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糖油果子
「去吧。」安歌見她如此慌亂，也沒有為難她，揮揮手道。
「是！」說完，茯苓頭也不抬便離開了屋子。
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安歌與鳳墨離兩人。
安歌此時正坐在梳妝鏡前，微微側著頭，露出了好看的脖頸，衣領口因為動作有些張開，隱隱的還能看見精緻的鎖骨。
茯苓溜得快，她這一頭青絲還沒來得及綰起來，只好拿起桌上的羊角梳自力更生。
披散在肩上的頭髮本就烏黑柔順，原本在皇覺寺被剪短了一截，也不過是十幾日的功夫，已經長長堪堪垂落到腰際。金色的陽光從格窗間灑落進來，剛好落在她的背上，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周身都泛著一層淺淺的迷人的光澤。
「好點了？」
鳳墨離走到安歌面前，不著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不經意滑過她若隱若現的鎖骨，喉頭一動，眸光微閃，強行壓下了眼底陡然濃重的墨色。
「嗯，好多了。」安歌拿著梳子的手指一頓，只是很快便恢復如常，「你怎麼來了？」
鳳墨離見她臉色較之昨夜確實好轉很多，懸著的心也隨之落到肚子里，聽到她的問話，不由微微挑眉，「不歡迎我？」
安歌轉過頭去，將身後的頭髮撥到右邊，輕輕梳著，語氣很是官方的回應著他的話，「世子不是向來事務繁忙么，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眼睛卻隨意的掃向桌上的珠釵首飾，茯苓不在，她自己也綰不出什麼比丸子頭更高級的髮型了，這些珠釵簪子也就沒有什麼用武之地了，可惜了！
鳳墨離見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頭髮，髮絲柔順服帖，露出的耳朵小巧可愛，突然覺得掌心痒痒的。
於是乎，手隨心動的鳳世子上前一步，從安歌手中拿過那把羊角梳。
「你……」手中梳子被奪，安歌本能的一驚。
「我來。」安歌還沒說完，鳳墨離已經行動起來。
他的動作很是輕柔，一手挑出一撮頭髮，另一手已握著梳子順著頭頂往下梳去，這是他第二次這般摸著她的頭髮，入手還是那麼的柔軟順滑，觸感好得讓他有些愛不釋手。
從頭皮傳來一陣酥麻感，原本有些愕然的安歌也不由微微閉上雙眼，任由他在自己頭髮上為所欲為，若是身邊的人都很能幹，這人吶，真是容易越來越懶散的！
「感覺如何？」
身後傳來醇厚清冽的嗓音，安歌驀地睜開眼睛，不期然正好對上了鏡子里那人的墨眸，那裡面如同盛滿了漫天的星光，璀璨而又奪目，讓她不由有些心悸。
「歌兒？」
鏡子里的人兒又出聲，唇角微揚，薄唇間似要逸出輕笑來。
「嗯？」安歌回過神，看著鏡子里的鳳墨離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不由有些窘迫，她竟然看著鳳墨離走神了！太丟人了！
可這種窘迫也不過維持了短短三秒，臉色立刻恢復如常，淡淡道，「還不錯。」
後知後覺，這樣的對話似乎有些熟悉。
鳳墨離似乎也回憶起了什麼，但卻沒有說話，眼底的笑意卻更加明顯了。
「梳子還我。」安歌微微扭頭，朝著鳳墨離伸出手，若是再這麼讓他給梳下去，她都快睡著了。
「嗯。」鳳墨離也沒有堅持，將梳子還給了她，畢竟他還確實不會為姑娘家綰髮。
安歌壓根沒有猶豫，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公主頭，一根髮飾都沒有戴，端的是素凈簡約。
這廂安歌剛弄好頭髮，屋外沉香便提著食盒進屋了，在她身後還跟了兩名王府的丫鬟，同樣手持食盒。
「小姐，早膳準備好了。」
「嗯。」
剛得到安歌輕應一聲，沉香已經很有默契的開始布置餐桌了，許是早就得到消息了，碗筷竟然準備了兩副。
「你還沒用早膳？」安歌走到桌邊坐下，有些詫異的看著同樣落座的鳳墨離。
「嗯。」鳳墨離淡淡回道，「陪你。」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安歌頗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話音剛落，一陣濃郁的香味便撲鼻而來。
往桌上看去，只見上面擺著極為豐富的早膳。
中間放著的是一碗雞湯小餛飩，上面撒著些許芫荽末，看上去分外勾人食慾，並排放著的還有一籠屜熱氣騰騰的四喜餃蒸餃，四周擺著的有色澤雪白的芸豆糕、香噴噴的土豆餅、軟綿油潤的銀絲卷，靠近她手邊的還有一碟炸得金燦燦的糖油果子，而她與鳳墨離面前各擺著一碗八寶粥。
安歌看著那一碟糖油果子，皺眉道，「沉香，這是什麼？」
她似乎聞到了一絲……分外熟悉的味道，可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
站在一旁的沉香早就注意到了安歌的神色，也料到了她要問，微微上前一步道，「小姐，這是糖油果子，以糯米、紅糖、芝麻為原料，炸制而成。」
「紅糖？」安歌現在聽到這個詞就有些心慌。
「是的，這糖油果子是特意用紅糖炸成的。」沉香見安歌一副談紅糖色變的模樣，不禁有些好笑，不遺餘力的推銷著，「小姐，您嘗嘗，真的很好吃的。」
聞言安歌又看了一眼那糖油果子，每一顆糖油果子都渾圓光亮，表面撒了噴香的白芝麻，看著樣子倒是挺誘人的，可想起昨夜那晚姜棗紅糖水，莫名的不想對這盤糖油果子動筷子。
她不動筷子，可身旁的鳳墨離卻體貼極了，夾了一顆放到她面前的空碗里，低聲道，「歌兒，嘗嘗。」
「……」安歌握著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糖油果子，又察覺到鳳墨離與沉香鼓勵的眼神，不由額角微抽，她怎麼覺得自己這個時候特別像鬧脾氣不肯吃飯的小屁孩兒呢？
搖了搖頭，安歌也不再糾結，夾起來咬了一口，倒是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那微帶酸味的粘軟糯米與焦脆香甜的外皮組成了絕妙的口感，外酥內糯，甜而不膩，口齒生香。
似乎考慮到了安歌不嗜甜，外面裹著的紅糖並不是很甜膩，吃起來只有淡淡的香甜味道。
「怎麼樣？」鳳墨離一直觀察著安歌的神色，見她眉頭緩緩舒展，也猜到她並不抵觸吃這東西。
安歌咽下嘴裡的東西，語氣不由添了一絲殷勤，「不如你親自嘗嘗？」說著她已經動手為他也夾了一顆。
「嘗嘗。」安歌催促道。
鳳墨離看了眼碗里的糖油果子，有些無奈，這種又黏又甜的吃食，他向來是不碰的。可這次因為安歌信期來了，他特意吩咐廚房準備了這道點心，沒想到他還能沾光嘗到。
咬了一口，滿嘴的紅糖的香甜味道，鳳墨離咀嚼的動作放緩。
「怎麼樣？」成功看到鳳墨離有些僵硬的反應，安歌忍不住偷樂。
艱難的咽下這一口，鳳墨離學著安歌之前的口氣，淡淡道，「還不錯。」
嘴上雖是這麼說著，可之後他卻再也沒碰過那碟糖油果子。
倒是那碗雞湯小餛飩，他吃了大半碗，湯底鮮美，餛飩筋滑嫩爽，一下子變連吃了五個。
這一頓吃的甚是滿足，沉香收拾完桌子便出去了。
吃飽喝足的安歌起身在屋子裡晃了兩圈，感受到小腹間仍是墜墜的疼痛感，她有些煩躁的走到書架挑選書。
「歌兒似乎很喜歡看這種書？」
不知什麼時候，鳳墨離也走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直接跳過了正史書籍，手指滑向一本野史，眼裡露出一絲興味。
安歌手指一勾，將那本看中的野史抽了出來，淡淡道，「是啊，這種書比較有趣。」
其實，安歌總是看這種野史遊記之類的書，一是因為有趣沒錯，二是她壓根不會想去看什麼《女則》《女戒》之類的書，還有另一方面是因為那正史書在她看來參考價值不大。從古至今，歷史向來都是由勝利者編寫的，如今大乾司馬家當政，言論總歸都是偏向他們的，倒不如看些遊記野史來的有趣。
「嗯，那倒是。」鳳墨離贊同的點頭。
見他贊同，安歌也沒有說什麼，方才那麼隨意一翻，那書里似乎沒有她感興趣的內容，便又默默將手中的書給放了回去。
一直站著腰也有些發酸，安歌索性又走回軟榻，瞥見仍舊賴在自己屋裡不肯走的鳳墨離，悠悠道，「你最近很閑？」
「嗯，我一個閑散世子，能有何事可忙的？」鳳墨離隨意的往她對面一坐，看著她眉宇間隱隱的煩躁，有些心疼，「又疼了？」
「……嗯，有點。」安歌一愣，她表現得有那麼明顯么？
鳳墨離起身坐到她旁邊，手掌一抬便覆在了她的小腹上，暗中運氣將內力集中在掌心中，一股暖意隔著衣物慢慢傳遞到安歌冰涼的小腹上。
「怎麼會這般涼？」鳳墨離眉頭輕皺。
安歌聳了聳肩肩膀，她也很無奈啊，天知道這具身體是有多弱不禁風！
「可有我祖父的消息？」
定遠王府實力雄厚，可表面上司馬昭業卻沒有打王府的主意，甚至對定遠王府頗為忌憚，那就說明定遠王府手裡肯定掌握著一些就算是她也想象不到實權。而如今江城一役關係到大乾江山的根基，京都應該無數雙眼睛都會盯著雲靖遠的大軍。
雖然她也能得到雲靖遠的消息，可那也要雲靖遠主動傳回才行。而她相信定遠王府在軍中肯定也有眼線，傳回點雲靖遠的消息那是易如反掌。
「暫時一切順利。」
果不其然，她的話剛問完，便聽到鳳墨離的聲音響起。
順利便好。
安歌心裡默默說道，雲靖遠出征，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安危。
「按照雲將軍領兵的速度，不出十日便能抵達江城。」鳳墨離又緩緩加了一句。
十日？
這麼快！安歌驚詫不已，按照她的估算，大軍到達江城最快也要半個月，不出十日也太快了些！除非……
「雲將軍已兵分兩路。」似是察覺到了安歌的愕然，鳳墨離補充道，「這只是雲將軍帶領的一批親兵。」
哦。安歌點了點頭，那這樣說來倒是與她想的差不多了，不過，隨即皺眉，「江城情況很糟糕？」
沒想到安歌頭腦轉得如此之快，鳳墨離眼底閃過一絲讚許，「嗯，江城情況確實不盡人意，雲將軍應該也得到了消息，所以才會想著兵分兩路，儘快趕往江城支援。」
聞言安歌點了點頭，若真是那樣倒是可以理解了。
「你覺得這次……能勝嗎？」安歌問得有些遲疑。
鳳墨離微微挑眉，語氣卻分外的鄭重其事，「我相信雲將軍的能力。歌兒，你更應該相信。」
他的話像是有安撫的作用，雖然只是這麼一句，便輕易的消除了安歌心中隱隱的不安。
安歌點了點頭，緩緩開口，「鳳墨離。」
「嗯？」鳳墨離輕哼。
安歌毫無顧忌的看向鳳墨離的墨眸，「王府沒有打算插手江城戰役？」
前段時間雲靖遠與天啟帝為了支援江城一事兩相僵持，按照道理來說，天啟帝這方除了之前派出去的謝維楨，更好的選擇其實應該是定遠王府才是！可偏偏王府沒有任何錶態，天啟帝又不想拉下臉面請定遠王出征，最後才敲定了能力還算突出但絕對比不上雲靖遠的謝維楨領兵支援。
她這話問的很突兀，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可她不在意，鳳墨離更不在意。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鳳墨離隱秘一笑，極為洒脫的說道，「朝中之事，自然由該操心的人去操心。」
聞言，安歌微微垂下眼眸，心裡將他這句話琢磨了一番，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如她之前所想，定遠王府本就實力強悍，甚至天啟帝都頗為忌憚，表面上來看，王府與皇室相處還算是風平浪靜，相安無事，可實則雙方都顧忌著，尤其是天啟帝這般剛愎自用，生性多疑的掌權者，畢竟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恐怕天啟帝如今的忍耐也不過是在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罷了。而那這種風口浪尖的關口，定遠王府王府便更要小心翼翼，不要讓人抓到王府的錯處才是。
見安歌臉上神色變化，鳳墨離便知道她已經理解了，便也沒有說話，大手卻沒有移開，仍舊覆在她的小腹上，暗中輸送內力替她暖著。
兩人沉默了片刻，茯苓便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棗紅糖水出現了。
「……」安歌聞到味道，忍不住蹙眉，瞥了眼旁邊坐著的鳳墨離，敢情他還真的是來監督自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