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蕭韻的婚前恐懼症
這個男人,雨璇印象深刻。因為他看著她的眼神太冰冷了,就連剛才他好像在以主人身份對她寒暄,聲音卻也只剩下了寒冷,她體會不到一點點暖意。
「哎喲!」熱茶潑灑在胸口的衣襟上,一陣刺痛的燙,她顧不得禮貌,放下茶杯,左手揪起濕透的衣襟,右手去摸帕子。
一隻大手拿著一條素色絲帕遞到她面前,蕭律已經走了過來。
「是我嚇著你了。」這是肯定的話語,可她卻覺得他好像有點預謀得逞的味道。她趕緊眨眨眼睛,暗罵自己太神經質。
她沒有找到自己的手帕,只得接過來他的。
「謝、謝謝,嗯……」要怎麼稱呼他呢?那天他冷冰冰的根本就不理她,而奇怪的是蕭韻也沒有把他介紹給她。
「我是蕭律。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大哥。」
蕭律看出了她的心思,居然體貼地說了出來。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冷,不過雨璇覺得她現在已經聽習慣了。
「謝謝大哥。」她邊擦衣襟邊問,「大哥也是在等蕭韻嗎?」說著看了一眼穿衣鏡。
她和蕭韻回到這裡,蕭韻並沒有說過他的大哥在裡面休息。
「呵呵,是啊!我找他,有一點小事。」蕭律說話的時候,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十分專註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的眼神,的確已不再那麼森冷。
可是,他此刻給她的感覺好奇怪……
那麼饒有興緻地、充滿了探究地,彷彿想要把她一下子看透一般,看得她十分心虛。
是她想太多嗎?為何他的眼神里,還帶著那麼一點點讚賞和——得意?
「大哥幾時來的京城,也要在京城做生意嗎?」
「我早就過來了。」蕭律收回目光,沖門口喊:「來人。」
門開了,進來的是百合,她見了蕭律有點吃驚,馬上就沖他行禮。
「嗯。起來吧。」蕭律點頭,「姑娘的衣服弄髒了,到前面找一套合適的來,給姑娘換上。」他命令道。
百合似乎想說什麼,看了看蕭律凌厲的眼神,還是答應著下去了。
「你讓百合去哪裡找?」雨璇好奇地問,「這裡附近有成衣鋪子嗎?」
蕭律又看了看她,這次好像在無聲地嗤笑。
「臨風閣有自己的成衣局,你不知道嗎?」
「哦,我還真不知道。」雨璇有點尷尬,她每天都在自己的鋪子里忙碌,還真沒關注這家豪華客棧的營業特點,看來以後掃街要讓客戶經理多走訪一下。
但接下來蕭律的話讓她大吃一驚。
「是不是想著讓臨風閣也在你的借貸社那裡存錢?這個簡單,直接告訴蕭韻就行了。」
「哦,他認識這裡的老闆……」
「因為臨風閣是翟家的產業,他沒有告訴你嗎?弟妹。」
最後這聲「弟妹」叫得充滿了諷刺。
雨璇吃驚地抬頭看他,蕭律的表情就和他的語氣一樣,明明是在笑,可那笑容並不令人感到愉快,根本就沒有一點大哥的寬厚仁愛,反倒是因為自己預謀得逞而快意滿滿似的。
「看你的樣子,真是一點也不知道啊?對了,那天在茗雅齋,不是你自己過去,你都不知道它已被蕭韻買下來了吧?」蕭律繼續說,「呵呵,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京燕兩地,翟家有許多產業。不光是臨風閣和茗雅齋,還有成衣鋪子,首飾銀樓,玉石鋪子,當鋪……噢,現在連寶祥錢莊也有翟家的乾股在裡面了……」
「謝謝大哥提醒。我和蕭韻在一起的日子還淺,我想以後他會慢慢告訴我的,也不急於一時。」雨璇突然發聲,打斷了蕭律的滔滔不絕。
她已經聽出來了,蕭律說這些無非就是表達一個意思:蕭韻對她不夠上心,翟家的事情都不告訴她。
她雖然很多時候神經大條,那是因為她懶得關注無關緊要的事情。對於自己的愛人,尤其是旁人對蕭韻的態度,她還是敏感的。
她不明白為什麼蕭律身為蕭韻的大哥,第一次和她說話,就要提到這些。她不過是個還沒有過門的未來新婦,在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立場去過問夫家的生意。
不管動機為何,不懷好意四個字,用來形容他的說辭,實在是太合適了。
蕭律的話確實讓她有點受傷,可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來。
蕭律笑了。他笑起來就像她在網上看到過的希臘諸神的大理石雕像一般,帥氣逼人,卻冷得沒有一絲暖意。
「是啊是啊,以後……他會慢慢告訴你的。告訴你……所有的,你應該知道的事情。」他意味深長地說著,便將頭轉向門口。
雨璇也抬頭看去,只見蕭韻和抱著一套衣服的百合就站在那裡,蕭韻的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二弟,你回來了。真是的,難得弟妹來玩,你卻叫她苦等。」蕭律站了起來,走向百合,「姑娘的衣服拿來了吧,給我看看是不是合適。」
百合沒有動,只膽怯地看了看蕭韻。
「有勞大哥。」蕭韻淡淡地說,「這是我讓百合挑的,我就在成衣局那裡跟人談生意。百合,把衣服拿給姑娘。」
「呵呵呵,原來如此。弟妹你看,他光顧著生意上的事情,也不管你了,哈哈哈哈……」
蕭律雖然在笑,可是雨璇一點也不覺得有多麼好笑。她悄悄瞥了一眼蕭韻,他的神情還是那樣淡淡的。
「大哥說笑了。」她一邊接過百合手裡的衣服一邊插嘴道,「我也喜歡做生意,一提到銀子上的事兒,我就什麼別的也看不到了。」
蕭律有些意外她會這麼說,馬上就哈哈大笑起來,雨璇沒有注意到,百合悄悄地撇了撇嘴。
這時梧桐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包袱。她行了禮之後,想要將包袱遞給蕭韻,蕭韻示意她直接拿給蕭律。
「大哥,這是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蕭韻說。
蕭律從梧桐手中接過包裹,雨璇站在一邊,依稀嗅到了一絲藥草的味道。
「大夫那邊也說好了。」蕭韻攬著蕭律的肩膀向門外走,「你要抓緊,大哥。」
「這麼著急趕我走嗎?」走到門口蕭律扭頭沖他說,雨璇莫名覺得他意有所指。
「大哥,你今日急匆匆地捎信過來,難道不是十萬火急……」蕭韻說到這裡就打住了,雙目灼灼地逼視著蕭律。
「哈哈,也對。現在弟妹難得出門一次,今日你又是把她偷拐出來的,時間有限,我還是不打攪你們小兩口了。」
蕭律是怎麼知道她和蕭韻偷偷跑出來玩的?如果剛才他一直都在內室的話?雨璇皺眉,但並沒有多想。
蕭律又揶揄了幾句,這才離開。
蕭韻把梧桐百合都打發出去了,急忙要過來跟雨璇說話。
「蕭韻,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我換一換衣服。」雨璇說。
等她換完衣服打開門,蕭韻一下子就沖了進來,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你怎麼了……」他抱得太緊,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蕭韻好像在微微地顫抖。過了一會兒,他才放開她,托起她的臉仔細看了半天,最後輕輕地吻了她一下。
「蕭韻,你……有事瞞著我?」
雨璇望向他的雙眼。那兩顆漂亮的墨玉眸子此刻幽深晦暗,似乎掩蓋了下面千千萬萬的波瀾。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睫上,迫使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他將她擁在懷裡,「你沒生氣吧?」
「呵呵,我有什麼好氣的。翟家的生意,你不是一直怪我不問你嗎?」
「嗯。」
「你不是還說,你的就是我的嗎?那你遲早會告訴我的。你不是還說,只要我問,你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嗎?」
她靠在他充滿了淡淡墨香的懷裡甜甜地說著,話音甜,語調甜,內容更甜。
「你都記得……」
「當然嘍,我一個字不漏地統統記得呢,這都是你說的啊,不許反悔!」
「絕不!」蕭韻把她摟緊了一些,「統統告訴你,所有的生意都向你稟報。」
「嘿嘿,必須的。」
「蕭韻……」
「嗯?」
「大哥他……」
蕭律剛才就是成心挑撥。他難道和蕭韻有什麼矛盾嗎?他在京城做什麼營生呢?他住在哪裡,成家了沒有?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心裡冒出來一堆問題,然而再次想了想,卻變成:「他看起來很忙。」
那是蕭韻的哥哥,她何必去關注太多。只要他們真心相愛,互相扶持,也不怕這人惡意中傷。
「……別去管他。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好。」
蕭韻將她送回齊家後花園,又拉著她戀戀不捨地說了一陣子話兒,總也不肯走。雨璇覺得,今天的他格外黏人。
「你好出去啦!等下有人過來,看見你該奇怪了。」
「呵呵,有什麼奇怪的,我出現在未來岳家有什麼不對嗎?」
「好好的正門不走,你跳牆進來……」
這時她聽到前院傳來一陣喧嘩聲,原來是齊老爺帶著齊震和昭睿回來了。他們喜氣洋洋的,一看就是有好消息。雨璇喜上眉梢,連忙和蕭韻一起迎上去。
武舉結果出來得快,昭睿已經定了,現在齊震也定了,果然就像蕭韻說的,皇帝大人對他出色的表現印象深刻,齊震官授大理寺評事,正九品,也賜了御前行走。
這下子齊家上下都歡歡喜喜。下人們開開心心地圍過來,嘴裡亂蹦吉祥話兒,齊夫人激動得直掉眼淚,又是給所有下人打賞,又是要再去寺廟燒香還願,然後經過王嬤嬤的提醒,恍然大悟地說,兒子還沒有說親事呢,讓齊老爺明日就去找官媒,給齊震挑媳婦兒。
雨璇暗暗搖頭,齊震心裡已經有人了,雖然是可望不可即,但以齊震寧折不彎的性格,才不會隨隨便便娶個老婆。
果然齊震紅著臉對齊夫人說:「娘,您看您操這許多心。眼下就有一件需要您著急的事。」說著他指了指雨璇和蕭韻。
「……哎喲,娘真是高興得糊塗了,竟把這事給忘記了……」
齊老爺捋著鬍子笑:「也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在諸事順利,到了那時,把霏兒的婚事辦了,再給震兒說親……」
所有人都笑著看雨璇和蕭韻。雨璇羞惱不已,狠狠瞪了齊震一眼。
「壞哥哥,居然禍水東引到我頭上!」她小聲抱怨。
眾人都哈哈大笑,雨璇更是覺得羞臊,扔下一句「我累了」就往房裡跑。剩下的人又紛紛打趣蕭韻,還真沒人留意他是翻後花園圍牆進來的。
雨璇回到房裡就往床上一躺,居然真的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紫燕知道她偷溜出去和蕭韻相會,料想她家姑娘必然是玩累了。她動作極輕柔地把雨璇的外裳脫了,又蓋上被子,悄悄走到外屋,把卧房的門掩上。
「咦,鴛鴦,你幾時來的,連個動靜也沒有,你不是貓兒變的吧?」紫燕看見鴛鴦老老實實地坐在外屋,耷拉著腦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鴛鴦臉上擠出一絲微笑來。「我一進來,小紅就拚命沖我擺手,說姑娘睡下了,嚇得我不敢吱聲兒。」
「呵呵,這小蹄子。」
「況且我又沒急事,通傳個什麼勁兒,不過是找你打幾根絡子。」鴛鴦說。
「我這裡有現成的,還是你最喜歡的那種雙色的呢,等著啊,我這就拿給你。」
紫燕放下手裡的東西轉身去取,鴛鴦見了那東西,臉色一變。那是一塊男人用的大手帕。
「這帕子上的花兒……」她喃喃地說,「怎麼看著這麼像姑娘從前繡的呢?」
這時紫燕拿著絡子回來了,鴛鴦便指著那塊手帕問道:「這個哪裡來的,是不是姑爺落在姑娘那兒的?」
「應該是吧,我剛才給姑娘脫衣服,從她袖子里滾落下來的。看著有些髒了,我正要拿去洗呢。」
鴛鴦裝作好奇的樣子,把手帕拿到手上看。
「紫燕,你看這花兒繡得多好。」
紫燕看了看,笑道:「是呢。咦,倒有點像姑娘從前的手藝。」
「不會是姑娘繡的吧?」
「這……」紫燕仔細看了看,笑道:「不可能。你看帕子這一角,印著『雲琳閣』三個字。我記得聽來福說過,雲琳閣是年前才開張的,你別忘了,姑娘現在繡的東西根本沒法兒和過去比,怎麼可能是她繡的嘛,一定是雲琳閣的巧手綉娘繡的……」
紫燕還在絮絮叨叨,鴛鴦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最後竟然發起抖來。她竭力剋制住,又隨便搭訕了幾句,這才拿著絡子匆匆離去。
夜深了,噴著酒氣的昭睿搖搖晃晃地回到房裡。他和齊震都一舉成功,蕭韻拉著齊震、他以及他們的一些好友飲酒慶賀去了。白吃白喝他最討厭的人,這種好事兒他才不會放過。
「誰?」他一進來就發現房裡有人,滿身的酒意立即消失得一乾二淨。
聽呼吸聲是個不會功夫的,他迅速地衝到那人面前,伸手一抓,卻抓到了一隻柔軟的手臂。是個女子。
「哎喲。」女子吃痛,輕叫了出來,「昭睿少爺,是奴婢。」
「鴛鴦?」昭睿鬆了口氣。他放開鴛鴦,沒有點燈,摸索到窗前,拉開了帘子。
柔和的月光照射進來,他坐下來,問站在角落的羞澀丫頭:「這麼晚了,來我這裡做什麼,不怕被人發現嗎?」
「昭睿少爺……」鴛鴦痴痴地看著他俊美的臉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昭睿停了停,柔聲說道:「是不是看我考中了,擔心我會搬走?」
「您、您要搬走嗎?」鴛鴦的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轉。
「我已授了官,再住在別人家裡著實不像樣子。」
「那我……」鴛鴦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落在地上,無聲地摔得粉碎。
「鴛鴦,你真願意跟著我嗎?」昭睿嘆了口氣,「你還不知道,我的……府里,是有很多女人的。」
鴛鴦低下頭,用雙手捂住了臉,也捂住了嗚咽的哭聲。
昭睿繼續道:「我尚未碰過你,你還是完璧之身,跟著子煊,比跟著我好過百倍,即使將來他不收你做通房或妾室,有你們夫人那樣的主子,也必定會給你安排一樁好姻緣……」
「昭睿少爺,奴婢……奴婢只想跟著您……」鴛鴦忽然跪了下來,滿面淚痕地說,「不求名分,只做個外室,不,哪怕只做個丫頭,奴婢也心甘情願!」
「你這丫頭……你又何苦呢!」昭睿又嘆氣,「我是為你好……」
他將鴛鴦拉了起來,給她擦乾眼淚。見她容貌嬌美、梨花帶雨的樣子,心中一盪,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鴛鴦閉上眼睛,張開雙唇承受著,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昭睿的腰。
然而昭睿到底顧忌著是在別人家裡,沒敢進一步放肆。等放開鴛鴦,他便催她回去。
「若是你真的打定主意跟我,等尋了合適的時機,我跟你主子討你,好不好?」
「好。」鴛鴦紅著臉,破涕為笑。
「對了,昭睿少爺,奴婢今日發現一件蹊蹺的事……」
鴛鴦一五一十地說起那塊手帕的事情來,最後說:「奴婢覺得太奇怪了,本來還以為是看錯了,可奴婢服侍姑娘這麼多年,對姑娘的針法十分熟悉,就是讓奴婢閉著眼睛也能摸出來。」
昭睿呼吸急促地問:「鴛鴦,你真的沒看錯?」
「不可能錯!若是看錯了,就砍了奴婢的頭!」
昭睿沉默了,室內只聽到他倆呼吸的聲音。
鴛鴦又說:「所以,奴婢這才非常害怕。姑娘不可能是在南方的時候綉給翟家姑爺的,可要是現在繡的,這也說不過去啊,因為……姑娘現在根本就連個香囊都綉不好,更別提過去那種特殊的針法了!」
「你說的那種針法,真不是你們姑娘從哪家綉坊學到的嗎?」
「絕不可能!姑娘過去可聰明了,任是什麼針法,她看了幾眼就會,所有綉坊的綉娘輪番地教過,她說再無新意,厭倦了,再也不肯學,要夫人將她們都遣回綉坊,還自創了這套針法!可以說,全大益只有姑娘一人會!」鴛鴦激動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大。
昭睿拉著她一同坐到床上,示意她輕聲些。彷彿得了鼓舞一般,鴛鴦又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有一次姑娘跟著老爺夫人去靖國公府赴宴,綉了一個肚兜送去,便用的這種特殊針法,當時還把幾位文盛侯府小姐的綉品都給比下去了呢!」
「哦。」昭睿悶悶地應了一聲。
「昭、昭睿少爺,您說,這是不是說明……」她壓低了聲音,「現在咱們家這位,根本就不是姑娘?真正的姑娘,私奔后根本就從沒回來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塊手帕,不就是齊霏送給翟聿宸的?
翟聿宸,知道齊霏在哪裡,並且一直和她見面……昭睿思索著。
「那現在這個……女子,音容笑貌都和姑娘一模一樣,莫非是……妖怪……」鴛鴦說著說著,開始渾身發抖,牙齒都在打戰。
「鴛鴦。」
昭睿忽然十分威嚴地喝了一聲,打斷了鴛鴦自顧自的臆想。
鴛鴦一愣,昭睿嚴肅地說:「這是沒有影子的事兒,只憑一塊手帕,不能有什麼說法。也許是你家姑娘從前沒失憶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教會了某個綉娘,而那位綉娘恰好到了雲琳閣做事!」
「……可是……」
「縱然有再多懷疑,也只能爛在肚子里!好歹她是主子!明白了嗎?」
「奴婢知道了。」鴛鴦的話音里有些委屈。
「何況,是真是假,也沒有什麼關係了。」昭睿安撫般地將鴛鴦摟進懷裡,微微嘆息著說。
鴛鴦被突如其來的親昵沖昏了頭腦,只沉醉地靠在心上人的肩頭,並沒有注意他說了些什麼。
……
深夜,雨璇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因為她白天睡多了,醒的時候紫燕喊她起來吃飯,她才知道蕭韻這個極富眼力見兒的傢伙,居然請齊震和昭睿出去慶祝了。
兩人都要做官了,四月份殿試也會放榜,到時候唐溫祥他們說不定還有好消息。
哎呀,那她的鋪子要怎麼辦,人手會嚴重不足啊。
算了,她這個待嫁的新娘還是把一切都交給夫君去擺布吧。蕭韻都說了要她別再操心鋪子里的事。
想到蕭韻,忽然院子里傳來一陣貓兒的叫聲。
雨璇細心地聽著那有規律的長短交替,不覺莞爾。
蕭韻曾悄悄告訴她,以後若來找她,會學貓兒叫,她一聽就能聽出來的。今日白天,他就是用這個法子引她過去花園裡,兩人一起溜出去的。
莫非他又來了?
她起身穿了衣服,輕輕推開窗子,很快就看見了蕭韻站在她窗外竹林旁的身影。
她沖他揮揮手,趕緊躡手躡腳地爬出窗子。還沒有站穩,就被拉進一個熟悉的懷抱,蕭韻接著就攬住她飛躍到已開始抽出小嫩芽的柿子樹上。
「你怎麼又來了?」她嗅到他身上的味道,皺眉,「好重的酒味兒,你喝了多少酒啊。」
「沒多少。」蕭韻說著吻了吻她披散的頭髮,「冷嗎?」
「不冷。」她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溫暖的懷裡,「你像個大火爐子,我只能說你別熱到我就行。」
「你知道的,我只在一種情況下會發熱,就是抱著你的時候,想知道為什麼嗎……」他開始吻她的耳垂,癢得她連忙躲閃。
「你住、住口啦!這是在樹上,你想要我們兩個都摔下去嗎?」
馬上就要嫁給他了,這個傢伙還是別再提前發情了。
「娘子。」蕭韻輕輕地喚。
雨璇聽了心中一軟。再沒有誰能像他一樣把這兩個字說得這樣柔情、這樣火熱,又這樣理所當然,好像她早已和他在一起很多年一樣。
「嗯。」她輕輕地應道。
「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抱你,也是在樹上……」他摩挲著她的頭髮。
「記得,就是在靖國公府,我迷路了,你本來帶著我去找我娘,結果來了人……」
那個時候,她只把他當做行走江湖的大俠,哪裡知道他一直都在暗中保護她。
「那天你去秦府做什麼呢?」他後來又留了下來,應該還有別的打算。
「嗯,沒什麼,就是看看有什麼尾巴沒處理乾淨,替你處理一下。」
「你真好。那個時候我不認得你,你還對我那麼好……」
說到這裡,雨璇忽然停住了。
不可以再想過去的事。也不要再糾結過去的事。這是她答應他的,也是她答應自己的。
蕭韻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因為你值得。」
「我——值得?」她甜甜地重複著。
「是的,值得我為你做每一件事。」蕭韻貼著她的額角說,「我今晚睡不著,想看一看你,只看一眼我就走。」
可是他抱著她這麼久了,還不肯放她回去。
「我有些害怕。」他低聲說。
「害怕?你?我以為你是無所不能、無所畏懼的呢,我的夫君大人。」她笑話他。
「怎麼可能。我害怕很多東西,佛家八苦,我每一樣都怕,尤其是,愛別離。」
他的語氣難得這樣沉重。平時他都給她沉著篤定、胸有成竹的感覺,現在這副患得患失的樣子,讓她有些不適應。
愛別離是個佛教辭彙,意思是,與心愛之人、事、物的離別。蕭韻這樣說,難道他經歷過許許多多愛別離的痛苦?
「寶貝,我們以後都不分開,好不好?」
「當然了。」這話他以前就說過的,要她不許離開她。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分開。」
「好的,一定不分開。」她開玩笑道,「除非你是江洋大盜,不對,如果你是江洋大盜,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到時候我就給你上下打點,每天做好飯送到牢里給你吃。」
「……」
有沒有人像他要娶的妻子這樣的,這麼詛咒自己的相公!
「小看我。我要是江洋大盜,一定不會讓人抓起來。」
「蕭韻,我要問你一件事。」她忽然想起白天蕭律的話來,蕭律想挑撥離間,難道是因為……
「你說。」
「你、你在翠溪,或者其他的地方,有沒有別的女人?」
「什麼?」
「諸如外室、青樓的紅顏知己之類的。我必須現在就告訴你,我是個極度心窄愛吃醋、極度不能容忍小三……小妾的女人,要是我的夫君娶了我,同時還有別的女人,我才不要繼續做他的妻子。」
蕭韻沒有說話。
是她說中了嗎?果然他還有別的女人!
她惱怒,便繼續說道:「所以,要是你做不到對我始終如一,那咱們趁早還是解除婚約,免得將來我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她被他猛然襲來的吻打斷了。
蕭韻狠狠地吻了她一陣,害得她嘴唇發疼。末了,他貼著她的耳朵慍道:「剛才還答應不離開我呢!以後永遠不許再說這種話!」
「那你……」
「我才沒那麼濫情。什麼紅顏知己、美貌外室,你話本子看多了吧?一個你我就已經吃不消了……」
「那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吃得消我,就可以有紅顏知己了?」她開始摳字眼兒。
「……我永遠也吃不消你……」
「我要下去了……」得不到她想要的回答,她氣憤地開始掙扎。
蕭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你去哪兒?」他雙手用力,像大鉗子似地牢牢扣住她。
「回房睡覺!」
「不許。陪我說話。」
「哼。你鬆手,我晚上吃的飯都要被你掐出來了。」
「生氣了?我不過逗逗你,哪裡有別的女人,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蕭韻放鬆了對她的禁錮,溫柔地攬著她的腰。
她嘴角微揚,心下得意,卻還是不依不饒道:「不可能吧?大益男子妻妾成群的那麼多,我就不信你到時不怕被別人嘲笑。」
「我幾時在乎別人的看法了?」蕭韻不屑,「何況,岳父不是也只有岳母一個妻子。」
「你真忍得住?要是有壞女人來勾引你怎麼辦。」
「一腳踢飛。」
「哈!我才不信。」
蕭韻低低地笑,大手摩挲著她嬌小的肩膀。
「我只在你面前忍不住。」他壞笑道,「你不都歷練過了……」
雨璇臉紅了。她想起了之前他一次次的失控。
明明知道他是說的甜言蜜語,可是,這甜言蜜語從他的嘴裡說出來,真是讓她百聽不厭。
夜深了,月兒躲進了雲層後面,可是蕭韻還擁著她不肯放手。
「你今日這是怎麼了,明天你不是還要繼續日理萬機?」她笑話他,「怎麼突然變成一隻螞蝗了,把人纏得死死的。」
「等你嫁給我,我會天天纏著你。」
「誰信呀。你忙起來幾天都不見人影,到時候天天讓我苦等你,就像大哥說的那樣……」
聽她提起蕭律,蕭韻用唇堵住了她的嘴巴。
「我不會的。」吻完了,他喃喃地說。
「好啊,這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食言,看我怎麼收拾你。」
「隨娘子處置。」
她好說歹說,最後以「累極了,頭疼,再不睡覺明日沒精神」為借口,終於把蕭韻給勸走了。
但此後他便日復一日地出現得特別頻繁,打著「向東家稟報鋪子進展」的旗號,一天至少要過來兩回,每回都要逗留上大半個時辰。以前她管鋪子,他只是過來接送。現在她撂挑子了,他便如落地生根一般地長在齊家了。
每次他過來,齊夫人都留他吃飯,最後,齊夫人索性讓他住在府里,反正有專門給他準備的客房。
「喂,我還沒過門,你倒成了上門女婿了啊。」雨璇嘲笑他,他聽了也不生氣,還樂哈哈地說,橫豎他都和她是一家人。
蕭韻雖然是個古人,可他的許多觀念,把現代那些大男子主義的男人都甩出去幾條街。
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來找她「爬樹」,他說這裡不會有人發現。抱著她坐在那棵大柿子樹上,他滿口的柔情蜜意,說得她快要被甜死。
然後,每次都要她承諾這樣一句話,那就是永遠不會離開他。
很奇怪,他這麼優秀的人,又集各種好條件於一身,卻對她這樣不放心。
按說他們馬上就要做夫妻了,天天還這樣膩在一起,他是怎麼認為她會離開他的?
「都是我不好。」有的時候,他抱著她會這樣自言自語,她聽了一臉懵懂,也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問他,他總能捫心自問,找出很多自己的「不足」來。
比如說,他對她的關心不夠,每天晚上都打攪她休息;說好要帶她出去玩,可是忙得半天都不見人影……
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他各種對不起她,所以她必須大人有大量,不許一怒之下離開他。
這是什麼道理?雨璇啼笑皆非。
「蕭韻,」有一次她認真地告訴他,「我覺得你是生病了。」
「什麼病?」
「婚前恐懼病。」她一本正經地說。
「這個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這個病人人都會有,特別是即將成婚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得的。」
「病症表現是什麼?」
「對於即將到來的婚姻生活,成日恐慌,怕這怕那,就像你這樣。」
「噢……」蕭韻轉了轉眼珠子,「確實我有些恐慌……」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其實你這都是杞人憂天。其實兩個人結合在一起,過一輩子,最重要的還是對彼此信任。這信任是相互的,蕭韻,你要信任我呀,難不成你懷疑我會紅杏出牆?」
她說到這裡就去揪他的耳朵,被他捉住雙手,「肆虐」了一頓。
雖然她反覆給蕭韻吃定心丸,可他還是天天都纏著她,她也只好隨他去了。等婚後,他應該就沒這麼緊張了吧。
她沉浸在對即將到來婚姻的甜蜜憧憬里,便沒有注意到齊老爺和齊震投在她身上的複雜眼光。然而比他們父子二人眼光更加複雜的,是昭睿。
昭睿從齊家搬了出去,住到笙簫街上的絲竹衚衕里。聽齊震說,那兒距離章台大街比較近,也不知道昭睿幹嘛挑一所靠近紅燈區的房子。
昭睿再來齊家的時候,穿著一身官服,雨璇見了不厚道地笑了。
頭戴烏角帽,身穿盤領右衽暗綠紗袍,腳蹬厚底皂靴,看起來雖然幹練十足,可是,真的很像一隻綠毛龜。
他自從進了鴻臚寺,就極少來齊家了,這次專門過來,是給她送新婚賀禮的。那是一掛綠寶石的項鏈,顆顆寶石被雕琢成淚滴的形狀,用一根細細的金鏈子串在一起,很有古印度風情。
「這是天竺那邊的胡商運來的,天熱的時候戴比較好。」昭睿說。
「謝謝你啦!好漂亮。」雨璇喜滋滋地收了下來。這些日子龔六小姐、邱若璨以及許多來往多的小姐都給她添妝,她得了不少好東西,但都比不上這串項鏈好看。
「昭睿哥,你花了很多錢吧,咱倆誰跟誰呀,你這麼客氣。」
「我也是利用職務之便了。每日都要和不少國外的商人打交道,這是他們孝敬我的。不過,我確實要討好你!」
「咦,做什麼?」
「找你批貸款啊。別忘了我一直說要借錢做買賣的。」
噢,好像還真有這麼回事兒。
「你都忘記了。真的把你的借貸社扔給翟聿宸了?你一點兒都不管了?」昭睿眼裡閃過一絲落寞。
「嗯……現在忙著出嫁的事……等我嫁了再說。」
其實她也很記掛鋪子的生意,可是蕭韻說一切都有他,讓她好好休息放鬆就行,她就夫唱婦隨了。
「他真是把你保護得很好啊……」昭睿低聲說。
「什麼?」
「你知道,我每日回家都能經過鋪子,順便就過去看看。」
「嗯,你不放心連萍她們幾個。」
「也不全是……總之我看那裡還是生意興隆,人來人往的,你的二當家果然很能幹。」
「當然啦!招聘他的時候我可是充分考察了他的個人資歷呢,呵呵呵。」
「你……」昭睿看著她的眼睛似有深意。
「怎麼?」
「沒什麼。等你再回去鋪子那裡,我再找你告貸。」
「好啊!」她心無旁騖地回答。
昭睿走之前叮囑她,不要把他想借錢的事情告訴別人。這個「別人」當然是蕭韻了。
「昭睿哥,你和蕭韻有的時候像朋友,有的時候又像針尖對麥芒似的,真是搞不懂你們。」
昭睿苦笑了一聲。
「我有時……自己也不懂。不過,」他站了起來向外走去,「我真心希望你能過得好。」
「謝謝哥哥,我當然要過好我的日子嘍。」
「如果有一天……」昭睿說到一半,見蕭韻遠遠地順著游廊走了過來,便沒再說後面的話。
如果有一天,你過不下去了,我會給你提供一方棲息之地。
------題外話------
寶寶們,首訂搶樓的獎勵已發!謝謝寶寶們對文文的喜愛,落洛繼續碼字,力爭每天把萬更捧給大家!^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