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夜探
雨璇吃驚得差點喊出聲。
「人不見了?你說這裡是關押六六的地方?」
「對。」
陰暗低矮的牢房裡空蕩蕩的,昭睿迅速摸索了一遍,還是沒發現有人。
「我特別關照過他們把這邊的隧道挖通,還親自來確認過,當時龔六姑娘的確在這裡。」
雨璇顫抖地問:「那個時候,她有沒有……」
有沒有被毒打?就算昭睿的人動作再快,也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
昭睿拍拍她的肩膀:「我就看過一眼,她躺在牆角,沒什麼動靜,我不敢停留過久,確認他們沒有挖錯就出來了。」
但願龔六小姐沒事吧……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昭睿馬上拉著雨璇跳回洞穴,又小心地把石板推了回去。
被昭睿拉著跌跌撞撞地走在回去的路上時,雨璇的心情很沉重。
夜深了,龔六小姐竟然不在牢里。她去哪兒了呢?
她倏地站住,在黑暗中抓住了昭睿的衣袖。
「昭睿哥,你說,她會不會被弄到刑房受折磨去了?你能不能替我過去看一看?」
昭睿低聲說:「上去再說。這裡通著好幾處宮殿,聲音指不定會被哪裡的人聽見。」
「……噢。」
昭睿對這迷宮一般的地下通道如此瞭若指掌,令雨璇十分吃驚。從前一直沒有去想過,現在和他在一起,甚至是依靠他才能躲避危險,她覺得有必要對他進行一番了解。
記得有一次蕭韻想告訴她昭睿的故事,可惜她沒放在心上。
再次出來,卻已不是之前的冷宮廢井,而是來到了一處寬大的庭院。
昭睿轉身將暗道入口的大石推回去,一座完整的假山沐浴著清冽月光呈現在眼前。環顧四周,有蒼翠的松柏,齊整的石子路,紅漆雕欄,彩繪飛檐,中規中矩的石刻影壁……這裡的景緻與氣勢,像極了中央衙門大院。
昭睿拉著雨璇的手,大搖大擺地走在院子里,偶有提著燈籠的下人走過,雨璇認出他們的衣著,確實是衙役。
衙役見了昭睿就躬身行禮,昭睿只略一點頭,繼續帶了雨璇朝前走,好像來到了自家花園一樣。
他將她帶到一間收拾得十分整潔的書房。
「你也猜出來了吧?這兒是鴻臚寺。鴻臚寺因為歸旭王管,專門給旭王世子設了間休息的書房。你等在這裡,我去宗人府探一探。」
從宮裡走過來,也就半小時的功夫。昭睿不知走了多少回了。如果不是帶著她,他只會更快。
「你放心,」他從容不迫地說,「我安插了人守在宗人府,刑房那邊但凡有動靜,他們會給我傳信兒。」
也就是說,到現在都沒人來報信,龔六小姐就不是被押到刑房。雨璇鬆了一口氣,卻又忐忑,那她現在不是下落不明嗎?
「你安心守在這裡,我去去就來。」昭睿說著就向外走。
「等等,萬一有人過來……」
昭睿回眸,沖她詭秘地笑了笑。
「沒我的吩咐,不會有人進來的。如果真有什麼意外,你就說……」
他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也不管她瞠目結舌、粉臉微慍的樣子,轉身就走了。
……
書房裡,雨璇坐在桌案前,無精打采地翻弄著一本《光曜字典》。這是她自穿越而來就開始學習的書,每日不管多忙,必啃上幾頁,現在一年多了,這本厚厚的字典已被她翻得爛熟。
沒想到昭睿也看這個,作為樓安人,他也需要熟悉大益文字吧。雨璇發現桌案上有一本抄本,上面的字體工整清秀,是昭睿的筆跡。
目前為止,她所有的繁體字都認全了,閱讀沒問題。可惜她的書法就是毫無進展,不管怎麼練,依然像小學生塗鴉,被龔六小姐毫不留情地嘲笑過。
琉璃燈盞中的燭火跳了幾跳,燈光晦暗起來,雨璇取過燈台旁放置的小銀剪刀,掀開琉璃燈罩,將燒長的燭芯剪短。
剪完燭花,燈光更加明亮,燈罩上鐫刻的花鳥魚蟲好像活了一樣,玲瓏剔透,燦若水晶,討喜地映襯著柔和的橘黃色燭光。雨璇獃獃地盯著,心思又飛到了龔六小姐身上。
龔六小姐的父親只是個無甚實權的翰林院挂名學士,候府人丁興旺、能人輩出,他在候府同一代人中,不過是默默無聞的一個嫡次子,完全是靠著祖上的蔭庇在翰林院立足。女兒出了事,他就算再怎麼著急,老侯爺不給力,他也只有束手無策、聽天由命。
離開了候府的庇護,龔六小姐就像眼前的琉璃燈盞,精緻易碎,隨時會被打破。
會是什麼人把她從宗人府的牢房帶走了呢?不可能是皇帝忽然想通放了她。那麼,帶她走的人,莫非是想要救她?那人就不怕這麼做會給龔六小姐帶來麻煩?
宗人府的人一旦發現,必定向上稟報說她逃跑了。這樣一來皇上會怒成什麼樣子,文盛侯府也會受到牽連。
而如果帶她走的人並非善類,用心險惡呢?
雨璇越想越焦燥,索性站起身,在寬敞的書房內逡巡。
歐陽煌的品味不俗,書架上擺放的書籍滿滿當當,其中不乏名家名作。雨璇隨手抽出一本,駭然發現竟是描寫風月之事的精裝白話本子,每隔幾頁就插印了一張活色生香的「妖精打架」圖,每幅都配以一首不堪入目的「吟春」詩,遣詞造句極盡浪蕩之能事。
她暗罵一句下流,便把這本書往原處放。掃一眼各排書籍頂部,沒有什麼灰塵。
是每日都有人打掃,還是昭睿戴著歐陽煌的面具來書房時,會挑感興趣的翻閱,比如這本?書中某些尺度大得刻骨的圖,還被人夾了書籤。
忽然窗子被人敲響,雨璇嚇得手一抖,書掉在了地上。
昭睿不是說過沒他的吩咐不會有人進來嗎?怎麼還有人敲窗戶?
她立在原處沒動靜,窗外的人也不著急,三長兩短,有節奏地繼續叩擊。
雨璇定了定神。既然昭睿那麼說了,窗外就很可能不是鴻臚寺的值夜衙役。沒等她想完,「吱呀」一聲,窗子竟被從外推開,雨璇看見推窗的是一雙白嫩的手,腕子上還戴著碧瑩瑩的玉鐲。
一個年輕女子帶著笑意的聲音從窗外傳了進來:「哥……咦?」
哥哥?雨璇心裡一動,連忙走到窗檯邊,將窗戶完全打開。月光下,女子渲染了月華之美的嬌顏清清楚楚,玲瓏身軀披著披風笑吟吟地站在那裡,果然是玉清。
玉清見到雨璇,先是面帶驚訝,接著就笑了。她收攏了衣裙,敏捷地翻窗進來,把窗戶閂上,然後邊解披風邊笑著對雨璇說:「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好久不見了,雨璇。」
雨璇愣了愣,下一個動作是衝上去抱住她。
「玉清!」
--總算能見到個還算熟悉,也知悉她本人的人了。
玉清笑嘻嘻地拍著她的背:「啊,看你這樣子夠寂寞的,世子寵妾還能孤單……」
雨璇被她說得差點淚奔,急忙吸吸鼻子。
能不孤單么。龜縮在那方院子里,時不時要擔心會被一群嫉紅眼的女人騷擾。除了鴛鴦,沒人知道她是誰,而她和鴛鴦之間也沒什麼可聊的。
玉清雖然利用過她,但玉清昭睿這對兄妹,對她並沒有惡意,還時不時的幫助她,充其量算合作夥伴。見到個小夥伴,她還是激動的。
「玉清,你怎麼認出是我的?我這個面具可完美了。」
「我當然知道是你啊,這個面具還是我找了高手做的呢。」
玉清仔細端詳她的臉,好像專家審閱剛完工的作品一般,在她臉上這裡摸摸那裡捏捏:「不錯不錯,很貼合肌膚,完全沒有失真之處。每天都是鴛鴦幫你取下來吧?這可不是一般的面具。」
「是啊,我自己怎麼都弄不下來。對了玉清,你來這兒做什麼?」雨璇盯著玉清的打扮,珠光寶氣、妝容精緻、幽香撲鼻,真像個要迎客的歡場女子。
「那你又來這兒做什麼?」玉清笑的時候,滿臉都是促狹,「哥哥他怕你悶,帶你來這兒玩?半夜三更的,嘖嘖……」
雨璇滿頭黑線。「能不能少說點不著調的,我都快急死了!」
她把龔六小姐的遭遇告訴玉清。
「……本來是想見見她,一來看能不能幫著出點主意,二來,看看她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走。可現在,她整個人都失蹤了!昭睿哥沒辦法,只好自己去宗人府夜探,讓我暫時等在這裡。」
雨璇說話的時候,玉清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在房裡走來走去。
「哥哥走了多久了?」玉清不知從哪裡找到了香料,熟門熟路開啟了香爐點著,房裡很快就瀰漫著淡淡的薄荷香。
「差不多有一個時辰了。」雨璇有點著急,她和昭睿出來這麼久,她擔心被旭王他們發現。
「這樣啊。」玉清掐著手指頭不知在算什麼,須臾笑道,「那差不多快要回來了。嗯,我來得正好。」
「你怎麼知道的……」雨璇還沒問完,玉清就打斷了她,「喜歡這香料嗎?」
「呃,喜歡。」
這味道雨璇熟悉,昭睿常佩戴的香包里就是這種香料,鴛鴦還專門做給她看過呢。
玉清坐了下來。「這是我們樓安的特產。」說話的時候,她臉上忽然不見了平日里的大大咧咧,浮現起一絲憂鬱來。
「哦……」
雨璇不知該對玉清說什麼好。旭王和這對兄妹倆之間,究竟有怎樣的仇恨?
「我們從前的事,哥哥還沒跟你講過吧?」玉清幫雨璇理了理松下來的髮帶,「那我就不多說了,讓他自己告訴你。」
雨璇嘆了口氣。知道得多沒什麼好事,她有預感,她和昭睿以及玉清的生活,要進一步貼緊了。
「玉清,你找他就找他,幹嘛穿成這樣?」雨璇把話題叉了開來,「還有,你是怎麼順利進來的?難道你也有功夫?」
「沒有。我是個連把劍都提不動的弱女子。」玉清又恢復了一貫的嬉皮笑臉,避重就輕地答道,「你問我怎麼進來的?簡單,我從鴻臚寺正門進來的呀,我又不是妖精,難道還怕門口那兩隻大石頭獅子!」
「呃,那些衙役難道就眼睜睜地放你進來……」
玉清擺出妖嬈嫵媚的樣子,沖她飛了一記秋波:「你忘記了?歐陽世子對如夢軒的玉清姑娘可是戀戀不忘。這裡是他經常盤踞之處,我應召而來與他幽會,有什麼不對勁嗎?」
「啊,知道了……」雨璇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歐陽煌對玉清的執念。這位紈絝世子已經一命嗚呼了,她都不再去記這些風流韻事。
再細想,還是覺得哪裡說不過去。
「你明明可以在如夢軒和昭睿哥見面的,半夜三更地跑來,難道有急事?而且,你就這麼確定他在這裡么,他也很有可能在旭王府啊……」
玉清笑眯眯地不說話,只低頭擺弄衣帶,絕艷容顏似乎染上一層紅暈。
雨璇益發好奇,玉清避而不答,說明她的疑惑是有道理的。然而對方不說,她還是想不出原因。
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這次是書房外的走廊上。
玉清臉上的紅暈濃了起來。她拉著雨璇的手,悄聲說道:「你聽,有幾個衙役領著什麼人過來了。」
領著什麼人?過來這邊,到底是找歐陽煌還是找昭睿?
「龔五少爺,」走廊上衙役的聲音已到了書房外的會客廳,「您稍座片刻。您來得也巧也不巧,世子爺方才來過又走了,但走之前交代過他晚些會回來,您急著找他,就勞煩在這裡等一等。」
五少爺。是龔盛培啊。
雨璇看了看玉清,見她的臉紅得賽過胭脂,雙目也明亮得勝過桌案上的琉璃盞,呼吸都急促了。
她莞爾一笑。玉清這樣子,是看上龔盛培了?不知打哪兒知道他會過來找昭睿,所以就急巴巴地跑了來,想要撞見他?
只聽龔盛培對衙役說:「好,我便就在外等著。」
「請五少爺稍坐,小人這就去倒茶……」
「不必了,夜深人靜的,我也不想飲茶。你下去吧。」
衙役走後,龔盛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外面,連一點聲音都沒有。雨璇心裡暗暗地點頭,這年輕人不錯,不亂翻亂走,說等就規規矩矩地等,可見是個坦蕩之人。
書房亮著燈,還燃了香,他都沒有朝里走一步。
看來衙役在路上就告訴過他,房裡有女客在等。
雨璇握了一下玉清的手,在上面寫字:「這人不錯,你喜歡對了。」
玉清紅著臉噗嗤笑了出來,笑完覺得不對,趕緊捂住嘴巴。雨璇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按說龔盛培已聽見了笑聲,卻還是什麼動作都沒有。
他一定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客」,便更不會進來了。
僅僅一門之隔,他寧可這般尷尬都要等,難道是為了龔六小姐的事?
雨璇這樣想著,忽然又聽見衙役招呼人的聲音。
「三殿下,您這邊請……」
她的雙手開始發抖。
蕭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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