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婚禮夜驚魂
經過緊鑼密鼓的準備,某人翹首以盼的日子終於到了。四月中旬,蕭韻如願以償地娶到了他的新娘子。
雨璇坐在銅鏡前,齜牙咧嘴地忍受著身後四隻大手對她頭髮的荼毒。
四更天就被提溜起來了,先是洗澡,洗澡水加入了柚子葉、竹葉、艾草、桂花,據說可除邪祟、添福氣。接下來的開面和梳頭就難以忍受了。開面一節,她被一個滿臉兇相的婆子用又細又硬的棉線反覆「刮」臉毛,疼得她直想叫喚。這就是齊夫人口中的全福婦人?那又粗又黑的大手指上纏著根根細線,看起來活像蜘蛛精。
梳頭就更慘。在恍如復讀機般的「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比翼雙飛」說唱聲中,凶婆子和另一個粗壯的婦人一起「行刑」,先用篦子反覆篦,然後拿抿子蘸了桂花油刷在頭髮上,隨後就開始虐她的頭髮,梳一綹,就狠狠向後拽緊。還用了假髻,以便在頭上多插些髮飾。
雨璇看著銅鏡里自己的臉都被那狠狠的拉拽給扯變形了,疼得差點掉金豆兒,不過本著對專家的敬畏,還是默默忍了。
兩個婦人邊梳頭,邊對她隱忍不發的精神表示高度讚賞。
「姑娘舉止嫻雅,氣度從容,不愧是大家閨秀。」
「沒錯兒,老身給那麼些小姐上頭,就沒遇到過幾個像姑娘這樣沉穩大氣坐得住的,瞧這品格氣度,將來必定旺夫多子,富貴滿堂。」
齊夫人笑眯眯地聽著她們對女兒的讚賞,嘴巴樂得都合不攏了。自己的女兒,當然怎麼看怎麼好了!
專家就是專家,最後她的一頭長發被梳成高高的元寶髻,看著油光水滑,真真是爬上一隻蒼蠅也要站不住。
美美的髮髻最後被塗上一種榆木刨花製成的膏子,很像定型用的摩絲,罩上了黑色的髮網,才開始像插花一樣地插珠翠,戴鳳冠。
小丫頭們被叫過來幫忙,她們笑嘻嘻地把各種各樣的首飾往雨璇頭髮上面別,好像這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
最後,雨璇頂著足有三十斤重的滿頭金銀,塗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京劇臉,在鑼鼓喧天的吹打聲中,在齊夫人淚意滿滿的叮囑聲中,被齊震背上了花轎。
花轎被穩穩地抬了起來。她微微掀起轎簾,看向那個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的紅色背影。
在她看來,世間再也找不到比蕭韻更完美的丈夫了。
「這孩子有心,對你又這麼痴心,可得好好抓住了。」
這是前一晚齊夫人的原話。她遞給雨璇一卷畫得像妖精打架似的圖冊,藉以傳授「新婚密經」。
齊夫人要向她解說每個動作,雨璇面紅耳赤地推脫。
「呵呵,也好。那孩子年歲在這兒放著,什麼事兒不知道?他大你十歲呢,本身就穩重,又寵著你。以後娘再找找欒大夫,讓她給你調理調理身子,好早點懷上。」
雨璇低了頭不說話,齊夫人見她害臊,又沖她耳語:「你身子骨弱,到時可要讓他多憐惜些兒。」
「娘,您說什麼呢!」
齊夫人又細細地叮囑了一番,這才笑眯眯地走了。直到紫燕几個丫頭吃吃地笑著進來,雨璇的臉都是紅得發燙的。
她坐在轎子里回想著前一晚齊夫人說的話。一直以來被蕭韻各種佔便宜揩油,馬上就要正式被吃掉了,讓她怎麼不緊張。
一路吹吹打打地,來到了鴻雁山莊。三踢轎門后,她被蕭韻扶了出來。周圍是不絕於耳的喧鬧聲,鞭炮聲,孩子們的嬉笑聲。觀禮的人竊竊私語。
「工部左侍郎齊大人的女兒出嫁,排場真夠大的。」
「那是,據說夫家極其富有,齊公子開的京城借貸社,前些日子差點惹下大禍,便是那位姑爺資助脫厄的。硬是奔波幾千里,現從南方調了七十萬兩銀子存進去,可是白花花的現銀啊!」
「天呀,好大手筆!幾十萬兩銀子就這麼掏出來,眉頭也不皺一下。」
「對自己的內兄這麼幫忙,可見齊家小姐是個有福氣的。」
「大福氣啊!」
「不過,堂堂工部左侍郎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商人的兒子,男方家裡也是高攀了。」
「據說是兩家長輩多年交好,很早就給兩人定了親。」
「話說回來,都說翟家如何富有,我也在南方待過,怎麼對它沒有印象呢?」
「你不知道,翟家在南方也是衣冠望族,早年也曾出過做官的。不過,人家一向不喜張揚,到了最近幾代,子孫唯有閉門讀書,科舉場中不曾聽得有蟾宮折桂者,倒是家業辦得益發壯大了。」
「哦!是我孤陋寡聞了。」
「不是這次眾目睽睽之下千里救急的壯舉,我都不知道翟家如此富有呢!」
「是啊……」
蕭韻握著雨璇的手,一路跨火盆,跨馬鞍,將她帶入大廳。
火紅的花瓣在陣陣掌聲中灑下,四面八方的說笑聲重重包圍了這對新人。雨璇跟著蕭韻低頭走路,只覺得從沒有過的惶恐,手心開始沁出了汗。
四周一片嘈雜,來的都是些什麼人?蕭韻的父親一直說路上耽擱了,那現在到了嗎?翟家必定還來了不少親戚朋友,都分別是哪些人,需不需要她到時陪著,又該怎樣周旋,她到現在才想到這些問題,真是的……
結婚到底是兩個家庭的事。這些日子過得渾渾噩噩,這麼多重要的問題都忘了問蕭韻,可每次和他約會,兩人分明有說不完的話……
心頭突然冒出一絲不安來。
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事情,這時卻一下子浮出腦海。
那具讓齊老爺去辨認的女屍,十有八九是齊霏,可到底,還是不能百分百確認。
齊霏,真的死在私奔路上了嗎?
如果她沒死呢?如果她回來了,發現本該屬於自己的好夫婿現在要迎娶別人……
如果齊霏就躲在人群中,在這個喜慶的時刻忽然跳出來,像電影里一般大喝一聲:「我宣布,婚禮存在不可消除的障礙!」
「新娘是假的!」
「我才是真正的新娘!」
那她該怎麼辦?
有嗎?那位正主兒真的會在這裡出現嗎?
這樣一想,臉上身上都不自在起來。
站在陣陣歡笑與喧鬧聲中,雨璇隱隱感到,彷彿真的有那麼幾道尖銳的目光,在不屑地、輕蔑地審視她,要穿透那厚厚的新娘喜袍,將她切割成一塊塊……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吉時已到,新人行禮!」
她被幾雙手攙扶著,開始拜堂。
「一拜天地!」
她被扶向天地桌,下拜時,她看到了身邊蕭韻的喜袍和喜靴,內心稍定。
「二拜高堂!」
應該是拜公婆,這麼說蕭韻的父親按時抵達了。
「夫妻對拜!」
她有些顫抖,這是最後一拜了,如果還沒有人跳出來阻撓……
「禮成!」
被扶往喜房的路上,雨璇覺得從頭到腳都沐浴著汗珠,尤其是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
蕭韻用秤桿挑起蓋頭時,她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地低下頭去。
天氣炎熱,她又自己把自己嚇得全身冒汗,剛才額頭上的汗水都順著眉毛往下滴,臉上塗抹了足有二斤脂粉,該變成調色盤了。蕭韻以及周圍的客人,不會驚聲尖叫吧。
歡笑和讚美如潮水般湧來。
「新娘子真是美若天仙!」
「新人如玉坐錦帳!」
「兩個俊俏男女,一對無暇壁人!」
聽著這些誇獎,雨璇差點要把頭垂到地上去了。蕭韻也罷了,火紅的喜服確實襯得他更加面如宋玉、貌比潘安,可她呢?這塗成花旦又汗滴成調色盤的臉還有什麼美感可言。
這些人都打哪兒找的,也不知道蕭韻給他們塞了多少紅包。
終於,房裡只剩她和紫燕、小鶯、小紅三個丫頭了。
雨璇趕緊對著銅鏡看了看,還好,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恐怖。
「好丫頭們,快把我這跟雜貨擔子似的一頭首飾摘下來,好懸差點沒把我的脖子壓斷。完了再打水,我要洗個臉,看看這副樣子,快變成門神了。」
三個丫頭都咯咯地笑,便開始嘰嘰喳喳地忙活起來。等收拾利索了,紫燕就問她,要不要用些點心。
雨璇看了看小几上擺的合巹酒和精美糕點。大清早就沒吃什麼,雖說因為興奮吃不下,到現在還真餓了。狼吞虎咽地塞了幾塊桂花糕,又飲了些熱茶,她緩過勁兒來,不禁眼皮子直打架。
「姑娘,姑爺還沒回來……」
「唔,我就睡一小會兒,別吵。」她說完這一句,也不管床上那些紅棗花生桂圓栗子硌人,倒在枕頭上就沒有了聲音。
雨璇是被晃醒的。睜開眼睛,只覺得身子在緩緩移動,自己靠在一個結實而溫暖的胸膛上。
「蕭韻……」她柔柔地喚。
他正將她抱在懷裡,一步一步地走在抄手游廊上。
四周已無白天的嘈雜,只有花香陣陣,夜風習習,抬眼可見深藍夜幕上星子點點,她好像漂浮在夜色中的海面;而離她最近的,是星光下他凝視著她的熠熠雙眸,似乎揉進了漫天的星光。
「醒了?」他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低頭吻了她一下。
「這是要去哪裡?我自己下來走吧?」
「噓。」
蕭韻越走越快,最後運起了輕功,把她抱入一間瀰漫著霧氣的房間。
「這是……溫泉?」她雙腳著地后,驚訝地叫道。
這是一間足有二三百平米的大房間,溫泉池被砌成一朵花的形狀,池中飄滿了絢麗的鮮花花瓣,清甜的花香竟蓋過了溫泉水淡淡的硫磺味兒。
「喜歡嗎?本是我娘住這裡時用的,我作了些修葺,是不是很像楊貴妃的海棠湯?」蕭韻得意地問。
「嗐,你一提到楊貴妃,我就想到『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多麼不吉利啊,虧你……」
吐槽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堵住了口唇。
「……真不乖,」他快速地解著她繁複的喜服,邊吻她邊低語,「等下罰你……」
袍服,腰帶,中衣,褻衣……兩人的婚服紅艷艷地灑了一地。她低垂了頭,心臟狂跳不止,他抬起她的臉,強迫她正視他。
「娘子,抱著我。」他抓住她雙臂環著他的脖頸,大手攬住她的腰,緊緊貼著她微微發抖的身子。
她忽然有一個荒唐的念頭。如果齊霏就躲在這間溫泉室的角落裡,咬牙切齒地偷窺著他們親熱……
「想什麼呢?除了你的夫君我,不許想別的事情。」蕭韻霸道地說,纏綿的吻密密覆上來,掠過她的眉梢,眼角,鼻尖,臉頰,最後久久地停在她的唇上。
「娘子……」他輕吻著,呢喃著,「我終於能親近你了,可知我盼這天盼了多久。」
「寶貝,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我好喜歡這雙亮眼睛,看著我的時候好像有光彩射出來……看得我好衝動,知道嗎……每次都幾乎把持不住,好想把你連皮帶骨吃下去……你可知道我守著你這麼久,忍得有多辛苦……」
雨璇只覺臉燙得能煎蛋。她這個現代女性,卻被他這名古人一段段火熱的表白激得渾身發軟。
他的身子也開始散發著熱力,卻更緊地抱住她,滾燙的大手不停遊走。最後,他抱著她走入漂浮著馥郁花瓣的溫泉里……
泉水不停地拍擊著池壁,就像籠罩兩人身心的那一道道情潮一般,波瀾起伏,洶湧澎湃,將他們徹底吞沒。
「寶貝,我愛你……」
「我也愛你……」
她陶醉在他動情的話語中,完全忘記了剛才所擔心的事。
雨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只記得迷迷糊糊中蕭韻喊醒她喝那合巹酒。她在溫泉池裡被他榨乾了體力,此刻躺在不知何時被收拾乾淨的舒適婚床上,只想立即睡死過去。
她應了一聲,身子卻懶懶地不動彈。即將陷入黑甜鄉時,忽然嘴唇一緊,他強硬地闖了進來,帶著一股清冽甘甜的液體,是合巹酒,他居然以這種方式和她共飲。
「唔……你這混球……」她半睜了眼睛,含含糊糊地吞咽,口腔中瀰漫著酒液的甜香,還有他的唇舌。
看著婚床上小女人星眼微觴的樣子,聽著她半夢半醒的嬌嗔,蕭韻不禁暗咒一聲要命。
縱慾傷身,他自打成年以來就深知這個道理,即使少年輕狂時都沒這般放縱。可在她面前,他覺得好像變成了初嘗滋味的毛頭小子,吃個沒夠。
「蕭韻……累……」他又開始四處放火,可她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寶貝,再給我一回,好不好,反正明日不用早起……」
一點一滴地,他挑起她即將沉睡的激情,迫她再次與他燃燒。
情至深處,他急促地喚:「寶貝,說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她覺得在蕭韻面前,自己好像一汪泉水,任由他烹成茶,釀成酒,肆意品嘗。又覺得自己好像一架琴,任由他輕攏慢捻抹復挑,奏出最最動聽的樂章。
兩人十指交扣,汗水與髮絲糅合在一起,心臟緊貼著心臟,彷彿靈魂也融為一體似的。
兩顆孤獨運轉的星球,現在終於擁有了共同的軌道。
夜深了,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夾雜著陣陣春雷,鴻雁山莊的花園裡,不知有多少春花被打落。
「啊——」雨璇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
不等紫燕過來敲門,蕭韻已將她抱緊:「怎麼了,可是又魘著了?」
「我,我夢到有人拿一把雪亮的尖刀,一下子就刺進了我的心臟!現在這裡還疼!你摸摸!」她驚魂未定,一身冷汗把貼身穿的中衣都濕透了。
蕭韻將她抱得更緊,邊拍撫她脊背邊哄道:「寶貝,都是夢,沒事的,沒事的……」
他將問詢的丫頭們打發走,繼續輕輕拍著懷裡的人兒,直到她沉沉入睡。
雷聲依舊。在天幽峰那間處處是白色的華麗卧房裡,一個披頭散髮、面色蒼白,身上穿著一身白衣的秀麗女子,左手拿著一個寫滿字的布偶,右手緊緊捏著一把明晃晃的錐子。
齊霏惡狠狠盯著手中的布偶,將錐子一下一下地深深扎進布偶心臟,冰冷的嘴唇蠕動,吐出恍若毒咒的話語。
「你這個卑賤的替身……且讓你得意一時。你欠我的,總有一天要如數奉還!」
……
雨璇睡得昏天黑地。待到終於醒來,發現自己枕著一條結實的手臂,額頭抵著一個剛冒出粗糲鬍渣的下巴。
喜被只蓋到一半,向下看去,她被蕭韻以包圍的姿勢牢牢盤住,好像生怕她逃走似的。
不論如何掙脫,她早已無路可逃,就從遇見他的那一刻。
「娘子,早。」她煽動睫毛,驚醒了身邊的人,充滿磁性的嗓音環繞在耳側。
接著,頸后的手臂動了起來,她以為他手酸了要抽出去,誰知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兩手一起用力,再次覆在她身上。
「你這個……」
「寶貝,怎麼辦,你太甜了,我怎麼都吃不夠……」他低低在她耳邊嘆息。
「……什麼時辰了,是不是要去拜見長輩……」她氣息不穩地說。
「別說話,乖,只跟著我……」
窗外早已放晴,鳥兒在歡快地鳴唱,明媚陽光透過紗窗,籠罩著糾纏不休的兩人。蕭韻深邃的雙眸一眨不眨地望著懷中的愛人,英俊的臉龐被鍍上一層燦爛的金色,上面寫滿了痴情。
雨璇也看向他眼眸深處,那裡似乎只有熊熊火焰,要將她整個灼燒殆盡,又好像濃溢著滿滿的深情,讓她永遠沉溺在其中,永遠地包圍她,禁錮她……
她後來又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只看見神清氣爽的蕭韻坐在床前,微笑地看著她。
「你一直在等我醒嗎?」她費力地挪動酸澀的四肢,下處也傳來微微的痛感,不由氣呼呼地瞪他。
「娘子一醒就勾引為夫。」他湊過來,輕輕咬了下她的耳垂。
誰勾引誰,真是的!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賭氣地說:「我要換衣服了,你出去啦!」
「我幫你換。」他把臉埋在她脖頸後面輕吻著。
她縮著脖子不住地笑:「討厭,癢死了,我要叫人幫我。」
「你的丫頭們我給包了大紅包,讓金管家帶著出去玩了。就讓為夫我來伺候娘子你,可好?」
「金管家?」
蕭韻繼續吻她,斷斷續續地解釋道:「金管家是翠溪老宅的管家。我怕你睡不好,今日讓所有的下人都只忙自己的事,不必過來叫起。」
「公公呢,不需要我去敬茶嗎?」
「父親昨夜飲酒太多,早上就沒能起來,發話說不必急於行禮,晚上再說。他和我娘在老宅住慣了,不打算和我們住在一起,幾日後就要走的。娘身體孱弱,經不得舟車勞頓,這次就不趕過來了。她回信中已跟岳母告罪了,說來說去還是我太心急娶你了。」蕭韻撫摸著她細膩的肌膚。
洞房昨日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她做了古人妻子,竟然可以在新婚的次日不必早起向公婆奉茶行禮。
蕭韻堅持要服侍她穿衣服,她只好說:「好吧,那等下穿衣服,你手腳……不許再,嗯,再……」
「放心,為夫不急,晚上有的是機會。」他壞笑道。
「……」
別說,蕭韻認真起來真是敬業。胸衣,褻衣,中衣,外衣,他都仔細地一層一層替她穿好,神情專註地系著所有的帶扣,捋直每一道摺痕,比最靈巧的丫頭還靈巧。
卧房很大,靠西有一排高高的衣櫃,裡面整整齊齊地放著新嫁娘的衣服。這些有一半是齊夫人給她準備的,另一半就是婆家給做的了。其實,都是蕭韻的手筆。他找了錦衣閣定製,在她出嫁之前就拿來冊子,讓她挑好了滿意的款式。
蕭韻來到衣櫃前,選了一件白底灑桃紅花瓣的軟煙羅齊胸襦裙,裙擺上綴著玉石打磨的小巧蝴蝶,胸口用一根玉色腰帶系住,在正面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長長的飄帶垂著,顯得她整個人既飄逸又靈氣十足。
看著銅鏡里她驚艷的表情,他笑問:「喜歡嗎?這件衣服的款式比照最別緻的宮裝,我還讓錦衣閣做了點小改動。」
親自給她挑衣服也就算了,他居然還親自修改。
閨蜜曾告訴她,極品男人,不僅善於幫女人脫衣服,還要善於幫女人穿衣服。現在,蕭韻又多了兩條:善於幫女人挑衣服,改衣服。
等她梳洗好了,他端了熱氣騰騰的托盤走過來,陪她用飯。
小菜有開胃的醬黃瓜,腌漬入味的蘿蔔絲,鹽水毛豆,糟鴨蛋,此外還有一碟貴妃雞,一碟清炒蝦仁,一碟草菇西蘭花,主食則是碧粳米煮的紅豆粥,以及香噴噴的奶白饅頭,都是她平時愛吃的。
蕭韻告訴她,這些是他特別囑咐廚房提前準備的,他算好了她醒來的時辰,讓他們及時去做,「我不想你吃那熱了一遍又一遍的飯菜,現做的才好吃。」
雨璇邊吃著蕭韻悉心準備的「早午飯」邊想,這算不算舉案齊眉呢?她的夫君,有成為二十四孝好老公的潛能。蕭韻,真是什麼都能做到最優,嫁得這樣的夫君,真是太讓她滿意了。
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齊霏,想到前一晚做的噩夢。
夢裡用雪亮尖刀刺向她心臟的,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瘦弱女人,那女人的臉一直籠罩著雪白的煙霧。她記得最可怕的一幕是,一陣風吹過來,女人臉上的煙霧被吹散了,她震驚地發現,女人的臉上是空空的,沒有任何五官。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來大益后做了好幾回噩夢,哪次也沒有這次這麼恐怖。但她覺得,夢裡這個沒有臉的女人,應該就是齊霏。
如果齊霏真的香消玉殞,一定極其怨恨她吧?弗洛伊德說過,夢境是潛意識的體現,那麼她的潛意識裡,一定極度害怕齊霏的鬼魂會回來找她算賬。
「又走神。快吃,吃完還有事。」蕭韻催促道。
「什麼事啊?」她問,但是蕭韻只笑著不說話。
飯後,他先是帶她在山莊里走了走。上次來沒有仔細逛,和婚禮上賓客們說的一樣,這真是一座美輪美奐的大莊園。
她問這裡原來是什麼格局?蕭韻說,也沒做太大的改動,不過是「又堆了幾座假山,把內湖挖深了些,多豎了幾座亭子,另栽了幾處花木」。
這些,開工不到百天,這麼多的工程,在短期內完工,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財力。算算日子,開工的時候她和他還處於一個追一個逃的「上下級」階段。
難道他早就知道她一準兒會答應嫁給他?狡猾的傢伙。
蕭韻摘了一朵紅色的茶花別在她發間。她梳著凌雲髻,上面只戴了朵紅寶石點翠華盛,一隻累絲金燕銜珍珠流蘇。現在配著那朵紅花,益發烘托出新娘的喜慶與嬌媚來。
蕭韻滿意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娘子,走了。為夫帶你去勝境。」
「勝境?」
「就是九淵潭,還記得嗎,那裡有宏偉的瀑布群,你說過想要再去觀賞的。」
「哇,太好了。」
住在這樣如詩如畫的風景區,擱現代那是花多少錢都不被允許的。莊周夢蝶,蝶夢莊周。有時候想一想,真覺得現代那二十多年的經歷反倒是像做夢一般遙遠得不真實了。
還是珍珠谷,還是美麟駝著二人。雨璇側坐在蕭韻身前,腰肢被他環抱著,偷偷打量這位新晉夫君俊朗清瞿的臉。
那次在街上撞到騎馬的他,當時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她總想著遠離的,集俊美、才華、霸氣和柔情於一身的優秀男子,居然會成為她穿來古代之後的良人。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嘴角微微揚起,迅速吻了一下她的眼:「娘子,晚上夫君正大光明地給你看。眼下就要到了,專心些。」
她臉一紅,轉而向遠處的半山腰望去。
已能夠聽到隆隆水聲,那道巨幅白練依然執著地掛在山間,彷彿一條咆哮的白龍一般一頭扎向崖底。須臾來到了水邊,碧綠的九淵潭水像一灣巨大的綠色明鏡,清晰倒映著兩人的倒影,以及兩人身後的藍天白雲。
「想不想上去看一看?」蕭韻在她耳邊大聲喊。
上去?上到瀑布的頂端,去看那邊的風景嗎?
「怎麼上去?而且這麼高,爬上去得多久啊……」
她長這麼大,就爬過一次泰山,下來后全身都疼,尤其是手腳都抬不起來,足足歇了三天才能下床。
不過,這麼高,那山頂風景一定是極好的。
「放心,我自有辦法,讓你一點力氣都不使就能輕鬆上去。」蕭韻笑著說。
「你這是要做什麼?」
她驚訝地看著他背對她蹲下,手裡不知何時拿了一道長長的紅綃。
「這是天蠶絲織成的,結實耐用,可刀槍不入。來吧,我背你上去。」
這樣高的山峰,他竟要背她上去,有那麼大的力氣和耐力嗎?
蕭韻催促她快一點。她把心一橫,俯身下來趴在他的背上,雙手鬆松地繞住他的脖子。
蕭韻小心翼翼地將她和自己固定在一起,然後就快速跑向瀑布邊的岩石。繞過岩石,有一條極窄極陡的山路,被樹木掩住,不仔細找很難發現。他運氣向上飛躍,不時靈活地避開兩旁樹木伸展出來的斜枝,免得傷到她。
山路越走越陡,最後都變成幾乎是垂直的岩石,她緊緊地貼著他,聽到他逐漸呼吸不穩,但雙手仍然緊握她的腿彎,身子繼續藉助內力向上跳。
漸漸地,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空氣變得越來越冷,身體周圍瀰漫著濃濃的雲霧,腳下只有隱約的尖尖岩石,就像小小的山峰。
這些小山峰隨著雲霧的流動時不時地浮現,那窄小的岩尖只能落下兩隻腳,她嚇得不敢有一點輕舉妄動,連口氣也不敢多喘,生怕害蕭韻失去平衡。
蕭韻反而鎮靜下來,呼吸也趨於平緩。他背著她站在雲霧中,等頭頂雲霧散開,露出更高一層的小山峰,便瞅準時機,在下一波雲霧掩蓋住之前立即提氣躍上去。
就這樣,他一縱一縱地,背著她躍到了頂峰。等他解開那紅綃,讓她的雙腳著地時,她腿腳都軟了,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蕭韻大笑著扶她起來。
「如何?很驚險吧?你是第一個和我一起上來的人。」
她歇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我剛才心跳得要飛出嗓子眼了,太刺激了,蕭韻,你是第一個背我爬山,不不,背著我攀登險峰的人。」
他摟緊她。
「你是我的妻子。只有我,以後,都只有我背你來這仙境。如你願意,每一年我們都來這裡,直到兩鬢如霜。」他深吻她。
「嗯,直到兩鬢如霜。」她回應著。
蕭韻摟著她站定,靜待濃重的雲霧散去。
「看那裡。」他指向遠方。
她早已聽到隆隆水聲,現在才發現,距離他們近百米的地方是一片翻騰的大水,水面寬闊,不下百米,滔滔白浪翻滾著向斷崖衝去,形成剛才他們見到的大瀑布;而另一端的水源卻消失在白茫茫的雲霧中,望不到盡頭。
乍一看去,恍若九天之上有泉源源不絕地湧出。憑感覺,若不懼雲霧,沿水溯行,應該還能發現更多的瀑布,更高的山崖。
這麼雄偉的瀑布群,也不知是經過了多少年才能形成。站在這裡,真覺得人類渺小得連螻蟻都不如。
「蕭韻,你去過這大水上一層的山崖么?」
蕭韻的面色有一瞬間的僵硬。他頓了頓,挽住她的肩膀笑道:「還想再往上飛?你夫君我再輕功過人,畢竟凡夫俗子一名,可是再也飛不動了。」
「噢,這樣啊。可惜我不是高手,不然給你輸段真氣什麼的,助你恢復就好了,下山還得勞累夫君再飛一趟,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難啊。」
「哈哈哈,我的傻娘子。真氣可不是隨便什麼人輸給我我都能接收的。放心,想助我恢復很容易,娘子只須……」他對著她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你這人!」她氣得直掐他,蕭韻居然說如果她在這滔滔大水邊和他那什麼一回,他就恢復體力了!這個禽獸的慾望真是像開了籠子的猛虎,就不能想點兒上床以外的事!
他邊躲閃邊分辯:「人家想和心愛的女人嘗試在如斯勝境里交融的滋味,不行嗎?」
「……」
不行嗎?不行嗎!虧他提這種要求提得這樣理直氣壯!虧她總覺得他是位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她是能有多瞎!
「去死!」她轉身就走。
可是周圍除了水就是岩石,她又不敢往那遠處的雲霧裡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蕭韻身邊。他一直站在原地微笑地等她,見她回來,一把將她擁入懷裡,輾轉反側地吻她。
她被他吻得暈頭轉向,隨著他益發緊地將她按向自己,她感受到他的變化,不由面紅耳赤,拚命掙脫出來,他又轉而襲擊她嬌嫩的脖頸。
「蕭韻,真的別在這裡……」
他從她胸口抬頭,直直地看入她眼中:「寶貝,願意和我一起死嗎?」
她懵了,看著他刀鋒般的濃眉和湛然幽深的雙眼,傻乎乎地答道:「願意。」
「不後悔?」
「不後悔。」
蕭韻從懷中再次取出那條紅綃,將二人的腰纏在一起,將她像抱孩子一樣地抱著。接著,他來到那滾滾大水邊,估算了一下所需要的力道,向那虛空中猛然一躍——
巨大的失重感讓她尖叫出聲,兩人直直地頭朝下急速墜落,他抱著她,借著重力與慣性向潭水正中飛躍,快到水面時,他雙手伸出,調動全身內力迎向水面。
手臂帶著巨大的力量入水,水面被他激起巨大的水花,接著兩人就直直落入深潭。
潭水清冽幽冷,四周一片漆黑,四面八方都有水灌進來,雨璇嚇得發抖,想起蕭韻說這裡出過修鍊的龍,萬一有潛伏的巨蛇水怪襲擊該怎麼辦?
然而不等她驚慌他便吻住她,以唇向她口中渡氣。她身子冷得發顫,雙腿像樹袋熊一樣纏住他,雙手哆哆嗦嗦地摟住他的脖子,卻不敢十分用力,生怕害他在水中失去平衡;眼睛緊緊閉著,一怕進水,二是怕睜開眼睛看見兇惡的水獸。
蕭韻邊向她渡氣,邊不停舞動雙手雙腳,熟練地划水,使兩人不斷上浮。
浮出水面的一刻,她呼吸到富含著水銹味道的空氣,睜眼看見頭頂的藍天,只覺得從未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還活著。
短時間內她就經歷了極度驚險刺激的雲中攀岩、高空蹦極和深潭上潛,安全設備全無,憑藉的只有蕭韻的一介肉身凡胎。她覺得堪稱劫後餘生,又委屈他不和自己說清楚,捂住臉就抽泣起來。
蕭韻慌了,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可兩人都在水中,全身濕透,如何分得清潭水和淚水。見她越哭越凶,他最後低嘆一聲,捧起她的臉吻上去,將她的眼淚一顆顆吮吸殆盡。
漸漸地,她止住了抽噎,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隨著水流踩水,兩人已經漂到了水流緩慢的淺溪,水溫也不再那麼寒冷。春日的太陽持續烘烤著,暖暖的感覺傳遍全身,身體泡在微溫的溪水裡,說不出的舒坦。
「我的寶貝娘子……」蕭韻的吻觸逐漸火熱起來,呢喃出對她的渴望。
他更緊地抱著她,好像恨不得能和她並成一個人。那雙黑玉般的幽深眼眸此刻帶著可怕的、噬人的熱力,彷彿要將她整個吃下去。
這藍天白云為穹頂,碧草森木為牆壁的房間,成了他們巨大的溫泉室。紅綃依然牢牢地將她縛住,他不用費多大力氣就能在水中隨心所欲,雙目猶如著了魔般牢牢鎖定懷中女子清秀的媚顏。
在他強勢的攻擊下,她好像被打開的城堡,最珍貴的寶藏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攻佔者的面前,任其盡情索取。強烈的狂喜席捲了她,她情不自禁地尖聲叫出他的名字。
「寶貝,我們同生共死,永不分離!」在激情昂揚的時刻,他喊出這樣的話語,彷彿在宣誓,又彷彿在承諾。
有一雙充滿了惡毒的眼睛在暗處悄悄地看著兩人,但是他們沉浸在甜蜜的火熱中,誰都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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