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皇帝當說客
邱若璨沒有猜錯。晚飯後,她等到了蕭韻。
「若璨,」他站在蘭苑門口,還是那樣溫和地看著她,「陪我出來走走。」
語氣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區別。
邱若璨在臘梅通報的時候已經靜心打扮了一番,還特意用了蕭韻最讚賞的桂花熏香。她其實是有些忐忑的,為他即將問她的話。見到他回來,喜悅的同時,還有幾分犯怵,她知道自己是心虛。
「好的。」她看了看蕭韻身後,一身太監服的十一恭敬地立在幾步遠的地方。
她知道這是他的心腹內侍,平日里幾乎寸步不離。兩人走出蘭苑的時候,他示意她不必帶上臘梅。
蕭韻帶著邱若璨走向湖邊,夜色初臨,漫天星光,涼風習習,十分愜意。
邱若璨恍恍惚惚地想著,如果真的能和心愛的人走在這湖邊,讓她走一輩子,她也願意。
只可惜,她明白他邀她來這裡不是談情說愛的。他對她,即便再溫柔縱容,從來就沒有把她當成愛人過。
蕭韻終於站定了。他面向湖邊,背對著她,她只能看到他的衣袍被風吹得簌簌飄動。
「若璨,」他低沉地說,「你讓我很失望。」
「我……」
邱若璨絞弄著手中的絲帕,想要替自己辯解幾句,「三哥哥,那晚齊公子來看我,後來,他非要……我、我沒有他力氣大……」
蕭韻緩緩回頭,向邱若璨走了幾步。
「你是想要告訴我,那晚是他強迫的你?」即使在夜色中,他的雙目也熠熠有神,令她不敢直視,「如果我去問他,他必然會把什麼都攬到自己頭上。你很清楚這一點,是不是?」
「……」
「子煊十五歲就開始跟著我做事了。我了解他遠甚於你。於男女之事上,他是個迂腐刻板的人,恪守禮制,連勾欄的門朝哪兒都不知道,絕不可能做出半點逾越。」
「三哥哥,你想說,是我勾引的他?」邱若璨的聲音飽含著委屈,「你我相處了這麼多年,我認識你遠比齊震兄妹早,你難道就不相信我?」
「之前是。」蕭韻簡短地說,「現在,不是了。」
「你……」
「讓人看見子煊從你房裡出來,是你故意的吧?」蕭韻打斷了她,「你算好時辰讓他在清掃庭院的婆子出來的時候離開,就是為了讓大家看到他,從而給你後來編織的流言鋪路。若璨,你太小看我了。雖然我遠在千里之外,府里每日發生了什麼,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邱若璨手一抖,絲帕掉在了草地上。她蹲下撿了起來,心頭似翻起驚濤駭浪。
如果他什麼都知道,那麼她的心思,還有她偶然發現的,關於她真正身世的那個秘密,會不會他也知道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公主,只不過是邱御勝一個小妾生的女兒,那麼將來他一舉拿下太子的時候,她還能有什麼?她的父親又還能有什麼?
「三哥哥,你聽我說。」邱若璨拚命拼湊理由,「那晚的事,其實是這樣的……」
蕭韻擺手:「不要再說那晚了。已經發生的事,再追究到底誰主動有什麼意義?我只問你,為什麼挑唆韓珂茵她們日日去靜怡閣,名為探望,實則炫耀你得了寵?難道你不知道她其實知道你我是兄妹?」
原來他不知道。邱若璨心裡一寬。
是她想多了。他能喊她出來說話,就表明他還給她解釋的機會,她還沒有完全失去他的信任。不然,以他的脾氣,直接就會找個理由讓她離開這裡,換別的人代替她。她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邱若璨連忙嘆氣。
「三哥哥,我知道我做的不對,韓珂茵她們四個,你讓我好好管著她們,要她們老實本分不作怪,我也在拚命地做了。可是,皇上在替你挑人的時候,真的是沒有好好考慮她們的心性啊。我都沒想到她們能有那麼大的妒意,一開始還只是跟她們自己的丫頭抱怨,可湊到了一起,就開始說霏兒怎麼怎麼不好,如何善妒等等。」
「你也知道,霏兒此前在閨秀中的名聲本來就不怎麼樣的,尤其是最近……她們從私下裡說,到後來變成只要背著夫人就說,再沒什麼顧忌。而她們在蘭苑的時候,說得更大聲。我想,總是她們把我當成和她們一樣的可憐人的緣故。」
蕭韻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說下去。」
「你要我管住她們,這閨怨呢,猶如治水一般,宜疏不宜堵。面對她們的怨懟,我盡量以開導為主,誰知女人妒忌到了一定的份兒上,說什麼都不管用的,勸解反倒變成了火上澆油。霏兒生病了,她們要去看望,我真的攔過,可我那時也把腳給崴了,哪裡攔得住!」
「其實啊,三哥哥,」邱若璨就著月光看了一眼蕭韻的神情,「當今皇上都還講究平衡之道,臨幸後宮女子,更是要雨露均沾,絕不能獨寵一人。往往集寵於一身就是集怨於一身,如果你真那麼愛霏兒姐姐,還是要安撫一下這四名側室。」
蕭韻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背著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覺那雙眼睛閃著危險的光。他緊抓著她領口的手是那樣用力,她明顯地感到他怒意勃發,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她的脖子給掐斷了。
「若璨,我知道你聰明。」他逼視著她說,「但我沒想到這次你笨成這樣,你的聰明都去哪裡了?都用來絞盡腦汁想逼走我的結髮妻子?你不要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這麼說他看透了她的心思?
邱若璨的臉唰地發燒,索性伸出雙手包住那隻扼著她頸項的大手。
「三哥哥,難道做妹妹的就不可以吃嫂子的醋?」她眼中湧出淚水,「再說了,皇上為你列了那麼多名門貴女,哪個不比飛揚跋扈的她強?我,我其實是為你好!」
見蕭韻沒有進一步收緊,她連忙又說:「你念舊重情義,皇上也守諾,畢竟齊家多年以來立下了汗馬功勞,現下也依然在繼續拚死追隨。可是,以她的本性,絕不適合做一名太子妃,甚或是將來的皇后!」
驀然間,她覺得渾身冰冷,眼前男人的目光好像能把她凍住。
而她還在繼續:「到時候不要說皇上了,那些三朝元老和沒事幹天天死諫的御史會上一堆摺子來諷議!那時,你就是想護著她,皇上都不會聽你的!你獨寵她一人,到頭來只會害了她!」
「這麼說,你近日以來的所作所為,都是為我好嘍?」蕭韻甩開了邱若璨的手,她被甩得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三哥哥,這麼多年了,我和父親從來都是默默聽從你的調遣,甚至於以側妃之位入府,不也是皇上和你商定的嗎……」
本想提醒他更多,卻聽眼前的男人冷笑了一聲。他從未這樣對她冷笑過,邱若璨感到一陣心驚膽戰。
「我和她之間的事,用不著旁人置噱。任何人都無權過問。」蕭韻一字一句地說,「哪怕是我的父親。」
「……你這是大逆不道……」
蕭韻一揮衣袖,幾根銀針貼著邱若璨的臉頰飛了過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几絲冰冷擦過肌膚所帶來的微微刺痛。
她這才嚇得住了口,一動也不敢動。從來沒見他對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如果他故意偏了一點,刺到她的眼睛……
誰知電光火石之間,一人飛了過來,雖然已經晚了一步,還是將那幾根銀針都兜在了衣袖裡。那人落地時,已擋在了邱若璨面前,隨後發聲:「殿下手下留情!」
蕭韻面色一冷。「子煊,你怎麼來了?」
「是我要來,他求我帶著。」另一個人緩緩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道靚麗的身影。
「參見皇上!見過娘!」邱若璨急忙跪下。
蕭韻只得也行禮。
歐陽鋮讓兩人站起身,便對蕭韻笑道:「見到為父不高興嗎?你一去就是這麼多天,今日算是提前回來,都不來宮裡跟我說一句便直接回了府,不就是為的你娘今天生日?」
「父親,您就這麼冒冒失失地出來,不怕皇后的人盯梢么?」
「自然有法子脫身。何況,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怕的?她都已經知道了你娘的事。」
歐陽鋮一手拍著兒子的肩膀,另一隻手卻依然握著蕭雲錦的手,邱若璨看得一臉羨慕。
分別了這麼多年,感情還是這麼好。
「那兒子就不打攪您二老久別重逢了。」蕭韻板著臉說完,轉身就想走。
「韻兒,且慢。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你過來。」
歐陽鋮鬆開蕭雲錦的手,拉著蕭韻向一旁走去,湖邊只剩下蕭雲錦、齊震和邱若璨三個人。
「娘……」邱若璨見蕭雲錦正在看她,馬上流出了委屈的淚。
「好了好了,你沒看韻兒被皇上叫去了嗎?我猜皇上會訓斥他的。」
蕭雲錦當著齊震的面也不好說什麼。想想齊震今晚特意跟著歐陽鋮過來,恐怕就是知道蕭韻回來后必會責怪邱若璨,他對這個女人這樣上心,同時和龔六小姐卻又情愫暗生……
唉,一生一世一雙人,到底不過是文人墨客造出來的夢幻。
「你們兩人也說說話吧,即然他是為你而來。」蕭雲錦淡淡地說,「周圍的下人都讓我遣走了。我勸告兩位一句,畢竟現在若璨的身份還是三皇子側妃,凡事還是要檢點些,莫要因一時的動情而壞了大事。」
天黑,看不清齊震和邱若璨兩張紅透的臉。不過,想必是這副樣子的。
蕭雲錦轉身離開。走的時候,她並沒有想到,剛才她的話竟然一語成讖……
歐陽鋮帶著蕭韻走進了湖心榭。
「據說齊家女兒很喜歡來此靜坐?」歐陽鋮坐了下來。
「是。」
「據說你娘也頗慣著她,我記得你娘剛來京城的時候不是不怎麼欣賞她嗎?」
「是。」
「據說你那位懷孕的季姨娘不慎滑了胎,喪了命。而且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多半是齊家夫人指使女兒這麼做的?」
「是。」
「齊霏現在染了惡疾,你還把她接進府里,夜夜獨寵,我給你挑的人,你一個也不碰?」
「是。」
兒子回答什麼都只是一個字,絲毫不作任何解釋,而且沒有一點自省的意思。
不過,歐陽鋮並沒有生氣。
「你和若璨的對話,我都聽到了。自然,齊子煊也聽到了。」
父親這樣稱呼齊震,看來已經十分賞識他了。
蕭韻輕輕地回答:「這麼多年以來,您和皇后在內的那些後宮女子虛與委蛇,心中想必很痛苦吧?」
歐陽鋮語塞,蕭韻緊接著又道:「那麼多孩子被扼殺在後宮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中,您知道的就有那麼多了,焉知又有多少您不知道的呢?您自己心裡也清楚這歸根到底是為了什麼。」
「韻兒,為父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些還為時過早。齊家確實為咱們多年辛苦,但是單從一名妻子的標準看,你難道不覺得齊家女兒的性子有問題嗎?時而飛揚跋扈時而溫婉大度,現下還身染疾病,是否能為你產下子嗣都不一定。」
蕭韻嗤之以鼻,歐陽鋮壓低聲音道:「我提醒你,絕不能讓齊家成為第二個秦家!」
「父親,您……」
「君子相識而動。此一時彼一時,為君者當靈活果斷,不可意氣用事,那是江湖人那套做派;更不可因一時的情感蒙蔽住雙眼,那是凡夫俗子的做派。若璨說得對,不愧是我歐陽家的女兒。我給你挑的那四個側室,你還是適當地安撫一下,免得他們的家人心生嫌隙。」
蕭韻怔住。
「您說,韓珂茵這四名女子都是您挑的?不是皇后?」
「哼。是她挑的,可也是我使了手段讓她挑的。」
「怎麼?」
「秦婧自以為忠勇侯府和方御史被秦相拉攏后一直與齊家做對,其實不過是幌子。這兩處都是我埋了許久的暗線。那個女人,還自以為得計!」
蕭韻低頭沉思。
歐陽鋮以為他聽進去了,便說:「所以你明白了吧?鄧珍珍和關媛媛可以緩一緩,但韓珂茵和方怡琳這兩名女子,進府已月余,再不寵幸,實在是說不過去。尤其是韓珂茵。她雖然只是忠勇侯府的庶小姐,但我已收到遠在邊疆的忠勇侯老侯爺來信,他已經答應了到時全力支持,原因不言自明!」
蕭韻沉默了半晌,方回答:「兒子知道了。」
「為父知道你一點就透。」歐陽鋮欣慰地說。
正想再說幾句,蕭韻猛然回頭,見齊震急匆匆趕了過來。
「皇上、殿下。」齊震焦急地說,「柳柏村那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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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老兒發話,可素,相信我們的韻哥兒會有法子應對的~
另外,柳柏村在前面的章節出現過的,為了便於寶寶們回憶,這裡提示一下:它是戚貴妃的家族所在地。別的不劇透啦,寶寶們安心看文,每日中午12點準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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