了一點兒委屈,可不饒你」
「微臣謹遵娘娘聖諭」冷戰天黜著眉宇說道。雲傾見冷戰天不再如昨日晚宴那般推辭,已知必然是冷仲提點過這門婚事其中的利弊,於是也不多說,只笑著對王馨瑤道:「本宮的這個哥哥啊,雖然在戰場上驍勇,堪稱萬夫莫敵,但是平日里卻是個悶葫蘆,所以大婚之後,還望王小姐能夠體諒些,不過你放心,只要你入了冷氏的家門,本宮和相爺都不會虧待你,國舅自然也不會虧待你。」
「臣女何德何能,蒙受皇後娘娘的天恩,能夠踏入將相之門,臣女心中已感激不盡,不敢再貪念太多」王馨瑤低著頭說道,但是臉上的神情卻依舊那般的哀怨。
雲傾垂眸,她也不想再說什麼,於是便道:「既如此,國舅,你就送王小姐回去吧,稍後本宮會派人到王大人的府上宣旨賜婚,蠻兒,送國舅大人出宮」
「臣,謝皇後娘娘」冷戰天立刻叩謝,隨後起身。
「臣女謝皇後娘娘恩典」王馨瑤也叩謝,隨後在蠻兒的攙扶下有些不穩的起身,她抬起頭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冷峻沉默的冷戰天,但隨後卻又迅速的低垂下了頭。
「奴婢也告退了」蠻兒上前,向雲傾福了福身,隨後便領著二人出了內殿……
賜婚的聖旨下達,皇帝准奏,於是整個相府便開始熱鬧起來,道賀恭喜的官員紛紛踏至。整個金陵城也頓時因為這段佳話而喧鬧沸騰。後宮中,許多想巴結奉承的雲傾的嬪妃也順勢而來,捧著禮物笑意盈盈的踏進了宸棲宮,滿口客套恭喜。
迎來送往,直到夕陽的殷紅灑滿天際之時,宸棲宮中才又安靜下來。蠻兒累了大半日,不覺虛脫了,她有些心有餘悸的看著雲傾,杏眼流連著疲倦,櫻唇不住嘟囔道:「真是累死了,皇後娘娘,外殿堆的那些禮物怎麼處理呢?」
雲傾也有些累倦了,她雖然聰慧,但卻不擅長應酬事務,特別是面對這後宮一張張趨炎附勢的嘴臉。抬手,端起案几上的精緻茶碗,輕飲了一口已經涼了多時的茶水,垂眸尋思了片刻,緩緩的道:「既然是送給國舅的大婚賀禮,那就派人送到相府吧。」
蠻兒點了點頭,想著也是,否則那一大堆的禮物恐怕要收拾出一整個偏殿才能裝得下了,於是她便道:「娘娘先休息會,奴婢現在就去安排。」
「恩」雲傾點了點頭,她的確有些累了,特別是在今日發生了這麼多詭異和令她想不通的事情之後。於是她在蠻兒出殿之後,便起身,走回了寢殿中。
窗外,涼風徐徐,吹拂起珠簾幔帳,暗香浮動。雲傾走到睡榻旁,帶著幾分懶散的靠在金絲綉牡丹的軟枕上,雙眸卻不經意間瞥到了殿內,那青花瓷花瓶中多出來的一束金燦燦的菊花。
眸光閃過一絲情緒,雲傾頓了頓,隨後望向在風中微微晃蕩的窗格,已經知道是誰送來的。突然,她眼底精光一閃,想到什麼,精緻小巧的面容上頓時一掃之前的陰霾和倦意,起身,靈巧的翻越出了窗沿……
秋意漸漸濃郁,百花凋零,樹葉微黃,後山樹林中惟獨幾株大紅楓搖曳生姿,在風中沙沙的作響。雲傾踩著叫下鬆軟的落葉,艷紅的鸞袍拖延在身後,在這略顯蕭條寂寥的林中,如同點綴了一抹瀲灧的春色。
後山上,水聲漸近,涓涓流淌,在黃昏的紅霞下漸起水霧,朦朧中一片煙赤燦艷,青山巍峨,崖松懸拔,古色古香的灰色亭台如沐煙雨,籠罩氤氳。
雲傾走到小溪旁,抬睫望著青山得一條細若長虹的瀑布飛流千尺,盪起數丈水珠,雙眸眨了眨,卻不由得抬手攏了攏長袍。春色盡,秋風起,這裡也清冷的很多,就連這水霧,都格外的涼薄。
「為什麼不多穿一點?」身側,一道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帶著幾分慵懶和低啞。黑色長袍在風中抖動,隱隱飄散著絲絲菊花的香味。
雲傾轉頭,只見孫恆初手中捧著一大束盛開如金絲纏繞的大笑菊,那絢麗的顏色與他一身冷硬的裝束相映,竟顯得分外的滑稽。眼底閃過笑意,雲傾轉步走到他身旁,接過他手中大束菊花,淡淡的道:「這不是御花園的菊花,後山上也有菊花嗎?」
孫恆初漆黑的雙眼盯著雲傾淡然若略顯歡喜的神色,臉上不禁浮現出了笑意,他微微點頭,道:「有,漫山遍野都是」
「那一定很美」雲傾輕嗅手中的菊花,難得面露幾許興緻的說道。漫山遍野的菊花,那應該很美吧,或許在這個古老的時空,冷兵器為主力的年代里,也只有死人棲息的地方才是最寧靜祥和,明艷若天堂的地方。
「是很美,金燦燦的一片,樹枝藤繞,鳥語花香,每日還可以聽到流水湍急」孫恆初抬頭,看著那青山上的如夢如幻的煙霧,眸子光閃過幾許哀傷的道,隨後,他轉過頭,深深的看著雲傾,又道:「可是,你不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否則,我可以帶你去尋找一個像這樣美的地方隱居。」
雲傾秀眉一動,突然勾起一抹冷笑,但是她自己卻不知道該笑孫恆初的天真還是該笑以自己現在的立場。現在的她,連自保都需要花盡心思,更別說是離開這個宮廷,去逍遙自在,如今,這個皇宮中暗潮洶湧,她的敵人已經漸漸明朗,但是朋友依舊不明,稍有絲毫差錯,便會萬劫不復。
孫恆初看著雲傾唇角上的冷笑,剛才那一瞬間的幻想頓時破滅,他眸光暗了暗,隨後面露受傷的別過頭,劍眉黜起。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那樣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卻從來不曾給如此硬生生的掐斷。
「婉兒,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麼?如果是這皇權富貴,你偏偏又要處處與小皇帝作對,如果你只想要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又為何要拉攏魅影門那樣危險的勢力?昨夜,你更是挑撥契丹和軒燁國的關係,陰圖挑起兩國戰事,且將王言平的即將入宮的女兒嫁給冷將軍……婉兒,這個皇宮四處潛伏著危險,就算是江湖中的人也都是各為其主,可是,我卻始終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更想得到什麼」孫恆初緊黜著眉宇,低沉的話語間略帶激動,他越發不懂雲傾的心思了,或許,他從來都沒有懂過。
雲傾挑眉,她把玩著手中的菊花,隨後似漫步一般的緩緩向林中走了兩步,看著那蕭蕭的落葉,眼底滿也映滿幾許惆悵,可依舊淡淡的道:「初哥哥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問這些問題么?」
孫恆初身子一僵,驟然轉身望向雲傾,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然,他剛要再次開口,雲傾卻打斷了他,道:「皇上抓了二夫人,現在不知道關在什麼地方,我要你暗中查訪,伺機而動,但,不允許打草驚蛇」
「二夫人?」孫恆初驚詫,他眉宇黜得更緊,疑惑的道:「二夫人不是在你回宮的那一日就已經投井自殺了么?」
「是,也不是」雲傾眯了眯雙眼,幽幽的道:「今日晌午,我看見她了,這似乎是小皇帝安排的一個局,你要謹慎,他既然能查到二夫人的所在,或許你的行蹤,他也已經找到了蛛絲馬跡。你找到二夫人的藏身之所后,不要輕舉妄動,這件事情,我必須調查清楚才能做下一步決定」
「皇上已經懷疑你了?」孫恆初震驚,他眉宇一擰,隨後大步走到雲傾身前,突然半跪在她面前,擒住了她纖細的手腕,道:「不行,這太危險,我要立刻帶你走」
雲傾黜眉,她有些不悅的看著孫恆初緊張的神色,但卻沒有動怒,只是淡淡的道:「你以為,我走了就可以保住性命么?相爺怎麼辦?將軍怎麼辦?相府上下的幾百條人命又該怎麼辦?威烈將軍現在沒有兵符護身,就算是有,起兵造反的後果只是會將冷氏幾代忠良的名聲毀盡,背負上通敵叛國,亦或是謀權篡位的罪名。更何況現在兵權掌握在皇上的手中,一旦我消失,你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嗎?」
「那又如何?」孫恆初眼底暗沉如潭,他依舊緊握著雲傾的手,俊容上滿是堅定,他道:「別人的生死與我無關,我只知道該保護你」
雲傾微怔,看著孫恆初眼底的堅決與冷漠,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她猛的甩開他的禁錮,黜眉道:「孫管家也是相府的人,你也忍心連累他么?」,說著,看也不看他一眼,丟下了手中的菊花,轉身離去……
孫恆初變了,以前的他或許冷漠無情,但卻懂得尊重生命,可是現在,他的性子彷彿已經被磨光了,甚至連對孫管家的親情都已經蛻變。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雲傾始終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只覺得眼前的這個男子,似乎因為太久的壓抑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緩緩的走回宸棲宮的大殿後側,雲傾黜眉凝思,然,就在剛走窗格處時,卻聽到了一聲聲不同尋常的響動。靈敏的耳力讓雲傾立刻回神,她驀地抬眸,幾乎一刻都不思考就已經靈巧的翻身躍進了窗內,而後,便聽到寢殿外一片混亂的嘈雜聲。
眯了眯雙眼,雲傾大步走出寢殿,只見搖晃的垂簾幔帳外,一群嬪妃宮娥站在大殿外,中間還停落著一架明黃鸞駕,太後身側的碧珠正囂張跋扈的攉掌殿前的兩個小宮娥。
「無恥賤婢,竟敢阻攔太後娘娘進殿,敢情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叫蠻兒給我出來,我道要看看皇後娘娘的架子有多大,居然連太後娘娘駕到,也敢阻攔在殿門外。」碧珠大聲喝道,那聲音張揚,神色跋扈,隨後在看到那些宮娥一動不動時,更為憤怒,一腳踹在了一名宮娥的身上。
「碧嬤嬤息怒,皇後娘娘正在午歇,還請太后和各宮的娘娘稍等」此刻,在宮殿內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雲傾的蠻兒急匆匆的跑出了大殿,神色慌亂,但是面色卻鎮定自若的說道。
「混賬,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皇后還午歇?」碧珠雙眼一眯,突然一巴掌甩在了蠻兒的臉上,蠻兒重心失衡,撲通一聲跌倒在地,而碧珠則是目露狠光的道:「哼,依我看,皇後娘娘是根本就不在宸棲宮吧,如此正好,今日我就替太後娘娘收拾了你們這幫賤蹄子,也好讓後宮安靜兩日,來人,將這些人統統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要不要連本宮也一起打?」突然,大殿內傳出一聲稚嫩高揚的嬌喝聲,讓大殿外的眾人都為之一震。
眾人紛紛的朝大殿內望去,只見一身大紅鸞袍的雲傾緩緩的從大殿內走出,一頭青絲垂落在身後,風氣飄揚,精緻嬌美的臉上,雙眼冰冷如刀,全身如同籠罩著一層猙獰而冷冽氣息一般的瞪著大殿外的人。
「皇後娘娘……」蠻兒見突然出現的雲傾,頓時喜極而泣,就在剛才,她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小皇后了。雲傾看了她一眼,而後立刻黜起了眉宇,只見她精瘦的臉頰上,深紅的五指印記青紫相間,唇角甚至還帶著幾許殷紅的血跡。
雲傾在聽到蠻兒跟碧珠說,皇后正在午歇時,便立刻扯下了自己的髮髻,將一頭青絲披散下來,換了一件略乾淨的鳳袍才出來。卻沒有想到這麼短得時間內,碧珠竟然已經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頓時間,雲傾怒從心起,她驀地望向站在大殿前,在看到自己出現的瞬間已經有些站不穩的碧珠,眼底迸出殺機。碧珠原本就害怕雲傾,如今一見雲傾那隱藏猙獰冷冽的眼神,嚇得腳下一顫,竟不勝防的從漢白玉的石階上滾了下去,發出了陣陣的慘叫聲。
「碧嬤嬤,碧嬤嬤……」大殿下,建章宮的宮娥見到這一幕,也都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衝上去將鬢髮散亂,跌的灰頭土臉的碧珠給攙扶起來,而那些圍擁著太后輦駕的西六宮嬪妃們也都給這一幕給嚇了一跳,個個面色惶惶。
「剛才是哪個狗奴才打本宮殿里的人?」雲傾雙眼微眯,冷冷的看著碧珠那幾乎不省人事的摸樣,驀地將眼神掃向了那一日在建章宮中看到的那些嬪妃,心中已經明白太后跑來的意圖。想必她已經看到內務府的那份摺子,所以帶著這些蝦兵蟹將前來挑釁了。
那些攙扶這碧珠的宮娥一個都不敢回答,而那些嬪妃也有些畏懼,誰都沒有想到雲傾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的魄力與氣勢,那眼神更為另人不敢直視。
「是哀家下的命令」突然,輦駕里的太后開口說話,她在張公公的攙扶下出了車輦,一身灰黑色的金絲長擺鳳袍在夕陽的殷紅下閃爍著華貴威嚴的光芒,她抬頭,滿是威儀的看著雲傾,帶領著那些嬪妃走上石階,道:「哀家今日來找皇后商量點事情,但沒有想到宸棲宮的這些奴婢竟然這麼不懂規矩,所以,哀家就命令碧珠替皇后教訓教訓她們,也讓她們知道,在這個皇宮裡,究竟是誰說了算。」
好氣勢,雲傾眼底醞釀著風暴,她冷冷的看著太后,但唇角卻凝起一抹溫和的笑意,道:「原來是這樣,不過,宮娥犯錯,一般都應該交付給內務府處置,這是規矩,但是碧嬤嬤卻如此囂張跋扈的對這些人大大出手,也著實不應該。難道太后只知道計較這個後宮誰做主,卻不知道一切都要按規矩辦事嗎?」
太后一怔,她面色有些發青,雙眼狠狠的瞪著雲傾,幾乎要將她嬌小的身體挖出一個洞。她咬了咬牙,道:「這些事情,現在不必討論,哀家今日來找皇后,倒是想和皇后商討一番這後宮的事宜,我看,這件事在這大殿之外談論,也不合適,不如進殿去商量,如何?」
「太后說的是,不過,臣妾宮裡的宮娥都受傷了,只怕不能奉茶服侍了」說著,雲傾掃了一眼太後身后的那些嬪妃,大聲道:「蠻兒,將這個宮人帶去偏殿休息,至於這些端茶遞水的事情,就交給這裡分位最低的嬪妾來做吧」
說著,她轉身踏進宮殿。
太后被雲傾這冷傲的態度給氣著,不過她還是保持平靜,大步跟隨進了內殿。不多時,宸棲宮中已經站滿了人,燈燭閃爍下,嫣紅柳綠,如同御花園的無邊春色一般,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殿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太后坐在內殿的金絲楠木鳳榻上,眾嬪跪坐在鸞墊上,而一個分位最小的采女則是在自己貼身宮娥的陪同下,有些顫抖的為各位嬪妃和太后、雲傾奉茶,特別是在走到雲傾前時,她的腳都快抖得癱軟下來。好不容易茶都奉完了,她才鬆了一口氣,跪坐在最末處的位置上。
雲傾端起茶碗,漫不經心的撥動著漂浮的茶葉,等太后發話。
而太后則是喝了一口茶水,啪的一聲將茶碗放在案几上。眾人皆驚起,一雙雙含著惶恐的無辜雙眼瞥向太后,然,雲傾卻只抬了一下眼睫,並不動聲色。
「哀家聽說,皇後向內務府上呈了要哀家去驪山別宮休養的摺子,可是真的?」太后雲傾不動神色,怒氣更甚,她眯了眯雙眼,沉沉的說道。
「是」雲傾回答的很簡潔,聲音淡淡的,依舊沒有任何起伏。
「啪」太后拍案而起,她面色難看的道:「皇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想要將哀家趕到驪山去。你的野心倒是不小,你以為哀家走了,你就可以在這後宮為所欲為么?」
雲傾垂眸,卻是從容不迫的將茶碗放下,淺笑道:「太後娘娘息怒,臣妾這麼做,也是為了讓太後娘娘身體快點好起來。太后在後宮中整日為皇上膝下無嗣之事擔心憂慮,如此勞神,臣妾實在有些不忍,不如,先行到驪山住上一段時間,等身子不好了,再回來,也好主持大局。」
「回來?哼,冷婉兒啊冷婉兒,哀家果然是沒有看錯你,你用心叵測,心腸狠毒,先是用計阻止了芙兒侍寢,現在又讓顏兒失寵,接著便利用柳美人壓制朝廷命官,如今,又想將哀家趕出後宮,你這個小妖孽,倘若哀家今日不處置了你,只怕你明日都要弒君篡位了」太后神情激動,滿身戾氣,帶著金護甲的手指筆直的對著雲傾的鼻尖。
大殿內嘩然,那些嬪妃都震驚的瞪大了雙眼,她們都知道雲傾的所作所為,但卻從來都不曾將這些聯繫到一起,今日聽得太后如此一說,都嚇得嬌容失色。
雲傾挑眉,隨即有些無辜的看著太后,她緩緩的起身,婉柔的道:「太後娘娘今日是病糊塗了吧,臣妾不懂娘娘在說什麼,阻止芙貴妃侍寢?可笑,芙貴妃不是就因為已經於皇上圓了房才被冊封為貴妃的么?顏美人失寵,這話臣妾真的不知從何說起了,難道這不是太後娘娘的主意么,倘若顏美人不失寵,皇上怎麼會寵幸芙貴妃呢?至於柳美人,她目無尊卑,不將臣妾看在眼裡,而柳大人則是教管不嚴,這些,怎麼能說是臣妾的錯呢?」
太后瞪大了眼睛,沒有想到雲傾竟然話鋒一轉,將這些都推得一乾二淨,並且強加到她的身上,而下面那些嬪妃也聽得目瞪口呆,都分不清誰真誰假。
「你,你胡扯什麼?」太后氣的有些發抖,身體也搖搖欲墜。
「太後娘娘,您可別在臣妾這裡玩那招苦肉計,你知道,臣妾可沒有顏美人那麼好糊弄,若是太后將臣妾逼急了,臣妾也不知道會怎麼回報太後娘娘此番大動干戈的勞師動眾。」雲傾眼底一沉,她知道太后又想玩什麼花樣,所以她索性將話說死。
這句話,再次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一般讓那些嬪妃們都目瞪口呆,難道太后哪一日的昏迷是裝的?
張公公也怔住了,太后假意昏迷的事情從來都沒有泄露出去半個字,但是小皇后如何知道的?
果然,太后驚住了,她轉頭望向張公公,而張公公則是嚇得猛的跪拜在地,惶恐道:「太後娘娘,不是奴才,奴才跟隨娘娘這麼多年,從來都不曾將建章宮內的事情傳出去分毫,娘娘明鑒啊」
但是張公公不說還好,而這句欲蓋彌彰的話一出,卻所有人都相信了雲傾剛才的話。
太后氣的全身發顫,她沒有想到跟隨了自己多年的張立竟然如此愚蠢,於是,她揮起長袖,啪的一聲甩了張立一巴掌,那尖銳的金護甲在他的臉上劃出了一條鮮紅的血跡,讓他滾落在地上捂臉嗷嗷大叫。
雲傾冷然的看著太后氣急敗壞的摸樣,秀眉黜起。然,太后卻突然掀翻了桌椅,她雙目陰毒的望著那些嚇得面色蒼白的嬪妃,大聲喝道:「今日之事,你們誰若是敢傳出去半個字,就別怪哀家手下無情」說著,她狠毒的轉向雲傾,咬牙道:「冷婉兒,今日之事,是你逼哀家的,就別怪哀家心狠手辣,來人,將皇后拿下,以大不敬之罪重打一百大板」
雲傾雙眼一眯,冷聲道:「太後娘娘有什麼權利這麼做?」
「權利?呵呵,哀家告訴你,在這個後宮里,哀家能將你扶植上皇后之位,哀家就能將你拽下來。原本,哀家留著你,是因為還覺得你是個人才,既然你不聽哀家的話,那麼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說著,太后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對門外湧進來的侍衛道:「還不快將這個小妖孽押下去亂棍打死」
那些侍衛是太后的親信,聽得太后命令,瞬間一擁而上,將雲傾團團圍住。
雲傾眼底劃過冷冽的殺機,驀地握起拳頭,但還沒有動手之時,就聽到大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宣告聲:「皇上駕到,壽王殿下駕到——」
頓時,大殿內的眾人都怔住了,而剛才還囂張的太后則是一驚,整個人轟然癱倒下來。皇帝這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宸棲宮?皇帝不是根本不到這裡來么?
雲傾也怔了一下,她原本已經打算出手了,可是那握起的拳頭卻硬生生的背藏進了寬袖中。
大殿內的所有的嬪妃都被這幾次突如其來的驚嚇,都已經傻愣住了,因而在那兩抹刺目的明黃及飄然的月白色身影大步踏進內殿時,卻都忘記了叩首請安。
皇帝和壽王匆匆的走進了宸棲宮內殿,卻見太后的面前,烏木案幾翻倒,滿地茶水狼籍,張公公捂著一張臉縮在角落裡哀嚎,而雲傾的周圍則是站著十來名劍拔弩張的建章宮禁衛軍,並且每人手中都扯著繩索,似乎要將其捆綁。
皇帝眼底猛的一沉,然,壽王已經快他一步衝上了石階,將雲傾護在身後,俊容因為緊張而蒼白,他眼底滿是焦急的看著雲傾,道:「婉兒,有沒有怎麼樣?可是哪裡傷到了?」
雲傾望著這個出塵羸弱,卻滿眼緊張溫柔的男子,竟有瞬間的失神。因為這一刻與剛才差點血漸大殿的場景差了十萬八千里。然,壽王看到雲傾這麼摸樣,卻以為她是被嚇壞了,心頭一痛,竟什麼都不顧的將她擁進了懷中,拍著她的後背,哄著她:「婉兒不怕,沒事了,雲哥哥在,沒事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皇帝的聲音突在大殿內然暴起,嚇得所有人都驚回了游思,隨後,只見眾人撲通撲通的跪滿了整個大殿,而太后這是才閃神一般的清醒,神色有些茫然和無措。
雲傾也回神,她依靠在凌燁雲的懷中,靈動的雙眼掃向皇帝,卻發現他雙目滿是駭怒的瞪著她緊揪著凌燁雲袖袍的手,面色冰冷泛青,眼睛更是似要噴出火來。
「軒兒來了」太后找回了思緒,卻立刻一改剛才的態度,轉為了慈和的面容,她有些慌促的看了一眼大殿內的混亂,隨後竟笑道:「皇上誤會了,哀家只是來宸棲宮和皇后說說話,孰知哀家年老了,手腳不靈便,所以不一小心打翻了案幾,外面的侍衛聽到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便都衝進來了」
皇帝目光沉,疑惑的瞥向太后,眼底有明擺的不信,但是他掃了一眼大殿內外唯唯諾諾,似都驚嚇過度的嬪妃和宮人,知道這件事鬧不出決然不會有好處,於是便道:「原來是這樣,朕還以為宸棲宮出了什麼事呢,既然如此,趙安,送太后回建章宮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趙公公看到大殿內的一幕,也被嚇得不輕,但他還是趕緊接令,匆忙上步上石階,走到金絲楠木鳳榻上,攙扶住太后微微顫抖的身子,笑道:「太後娘娘勞乏了,老奴送娘娘回建章宮休息吧」
太后也怕今日之事被皇帝知道,但是聽皇帝這番話,也是明擺著不想將事情拆穿,於是便也順水推船的點頭道:「恩,皇上說的是,既這麼著,哀家也覺得有些累了,來人,回建章宮」
說著,太后便步下了石階,但是顫抖的身子卻還是有些搖晃,而大殿內的殘破了半邊臉的張公公和那些驚嚇過度的嬪妃,則是在太后踏出大殿後,慌忙從地上起身,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大殿。
內殿中,頓時如同被抽離了空氣一般,剛才的喧嘩吵鬧彷彿只是幻覺一般的消失了,只剩下三個人神色詭異的人。
皇帝帶著陰沉駭怒的雙眼掃向那對相擁得璧人,只覺得刺眼無比,他咬緊牙關,聲音如同從齒縫裡迸出一般,低沉而陰冷的道:「皇后現在已經安全了,壽王不必再如此」,說著,他大步上前,如同被搶走了至愛寶物一般,粗魯的扯過雲傾,護在自己的胸前。
壽王怔了怔,但是還未反應過來的他,竟然下意識的搶奪一般,還拉著雲傾手腕的手竟將她嬌小的身子往自己這麼拉。突然間,雲傾就如同一條拔河的繩子一般,在兩個男人中間被拉扯。
秀眉一挑,雲傾有些愕然的看著這兩個男人,皇帝原本滿是怒火的面色頓時暗沉,他目光陰寒的望著凌燁雲,眼底猩紅閃過。而凌燁雲也似乎這時才發覺自己的所為,他獃滯的看著雲傾纖細的手腕被他握在大掌中,整個人都怔怔的。
「壽王可以放開朕的皇后了嗎?」皇帝咬牙切齒的道。
凌燁雲驀地鬆開口手,而雲傾則有些失衡的跌入了皇帝的懷中。
「臣……」凌燁雲此刻彷彿才回過神,他看著跌在皇帝懷中的雲傾,眼神閃了閃,面色劃過一絲複雜而惆悵的神色,隨後低頭道:「皇上,臣一時心急,忘了禮數,還請皇上,皇後娘娘恕罪」
「壽王為朕護住皇后,何罪之有啊?」皇帝的口氣有些沉悶,但是擁著雲傾身體的手卻暗中施捨了力道。雲傾有些疼痛的挑眉,這時才察覺兩個人的不對勁,於是抬頭望向皇帝,卻見他眼底浮動著類似與嫉妒的惱怒,而壽王則是略帶淡淡的哀傷,情緒很是低落。
眨了眨眼睛,這兩個人……剛才發生了什麼?
「既然皇後娘娘平安無事,那臣就現行告退了」壽王看了一眼雲傾,眼底的沉痛那般的刺眼,可是他卻還是露出溫柔和藹的笑意,隨後遲疑的轉身,慢慢的走了,待走到大殿外的時候,雲傾隱約看見他雙肩微抖,似乎在壓抑著咳嗽,可是終究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聽見。
「人都已經走了,還這麼不舍?」皇帝的聲音突然如同炸雷一般在雲傾的耳邊響起,她一怔,驟然回頭,卻對上了一雙布滿熊熊怒火的漆黑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