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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反擊(二),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


  敵已明,友未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


  雲傾坐在寢室的鳳牙床榻上,一雙靈動的大眼骨碌骨碌的轉著,千百個計謀已經從腦海中劃過,於是在想到最好的一石三鳥計策后,她精緻嬌小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那模樣,有幾分俏皮也帶著張狂的邪氣。


  一個反身趴在了床上,雲傾有些沒心沒肺的想著明日的計劃,小小的身體如同一隻被慣寵的貓兒,帶著撒潑的意味,兩隻小腳也難得興奮的揚起來,來回甩動。


  這是雲傾慣有的姿態,或許也是她曾經在疲憊的殺手生涯中唯一保存下來,還屬於女性溫柔特質的一面吧。她喜歡抱著棉被在床上打滾,肆意的享受這片刻屬於自己的溫暖和空間,發泄心頭的壓抑和揮去腦海中血腥的殘酷畫面。


  可是當從這張床上起來的時候,她就必須恢復成以往那個,冷靜,自製,甚至冰冷無情得殘酷、血腥的女子。


  這是多年來的歷練和習慣,也是保命之道。


  精巧的下顎抵在玉枕上,雲傾的小手划著那碧玉上淺淺的飄花,睏倦漸襲,她長睫微微瞌下,顫動了兩下后,便安靜下來。


  蠻兒掌著罩碧色琉璃的燈走進來,見雲傾如同一隻貓兒一般的趴著睡覺,不禁有些心疼的嘆息。在她眼裡,小皇后是一個既聰慧很絕,卻又是孤獨而沒有安全感的孩子,這一點,從回到相府,她對孫恆初及冷仲父子的態度的就可以看出來。


  疏離,淡漠,冷靜而堅毅。可是,就算是這樣,她依舊只是一個孩子啊。


  蠻兒輕輕嘆息了一聲,悄悄的吹滅了手中的燈,撩起薄被,輕輕的蓋在雲傾身上,而後卸下被鳳尾勾束住的幔帳,慢慢的整理了一番。


  「蠻兒姑娘,娘娘睡了么?」寢殿外,一個小宮娥伸長了脖子,探著腦袋朝裡面張望。蠻兒回頭,對著外面虛了一聲。


  那宮娥嚇了一跳,趕緊噤聲,縮回了頭,杵在一旁等候。


  蠻兒看了一眼沒有動靜的雲傾,這才放心的轉身,走到金葉托展的菱花重疊燭台前,拿起銀剔,壓熄了幾盞蠟燭,讓光線灰暗了些,而後才退出了寢殿。


  「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冒冒失失的?」蠻兒的聲音有些責怪。雲傾雖然閉著雙眼,但多年來練就的良好視聽,讓她距離很遠也能清晰的知道外面的動靜。


  「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只是有些事情要和蠻兒姑娘商量,所以……」那宮娥的聲音有些怯懦,微微顫顫的。


  「快說吧,我還要為娘娘守夜呢」蠻兒壓低了聲音。


  「我,我,奴婢今日突然下體見紅了,所以,所以就慌了,蠻兒姑娘,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那宮娥慌張的聲音有些哽咽,無措的抽泣著,甚至連奴婢和我都分不清了。


  唉,這深宮的女孩啊。雲傾在心裡嘆息了一聲,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於是轉個身,繼續睡……


  恍恍迷糊,燭火忽明忽暗的跳躍,漸漸入夢,恍然間跌進了重重迷霧中。


  「小寶貝,乖乖的,聽院長媽媽說……」突然,一道溫柔而悠遠的女性聲音傳入了雲傾的耳中,那聲音彷彿穿越了千年一般,帶著迴音和不真切,緩緩的,飄蕩縈繞。


  「誰……」雲傾想開口問,可是,卻發現張開嘴,竟然發不出聲音。睜開眼,也看不清東西,自己就如陷入了一個霧蒙蒙的迷陣一般,讓她有種倉皇的無助。


  無助,對,是無助,那種心頭揪疼的感覺那般的明顯,幾乎能將她五臟掏空。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並且那樣的真實,那樣的熟悉,彷彿,曾經發生過——


  突然,雲傾眼前的模糊的霧氣突然散去,一切都變得清晰,那是一條老街,街角的盡頭有一所老舊的孤兒院,一群孩子在那裡玩耍嬉戲,那旁邊,有幾棵百年老槐樹,鬱鬱蔥蔥,有很多孩子抱著它。


  而樹的旁邊,站著一個三十幾歲的美麗女人,她正拉著一個六七歲,扎著馬尾辮的漂亮女孩和一個中年男子說話,她的聲音溫柔婉順,就像她人一樣美麗:「她叫冷雲傾,是個孤兒,現在六歲。我為她做過三年的健康檢查,她的體制非常好,很合適成為組織的成員。」


  「組織給你十年的時間去尋找合適的訓練對象,難道在這十年裡,你以孤兒院院長的身份收養了這麼孤兒,就只選出了這麼一個嗎?你讓我怎麼向總部交代?」中年男子顯得很不悅,但是帶著黑色墨鏡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表情。


  「很抱歉,可是你也知道選擇這方面的人才必須各方面都很齊全,可是這些孤兒,大多都是因為先天不足而被父母拋棄,唯獨她」美麗女子將小女孩拉到了男人的面前:「她的父母是漁民,在六年前有爭議的南岸島嶼上不幸遇難……」


  中年男子有些村度的看著那睜著倉皇大眼的小女孩,似乎在考慮什麼,隨後,他突然蹲下高達的身體,抬起帶著黑色皮手套的大手,擒住她的雙肩,鄭重的道:「冷雲傾,你記住,你的父母是給敵國殺害的,從今天開始,你將要為成為探敵情報部的一份子而接受最嚴苛的訓練,明白嗎?」


  不……不明白,小女孩惶恐的大眼中明白的寫著無助,可是,中年男子卻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和時間,一把抱起了她小小的身體,抗在肩頭上,大步走到了停在一旁的黑色林肯旁,打開車門,將她丟了進去……


  好痛苦的回憶,雲傾在夢中苦苦掙扎,想從那樣窒息的夢魘中醒來。那是一段她不願意回憶的過去,她也已經有二十年的時間不曾再回到那個痛苦的一天,可是今天為什麼,為什麼再次夢見了……


  「寶貝兒,別怕,聽院長媽媽說……」就在雲傾萬分痛苦的時候,雲傾再次聽到了那個溫柔的聲音:「寶貝,如果人生從來一次,你回到了當初可以選擇的年紀,你還要繼續走那樣的路嗎?寶貝兒……」


  選擇?多可笑的詞,當初親手將她推進痛苦深淵的女子,她人生中第一個給予全部信任的人將她丟進了那個暗無天日,每日與血腥殺戮為伍的牢籠,現在居然跟她說『選擇』。如果有選擇,她寧願選擇與父母一起死在槍林彈雨中,橫屍大海……


  「寶貝兒,如果可以選擇,你要選自己要走的路……」凄涼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哀傷,那般的令人心碎,也令人厭惡。雲傾厭惡聽到這個聲音,厭惡得她想要拚命搖頭逼迫自己醒來,逼迫自己擺脫當初的傷悲和背叛……


  選擇……她這一生的確會選擇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不會再相信任何人,寧願做一個『寧我負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負我』的狠毒梟女,也不要在成淪落為別人手裡的棋子,成為別人的武器……


  「婉兒,醒醒,婉兒……」溫柔低沉的聲音在雲傾的耳邊輕輕吟誦,在這場無邊際的噩夢裡就如同天天堂照耀進地獄的光芒一般溫暖。


  誰……不,無論是誰,請拉她一把,帶她遠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夢境。


  纖細的小手被握住,溫暖而有力,那樣令人安心,雲傾突然覺得眷戀,迷上了這種在冰冷中得到慰藉的暖意,所以她的雙手竟然不自覺的就攀附上的那個人的身上,深深的,埋進那溫暖的,彷彿可以成為避風港的灼熱胸膛……


  微微搖曳的燭火下,金碧輝煌的寢殿中忽明忽暗,凌燁軒一身柔白色的錦袍映襯著他俊美的容顏更為丰神俊朗。他錯愕而僵硬的看著那個不斷攀附到自己懷中,似乎沉浸在夢魘里的粉雕人兒,下顎緊繃。


  凌燁軒的劍眉微黜,究竟是什麼夢可以讓一個如此凌厲聰慧的女孩變成這樣?而她的夢裡,又有誰?

  雲傾貪婪的吸取著那帶著淡淡龍涎香和藥味的溫暖,幾乎有種痴狂的貪戀,柔白細嫩的小手緊緊抓住那柔軟的綢緞,彷彿害怕一鬆手,她又會跌入那黑暗、冰冷的深淵。


  一陣冷激之後,雲傾身上溫暖了,她微微轉醒,卻還是如同小動物一般的嗚咽,將臉貼在那溫暖的胸膛上磨蹭,可是她下意識的動作,卻讓那堵溫暖的牆瞬間緊繃。雲傾也怔了一下,她睜開惺忪未醒的眸子,長睫緩緩的輕顫,有些遲疑的看著自己抱的東西,恩……枕頭怎麼變成了白色?

  雖然……這硬度有些相當,可是,她的枕頭是飄著綠花的玉枕。


  有人偷了她的枕頭……


  雲傾緩緩抬起頭,想尋找敢偷她東西的毛賊,但是卻不經意間望進了如深潭一般的漆黑雙眸。呆住,雲傾眨了眨雙眼。


  凌燁軒靜看著這個處於半夢半醒,甚至有些糊塗的女孩,只見她因睡熟而微紅的小臉像五月的櫻桃,茫然無措的大眼在昏暗的燭光映照下,如一對閃爍的琥珀,細長的眼睫一顫一顫,如欲飛的蝴蝶,高高的鼻樑下,俏皮的鼻孔喘著氣息,柔軟薄紅的唇……


  該死的,他在想什麼?凌燁軒眼神突然驟冷,對自己這莫名的情緒有著某種失控的混亂,他立刻別開了眼,不讓自己再這麼心猿意馬,胡亂盪馳下去。


  看到那雙漆黑的眸子陡然冰冷,雲傾如同被一盆冰水灌頂,心底打了一個激靈,混沌的眸子頓時清醒起來。


  眨巴了一下眼睛,雲傾大腦遲鈍的恢復意識,然後在看到自己竟然窩在一個男人的懷中時,她先是一怔,心頭咯噔一下,然後眼神再往下,竟然看到自己的小手緊緊的揪著那柔白色的衣襟,轟——


  雲傾滿臉緋紅,像燙著手了一半,猛的放開,整個人都往大床內縮了縮。隨後抬頭望向眼前的男子,剛要開口叫喚,可是一個『孫』字尚未出口,就見男子因為她激烈的動作而轉頭,接著,雲傾傻掉了。


  皇帝……怎麼會是皇帝?


  她在剛才的潛意識裡以為能這樣的溫柔對她,只會是凌燁雲,但是在隨後想到能潛藏在內宮的只有孫恆初,可是……沒有想到竟然是凌燁軒。


  「怎麼會是你?」雲傾的話不經過大腦,就這麼問了出來,但是話剛一出口,她變色一變,猛的閉上了嘴。這不是賊喊捉賊嗎?在後宮裡,除了皇帝之外,哪裡還有別的男人。


  果然,凌燁軒的面色頓了頓,隨後難看了起來,他先是狐疑的看著她,隨後臉上陰雲密布,深沉的眼底跳躍的火焰。那摸樣,如同捉到自己不貞的妻子與別人的有染一般,全身都布滿了戾氣,下顎緊繃得僵硬。


  「皇后以為朕是誰?」天子發怒了,那低沉陰冷的聲音甚至惶然間有些酸澀的醋意,而那張俊容則是更加陰寒,目光如炬。


  「不,我……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是以為……臣妾記得今夜是蠻兒守夜,臣妾以為是蠻兒」雲傾立刻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搪塞,但是心頭卻還因為剛才的一系列因自己下意識而產生的『意外』而心慌難平,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皇帝居然三更半夜會來自己的寢宮。


  「蠻兒?」小皇帝挑劍眉,生硬中帶了些狐疑,但是臉上的顏色卻緩和多了,下顎也不再那般緊繃。


  雲傾無聲的在心頭鬆了一口氣,這就是男人的劣性,即使擁有三千佳麗,對某些妃子一年都顧不上一次,但心性卻都是一樣的。他可以左擁右抱,一天換一個暖床佳人,但是作為嬪妃的,就算心裡想著別的男人都不行。


  整理了一下混亂的心緒,雲傾緩緩的平靜下來,她挺了挺嬌小的背脊,望向皇帝,這時才想起來他應該是在『憐顏宮』陪著顏美人的,可為何跑來這兒?於是便平靜的問道:「皇上怎麼會到臣妾這兒來?」


  軟香溫玉不要,卻跑到這裡來和她瞪眼?

  雲傾沒有忘記剛才看到那陡然冰冷的眼神,他,應該對她厭惡至深吧。


  這個認知,不知為何,竟讓雲傾心底有一絲絲的刺痛,也讓她黜起了秀眉。


  凌燁軒看著雲傾黜起的眉宇,心情有些不太暢快,直覺她那一副不情願摸樣很是刺眼,於是他別開眼,冷哼了一聲,道:「朕只是路過,順道來看看朕的皇后睡得可安好」


  皇帝臭著俊容有些鼻孔作氣的摸樣,讓原本老氣深沉的他,顯露了幾分十六歲少年該有的執拗和脾氣。這樣的變化倒是讓雲傾有片刻的愣怔和失神。


  這三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雲傾卻能感受得出小皇帝有些不一樣了,不再如以前那般明槍暗箭般的針對自己,時刻不停的提防,倒是一反常態的自己跑過來與自己親近。可是,他還是排斥她,他眼底時常閃爍著警惕。


  「臣妾睡得很好,勞煩皇上掛心了」雲傾淡淡的說道,順便揚起了嬌美天真的笑顏,以作證明。


  皇帝看她的眼神沉了沉,漆黑的眼底映她可人的小臉,但一瞬間,他卻又別過頭去,有些懶倦的坐在床邊,聲音帶著乏累的道:「恩,朕今天很累,也不想再折騰著回凌霄殿了,就在皇后這兒勉強歇幾個時辰吧,皇后不會介意吧?」


  雲傾長睫一顫,瞬間眯起。她的夫君要在這裡睡?黜了黜眉,雲傾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身為皇后,哪有違逆皇帝睡在哪裡的道理,更何況自己才六歲,也不怕他能怎麼樣。抿起薄紅,雲傾一本正經的道:「皇上說笑了,臣妾怎敢介意,來人,為皇上寬衣……」


  「老奴來吧」寢殿外的楠木菱花門旁,細細密密的瑪瑙珠簾外,趙公公走進來,他不緊不慢的為凌燁軒卸了金冠、玉腰帶,褪下那件似浴后才換上的柔白色錦袍和黑色戎靴,恭敬的道:「皇上,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還要早朝呢」


  「恩」皇帝應了一聲,顯然是真的疲倦了,在趙公公服侍他躺下之後,便瞌上了雙眼,悶沉的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趙公公應道,隨後看了一眼雲傾,小聲道:「皇上就拜託娘娘了,老奴告退」


  雲傾點了點頭,在趙公公離去后,嬌小的身體從被褥中爬出來,整了整幔帳。


  說是整理幔帳,其實為了查看外面的動靜,雲傾掀開一條縫隙,雙眼靈動的掃了一眼大殿,隨後不著痕迹的拉攏好。蠻兒和內宮的宮娥都已經被撤離了,周遭靜悄悄的,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朕睡得淺,不喜人打擾,所以將內殿的人都撤了」皇帝突然出聲,口氣懶懶的。


  雲傾一驚,驟然轉頭,卻見他眼神幽幽的看著她,似乎已經看穿了她剛才掩飾的動作和心思。


  「恩」雲傾有些心虛的應了一聲,卻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但卻見皇帝又瞌上了雙眼,嘆息了一聲,道:「睡吧,天快亮了,朕,很累」


  雲傾見他平靜得毫無波瀾,心頭有些七上八下的混亂,並不是怕,而是心口莫名的心慌悸亂。她深吸幾口氣,暗自平靜了心緒,而後輕巧的爬到了里側,重新鑽進了被褥中,面容平靜的閉上了雙眼。


  半個時辰后,耳邊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雲傾長睫一顫,微微睜開雙眼,流轉向自己的枕頭旁邊,只見凌燁軒那張俊美的容顏微微的靠向自己,沉沉的睡熟了。他,似乎真的很累,但是就算在睡夢中,那對平日威嚴的眉宇依舊微黜著,似乎怎麼都撫不平。


  雲傾獃獃的看著,不覺間竟有些痴然,她不是沒有見過凌燁軒睡熟的樣子,但是卻不曾如此接近的看過他。他睫毛很長,細細密密的遮掩住了平日深沉如古井的眸子,鼻樑高挺,如同刀斧雕刻,紅潤的薄唇抿成一條線。俊美中摻著幾許陰柔溫潤,烏黑的鬢角還帶著幾許十六歲少年的稚嫩。


  他和凌燁雲長得很像,只是那個多病的男子眉宇間總是纏繞著化不開的憂愁,而他,則是潛藏著危險和謀慮。


  雲傾眨了眨眼,心頭提防一鬆懈,就覺得睏倦來襲。她伸出小手打了一個還算優雅的哈欠,便也瞌上眼睛睡了。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夢境還是錯覺,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嘆息了一聲,那聲音,若有似無,輕柔得幾乎不可聞。臉頰上,被觸上柔軟而略帶涼意的東西,溫柔無比,而後灼熱的氣息俯在她的耳邊,低沉的呢喃:「為什麼偏偏是你呢?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兒,該多好,該多好……」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第二日,雲傾醒來的時候,凌燁軒早就已經離開了。只留下身旁被褥上的淡淡龍涎香氣息和淺淺的溫度。


  蠻兒早早的捧著梳洗用水進來,看見雲傾便笑意盈盈的道:「奴婢恭喜皇後娘娘」


  雲傾伸了一個攔腰,沒有理會蠻兒的興高采烈,反而似潑涼水一般的道:「有什麼可恭喜的?原本一個人睡,現在卻兩個人擠著睡,多不舒坦。」


  蠻兒噗嗤一聲笑了,她捧著摺疊整齊的錦袍走到床前,抬起雲傾的雙手,將褻衣的一個個扣子解開,輕道:「奴婢知道皇後娘娘的意思,可是皇上能來娘娘這兒宿夜,就說明皇上重視娘娘啊,娘娘年紀小,雖有威儀,可是後宮的那些妃子未必真的心服,可是現在皇上經常來,她們必然會收斂些」


  雲傾一怔,長睫顫了一下,隨即道:「皇上昨夜來這裡的事情可有人知道?」


  蠻兒愣了愣,遲疑的搖頭,道:「只有內宮守夜的兩個小宮娥和趙公公及奴婢,怎麼了娘娘,是否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不妥,何止是不妥,傳出去恐怕還會引起局勢變動,甚至會讓她的計劃落空。雲傾笑了笑,搖頭,道:「沒什麼,你馬上去囑咐那兩個宮娥,不允許她們將皇上在這兒過夜的事情傳出去,否則,她們該知道本宮會如何處置。」


  蠻兒呆住了,有些不知所以的看著雲傾,遲遲疑疑的道:「娘娘,怎麼了?皇上在娘娘這個宿夜不好么?」


  「不是不好,是不合時宜」雲傾簡單明了的說道,她坐在鳳牙榻上,如墨的長發垂落在胸前,映襯得小臉白若翠玉,細若凝脂,但眸光卻異常冷清。


  現在這個時候,她這個中立者是最危險的,稍有疏忽,太后的勢力就會藉此間隙起死回生,而那些將矛頭指向芙妃的嬪妃們,也會瞬間倒伐,所以她不能有任何差錯。


  蠻兒擰了擰秀眉,雲傾的話,她不懂,但是想著雲傾說的話歷來都有打算的。因而,她原本喜悅的面容微微蒼白起來,眼神有些慌了,於是忙道:「娘娘,奴婢該死,奴婢現在就去囑咐那兩個宮娥,讓她們將嘴巴封緊些」,說著,便起身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雲傾在心頭微微鬆了一口氣,抬眼淡漠的望著這金碧輝煌,華麗飛彩的宮殿,琥珀色的眸瞳中迸出殺機。


  今個晨省,建章宮應該很熱鬧吧……


  建章宮大殿前,雲傾從鳳輦上步下時,高高的漢白玉石階旁已經停滿了各色小轎和步輦,後宮的嬪妃應該全部都到齊了。


  「皇後娘娘到——」大殿外,一名內務府派來的太監有些驚疑的看著雲傾,隨後高聲喧唱道,但是聲音卻明顯有些不平穩,隱含著微微顫抖。


  雲傾抬手攙扶在蠻兒的手上,抬步踏上的漢白玉石階,一層一層,在初升的紅日下映照著鮮紅的瀲灧的地毯,如紅光鋪設,錦緞般的密紋接連細密,鳳尾圖騰似欲要展翅破出。


  踏進大殿,雲傾抬眼望向那華麗金燦的菱花空鏤背景前,瑞獸騰飛的左右圖騰旁,金絲楠木上依舊坐著那個端莊高貴的婦人。


  太後端坐在鳳尾翹頭的烏木案幾前,那一身灰黑色的金絲綉團鳳錦袍光芒四射,胸前的碧璽佛珠流光炫目,福壽高髻上的寶瓚顫動,垂穗舞搖,碧玉平安扣的耳鐺晃蕩。依舊是如此威嚴慈和,可是,那眼角卻有掩藏不住的憔悴與憂慮。


  昨夜,她應該沒睡吧,所以即便臉上塗抹了淡淡的妝容,三十幾歲的美麗容顏上看不出什麼痕迹,可是眼底的黑青卻那般清晰。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眾嬪妃見雲傾進殿,紛紛起身叩拜請安。


  「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雲傾緩緩的委身,乖巧柔順的向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一拜。


  太後有些疲倦的雙眼朝大殿下一看,有些精力不足的雙眼在映出那刺目鮮艷鸞紅時,不禁眯了眯,整個身體微晃了一下,但隨後,她高抬起下顎,提起十二分精神,掛上慈和笑意的道:「皇後來了」


  「是」雲傾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幾乎有些快意的欣賞這太后今日的憔悴。然後起身,邁開腳步,輕柔端莊而威儀的踏上的石階,走到了她的身旁,跪坐下來。


  此刻,大殿上的嬪妃也都紛紛起身,入座在一旁的位置上,而臉色有些蒼白的芙貴妃依舊坐在太後身旁的鸞墊上。今日,她沒有了往日的傲然神采,衣裳雖然依舊華麗奪目,但卻微微垂著頭。


  太后精明的雙眼睇向雲傾,在看到她面色平靜無波時,微動了動眉宇,眼底閃過瞬間的疑慮和倉惶,她憔悴了,但是卻沒有失去太后的威信和震懾,所以那些情緒只是一閃而過,隨後便恢復以往的神態,對下面的嬪妃道:「都到齊了吧,哀家今日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總之,身為皇上的妃子,那便是一家人,無論發生什麼,都該敬讓些,如此後宮才能和睦,天下也會太平,好了,想來你們大清早的跑來,也都累了,散了吧」


  說罷,太后臉上略露疲乏之態,便要起身回內殿休息,芙貴妃也站了起身,攙扶著太后。太后想迴避芙妃昨日口無遮掩的說出並未得到帝王寵幸之事,所以那腳步快得顯得倉促,但是大殿上的諸位嬪妃卻一個都不動,一雙雙眼睛都盯著上面,使得整個建章宮寂靜得分外詭異。


  雲傾抬睫,平靜向大殿外一掃,只見顏美人及幾名追捧簇擁其後的嬪妃都滿眼嫉妒和憤怒的盯著太后和芙貴妃,而其他的嬪妃則是一臉幽怨噌怪,不過也有些膽小之輩只是低垂著頭,雖然心裡也巴望著芙貴妃落馬,但卻不敢明目張胆的計較。


  太后發覺了大殿內的詭異氣氛,她猛地停住腳步,而芙貴妃在沒有聽到諸位嬪妃叩安離去的聲音時,身子也不由得顫了一下,她們二人不約而同的回頭,卻見台下無數雙眼睛盯著她們,那些人的目光是憎怨的,毒惡的,是深宮鬥爭中看習慣了,卻又還是覺得不舒服的眼神。


  太后見這些嬪妃竟然明目張胆的抗議,面色頓時難看起來,她頓起怒意,一把推開了一旁已經簌簌顫抖的芙貴妃,傲然抬頭的怒道:「你們都杵在這做什麼?哀家說散了,你們沒有聽見么?」


  大殿下,那些沒有什麼身份的嬪妃都被太后嚇住了,紛紛站起身來打算離開,但是再看到顏美人、栗美人等後宮的老人兒們一個都沒動,不由得面色倉惶遲疑,片刻后,竟又坐了回去,只是腦袋垂得更低,生怕禍及自己。


  太后見到這一幕,氣的幾乎發抖,她咬牙喝道:「反了,你們都想造反么?難道哀家說的話已經沒用了么?」


  「太後娘娘,臣妾等人並非賴再這兒不肯走,而是想向太後娘娘討個說法」這時,顏美人站了起來,她昂然嬌寵的望著太后,眼底絲毫沒有懼怕,聲音很尖銳清脆,幾乎整個建章宮中都能聽到。


  「大膽顏美人,你以為你仗著皇上的寵愛就可以這樣對哀家說話么?」太後面色發青,雙眼怒火升騰,但是帶著金護甲的手卻微微的顫抖起來。


  「臣妾不敢,臣妾雖然承蒙皇上眷寵,但是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美人,分位輕賤,實在不能跟芙貴妃相提並論」顏美人見太后諷刺她,不禁也反唇相譏。


  「你……你說什麼?」太後知道顏美人暗指彤史造假的事,身上抖得更厲害了,她啪的一掌拍在烏木案前,美麗的容顏頓時染上了幾分猙獰,大聲道:「來人,顏美人目無哀家,出言不遜,給哀家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大殿中,頓時嘩然一片,眾嬪紛紛驚起,而雲傾也微微一怔。


  她轉頭望向太后,只見太後面容上怒氣怏然,眼底滿是殺意,原本那張慈祥和藹的臉也略帶猙獰之色,而那拍在案几上的金護甲,深深的戳在了木頭裡,中指上的艷紅指甲也因為用力而齊齊斷裂。


  大殿外,兩名侍衛沖了進來,架起顏美人就要往外拖,而顏美人則是奮力掙扎,滿臉不甘的大叫道:「太后憑什麼打臣妾?臣妾不服,臣妾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還不給哀家拖出去」太后髮髻上的珠翠伶仃撞響,拍在案几上的手驀地握成拳頭,隨後直直的挺起背脊,傲然的望著滿眼毒怨,因為掙扎撕扯,髮鬢都有些散亂的顏美人,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將她就地凌遲,挫骨揚灰。


  這就是後宮的爭鬥,即便是再雍容高貴的女人都有瘋狂和醜陋的一面,並且位置越高,人便會愈發的喪心病狂。


  冷笑凝在唇邊,雲傾很滿意事情的發展。於是她懶懶的執起茶碗,慢悠悠的抿了一口,彷彿在這激烈的戰場上,她是唯一置身事外的人。


  「該死的奴才,放開本宮」然,就在這時,原本病體虛弱的顏美人突然喘息起來,她額頭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那兩名侍衛見狀,知道不妙,於是立刻放開了她。熟知,顏美人一得到自由,竟猛地甩手,啪啪的在那兩名侍衛臉上扇下耳光,而後在眾人目瞪口呆時,她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了一枚金牌,對石階上的太后一亮。


  雲傾端著茶碗的手一滯,茶水不禁晃悠了一下,漸在了她的衣襟上。鳳眼猛的眯起——


  「你們看清楚了,這是皇上給我的免死金牌,你們都也動不了我」顏美人有些張狂的大叫起來,手中的金色龍紋令牌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輝,讓所有人都驚住了,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有這麼一段轉折。


  雲傾轉頭望向太后,只見太后也怔住了,她略顯猙獰的面容帶著錯愕,隨後,竟然身子猛地一晃,跌坐在了鳳榻上。


  「太後娘娘」張公公見太后突然跌坐,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衝上前去攙扶,但是太后卻雙手顫抖的指著顏美人,滿眼震驚錯愕,紅唇也開始泛白:「那,那是……那是太祖皇帝留下來的免死金牌,怎麼會……皇上,皇上竟然給了她……」,說著,太后似受了很大刺激一般,突然昏厥過去。


  「啊……」這下,大殿內外的人都嚇得驚叫起來,原本囂張於手中有免死金牌的顏美人還沒有來得及得意,便也被嚇傻了。芙貴妃見太后突然昏過去,原本就驚嚇過度的她,頓時崩潰了,痴痴傻傻的看著整個建章宮的混亂,突然癱倒了下去。


  「快,快傳太醫,太後娘娘昏過去了」就在眾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雲傾眼神一冷,隨後立刻起身下令。


  「快傳太醫,傳太醫啊」這時,張公公也才驚措回神,慌張大叫。而守在殿外的內務府的太監則是連滾帶爬的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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