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棲霞苑
半柱香的時間漸漸流逝而去，馬車也終於晃悠到了棲霞苑門口。
「貴客可是定遠王妃與雲小姐？」
馬車剛停穩，便從外面傳來了一道隱隱透著殷勤的詢問聲。
向嬤嬤看了眼庄扶蘇，得到她的示意才微微挑開車簾，露出了小半車內風光，有禮有節的開口道，「正是！嬤嬤可是長公主身邊的李嬤嬤？」
「正是奴婢。」
那候在馬車外面的是一名身著宮裝樣式的嬤嬤，看上去年齡與向嬤嬤相仿，只見她飛快的朝著馬車內掃了一眼，隨即垂下頭福了福身子，態度恭敬道，「奴婢奉長公主之命再此守候王妃娘娘與雲小姐。」
聞言庄扶蘇坐著未動，只是微微一笑，儀態大方，柔聲道，「李嬤嬤快請起，這大冷天還真是難為嬤嬤在外面候著了。」
「王妃言重了，這是奴婢的職責所在，更何況能為王妃娘娘與雲小姐接風乃是奴婢榮幸。」李嬤嬤聽到庄扶蘇的話，態度越發恭敬了，語氣卻不卑不亢。
見狀，安歌心裡隱隱讚歎，這李嬤嬤到底是宮中出身，一言一行拿捏的恰到好處，絲毫不會給人留下把柄。
這廂李嬤嬤不知道安歌對她評價頗高，只是看著庄扶蘇與安歌目光懇切，說道，「長公主吩咐，今日天寒地凍，王妃與雲小姐又是貴客，若是到了便直接駕著馬車進苑裡吧！」
這倒不是長公主府在給庄扶蘇與安歌擺架子，而是棲霞苑向來有一個規矩，除了天子聖駕，但凡是到了這棲霞苑門口的均要下車而行。眼下得到長公主這一番話，倒是真真是對庄扶蘇與安歌的放特權了！
聞言庄扶蘇與安歌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見了對方眼底的驚異，不過轉眼便不露聲色，只由庄扶蘇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長公主。」
「長公主還吩咐了，這一路上前來恐怕王妃與雲小姐難免一番舟車勞頓，可先去準備好的廂房歇息片刻，到了午膳時辰再派人請二位前去用膳。」
「多謝長公主如此周全。」庄扶蘇輕嘆一聲，面上似乎對長公主的安排極為感激。
「王妃與雲小姐裡面請！」說著李嬤嬤退開了兩步，讓出了一條可容馬車行駛的通道。
「駕！」
車夫輕揚馬鞭，馬車便緩緩從李嬤嬤身側駛過。
「王妃，沒想到長公主竟會如此吩咐，倒真是出乎意料了。」重新坐下得向嬤嬤放低了聲音，這倒不是她第一次來棲霞苑，早在庄扶蘇尚未成親之時，這棲霞苑的主人還是天啟帝之時，天啟帝曾在棲霞苑設宴，那個時候她隨著莊家也來過一次棲霞苑。
庄扶蘇淺笑不語，只將目光投向了安歌，眼底卻隱有憂色。
察覺到了庄扶蘇的視線，安歌不避不躲，直直的回以一笑，寬慰道，「王妃放心。」
「你這孩子……」庄扶蘇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安歌的手背，眼裡的憂色被欣慰取而代之，不愧是她兒看中的姑娘，一副玲瓏心腸！
「只是，我一事尚有疑惑。」安歌歪了歪腦袋，眉宇間確實有幾分疑惑縈繞。
「哦？」庄扶蘇挑眉，「歌兒但說無妨。」
「按理說，收到長公主府的請帖的世家頗多，可這一路上馬車駛來，怎麼偏生一輛其他府上的馬車沒有見著？」安歌看著庄扶蘇緩緩道，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就想問了，這棲霞苑位於京郊向北約十八公里，她們馬車駕駛的慢，怎麼著也不應該一輛馬車都遇不上才對啊！
這麼一問倒是將庄扶蘇問到了，她的眼底也漸漸露出深思之色，「歌兒這麼一說倒是真有幾分意思了！」
她方才竟也沒想那麼多，這一路她們確實沒有遇到其他人。
「我們出門的時候時辰尚早，多半是巧合吧。」庄扶蘇給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安歌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不禁莞爾一笑，「可能是我想多了。」
心裡卻忍不住自嘲，自己怎麼變得有些草木皆兵了？莫不是許久沒有跟一群女人戰鬥了？
「嗯，歌兒不必太過擔憂。」庄扶蘇出言安慰，笑道，「這入了冬，倒是越發疏於走動，我們不如趁著這次機會，好好欣賞欣賞美景！」
「王妃所言甚是。」
根據棲霞苑內下人的指引，馬車徑直來到了為庄扶蘇與安歌安排的院落，兩人穿好保暖的外衣，便在向嬤嬤與茯苓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小姐當心些腳下。」靠近安歌的茯苓出聲提醒道，「這外面可真涼！」
「嗯。」安歌一下車便感覺到了寒氣，不由伸手攏了攏衣襟，隨後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四周。
這座被安排給她與庄扶蘇的院落有兩間坐北朝南的屋子，院里有一座小涼亭，各小路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不染纖塵，而院子中間的那些花花草草雖不如春秋之際品種繁多，但是時值寒冬卻仍舊被打理得生機勃勃，可見主人之用心。
「小姐您看，這後面竟然是座山，可真美啊！」茯苓此時背對著安歌，忍不住驚呼出聲。
不僅安歌，便是庄扶蘇與向嬤嬤都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這院落的後方就是一座山，而這山共有三座山峰，東峰向東綿延而去，形似卧龍，而西峰卻突兀臨江，狀如伏虎，而中峰最高，看上去峰巒雄偉，許是山中寒冷，山尖尖上竟冒著皚皚白雪，無怪茯苓會如此驚詫！
「這山乃是棲霞山，這山中漫山紅葉，一入秋，連綿起伏的山峰猶如晚霞棲落，蔚然壯觀，故而得名棲霞山，這座棲霞苑的名字也因此得來。」庄扶蘇挺直了後背，朝著棲霞山的方向遠眺，紅唇輕啟，聲音如同山澗清泉，宛轉悠揚讓人倍感舒適。
「原來如此。」聞言茯苓點了點頭，「想來這入了秋景色應該會更美！」
心裡卻不無遺憾，這若是尋常的山她還能尋了機會來觀賞遊玩一番，可這擺明了乃是皇家之地，這欣賞美景的心思註定要落空了！
安歌目光掃過棲霞山，心裡卻暗搓搓的想著，這皇室之人果然會挑地方享受，這座棲霞苑更是依山而建，背靠主峰，位置極佳，簡直得天獨厚！無怪乎許多人都為了這權勢地位擠破了腦袋，光光是憑圈地建屋這點，便足以讓那些平民百姓心馳神往！
庄扶蘇肩上的白狐圍裘襯得她容顏更甚，她拉住安歌的手往屋子的方向而去，「歌兒，這外面冷，先進屋歇歇吧。」
「嗯。」安歌應聲道，可能是快要大寒了，這天氣是越發冷了，開口都能哈出白氣來了！她自然也不想傻傻地站在外面挨凍。
屋子裡布置雅緻，內里擺設一應俱全，屋子正中間放著的暖爐里似早就備好了的，裡面已經燒起了銀絲炭，頓時屋子裡暖洋洋的。
待庄扶蘇與安歌都歇下，向嬤嬤稟告了一聲便出去了，留下了茯苓服侍。
「沒想到這麼多年還能再次踏進這裡。」庄扶蘇環顧了一圈屋子，眼裡流露出一絲緬懷。
「王妃來過？」安歌坐在她的對面，自然沒有遺漏她眼底的情緒。
庄扶蘇點了點頭，道，「嗯，未出嫁之時，曾來過一次。」
安歌心裡瞭然，按照時間來看，那是棲霞苑的主人應該還是天啟帝而非長公主，只是安歌自從見到那個李嬤嬤開始，一股怪異的感覺便一直纏繞心底，輕輕抿唇，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王妃，您說今日長公主到底是何用意？」
「歌兒可是覺得長公主態度怪異？」庄扶蘇看向安歌，唇角微勾，笑意不及眼底。
「嗯。」安歌點了點頭，「長公主讓我們坐馬車進入棲霞苑，但是卻避而不見，這似乎不符待客之道啊……」
庄扶蘇沉吟片刻，緩緩道，「歌兒是不了解長公主的性子，她身份尊貴，又向來受寵，做事全憑喜好。」
聞言安歌一愣，心裡一個想法卻越發清晰，這位長公主看來確實與庄扶蘇之間有些許齟齬了……
「歌兒，不要輕易去招惹長公主……」
正在這時，向嬤嬤一手端著托盤再次推門而入，笑道，「王妃，小姐，方才奴婢在外面遇見了公主府的丫鬟，她正要給我們屋子送茶點，奴婢碰見便接了過來。」
果不其然，她手中正端著的是一套青花瓷的茶具，旁邊放著兩碟精緻的點心。
「嬤嬤，我來吧！」茯苓上前接過向嬤嬤手中的茶具，動作利落的開始倒茶。
而向嬤嬤則一邊放下了點心，一邊緩緩道，「王妃，這院落位於棲霞苑東面，乃喚碧雲院。奴婢方才已經打聽過了，我們東邊住的院子是夫人與撫寧小姐，而西邊的則是沈家夫人小姐，莊家的馬車就在我們前面一盞茶的功夫到的。」
「姜家夫人與小姐、李家夫人與小姐均在西面的客房，而楊家夫人身體不適，楊家便只有楊小姐來了。」說到這裡，向嬤嬤突然頓了頓，有些猶豫的看了眼安歌，不知如何開口。
「嬤嬤有話但說無妨。」安歌端起手邊的茶，看著向嬤嬤眼底露出一絲讚歎，這才是訓練有素啊！不過一會的功夫，便已經打聽到了這些消息！
一旁的茯苓更是不掩臉上的佩服，暗自捏拳，顯然是將向嬤嬤當偶像來看了！
「雲小姐，聽公主府的下人說方才鎮遠將軍府的……夫人帶著雲二小姐前來。」向嬤嬤見安歌如此發話，她也沒什麼避諱的了，將打聽到的如實道出。
她跟在庄扶蘇身邊多年，自然也知道些許鎮遠將軍府的事情，從長公主府下人口中聽到了「夫人」一詞，她也是頗為驚訝，方才她是想改口的，可對上安歌灼灼的目光，一時間竟將實話脫口而出了。
安歌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眸光一沉，慕楚楚……夫人？誰給她的資格？呵，什麼時候她竟然有資格參加這種宴會了？
安歌悠悠道，「慕姨娘也來了啊……」
語氣聽不出喜怒。
「慕姨娘？」庄扶蘇皺眉，看向安歌的眼底滿是疼惜，疑惑道，「她怎麼也在邀請名單裡面？」
安歌對名單一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慕楚楚並不在名單之內，但是此時慕楚楚卻打著鎮遠將軍府夫人的名號出現，若非有人故意給安歌添堵，那就是慕楚楚瘋了吧！要知道，這「夫人」的名分，可不是兩張嘴皮子一上一下的事，便是安歌藉此發難也是可以定了慕楚楚的罪！
可眼下是從長公主府的下人口中聽到的「夫人」一詞，到底是下人無心之錯還是有心人故意之舉，還尚且是個未知！
不過無形之中安歌對司馬靜華的印象卻是差了兩分……
「是。」向嬤嬤點了點頭，忍不住用餘光偷偷看了眼安歌，卻見她神色淡然，彷彿在聽一個陌生人的名字一般。
不知是想起什麼，庄扶蘇喃喃道，「那我倒是見識見識這位慕姨娘的本事了。」
聲音雖輕，但是安歌仍是聽見了，不過她卻但笑不語，並沒有接話。
庄扶蘇拂了拂衣袖，斂下了臉上多餘的情緒，只餘一抹和煦，看向安歌，「歌兒，聽離兒說，你會下五子棋？『五子棋』這名字聽著倒是有趣，眼下時辰尚早，不如我們來下一盤？」
「這五子棋不過是閑來無事，用來打發時間的小遊戲，」對著庄扶蘇興緻滿滿眼神，安歌實在不忍心拒絕，笑道，「王妃有雅興，安歌自當奉陪。」
她哪裡不知道庄扶蘇想岔開話題以消除她心裡的不痛快呢！罷了，左右她現在也無事，不如與庄扶蘇玩上兩局，反正她方才打量屋子的時候發現這書架上配了圍棋。
將五子棋的規則與庄扶蘇講完之後，兩人便各執一子開始對弈，而向嬤嬤與茯苓則分別站在兩人身邊看熱鬧。
只玩了三局的功夫，庄扶蘇與安歌兩人各贏一局，第三局和局。
「有意思，再來！」庄扶蘇剛收拾完棋盤上的棋子，正欲再落子，門口便響起了「叩叩」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