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別怕,我來了
安歌在第一時間便被濃煙熏醒了。
感受到鼻尖下充斥濃濃的煙味,原本在睡夢中的安歌猛然睜開雙眼,耳邊隱約還能聽見屋子外面喧鬧嘈雜的聲音,感受著周圍不同尋常的溫度,心裡咯噔一下,出事了!
隨即她一手撐住身下的床板便要起身,不曾想四肢綿軟無力,手臂一屈,便又跌回床上。
「唔——」想開口喊人,可喉嚨里卻像堵著一團棉花,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嘗了幾次,仍舊只是有口型卻發不出聲音,清麗的容顏上立刻覆滿了冰霜,眼底浮現濃濃的殺意。
她,竟然中招了!
腦袋仍有些昏沉之感,可她卻緩緩閉上雙眼,思緒便飛速運轉起來。
渾身無力應該是被下了軟骨散之類的葯,卻不知道喉嚨發不出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可是,她到底是什麼時候被下藥了?又是誰對她下藥?……
一個接一個的疑團襲上心頭,可空氣中灼熱的氣息讓她原本就暈乎乎的腦袋更加混亂。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原本憤怒不堪的眼眸里只餘一片沉著,不管到底事情是如何發展成這樣的,眼下情況危急,她必須要冷靜下來,既然沒有人能幫忙,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她一定要活著!
安歌費力的抬起手摸上了藏在枕頭下面的匕首,用匕首抵著床板撐著坐了起來。
值得慶幸的是,不知是藥效快過了還是什麼其他原因,她的身體正在漸漸恢復力氣。
而此時屋子裡已是濃煙籠罩,門口火光搖曳,帶著掛著的帷幔也被火舌席捲,火勢蔓延而上,眨眼的功夫那帷幔便灰飛煙滅。而門窗上的木頭被燒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讓人不禁有些心顫。
發不出聲音,可嗓子卻被刺鼻的煙霧嗆得痒痒的,就連眼睛也被熏得酸痛不已,清冷的眸子里泛著點點淚花。
空氣越發炙熱與混濁,安歌的額頭與鼻尖都開始溢出薄汗,已經沒有丁點兒的時間可以浪費!
小心的避開火苗,安歌半彎著腰低著腦袋,腳步虛浮的走向窗邊,小几上的綉筐尚未受到火焰的波及,她隨手拿起其中一條錦帕,踉踉蹌蹌的又朝著桌子撲去。
幸好桌上水壺裡還有水,安歌毫不猶豫,將壺裡珍貴的水倒在了錦帕上,捂住口鼻。
保證了自己呼吸通暢,安歌才有心情分析自己目前身處的形勢。
火海!
沒有一處沒有火苗在跳躍。
視線瞥向門口,只見門窗處的火苗極為旺盛,入眼一片火紅,看樣子應該是被人故意澆了火油。
安歌冷笑,費盡心思封了她的出路,這是存心要將她活活燒死在屋子裡啊!
環顧了一圈,安歌發現屋子竟沒有其它能讓她逃生的出路!
火焰肆虐,空氣中夾雜著焦糊味,房屋頂上的梁木支撐不住的砰的坍塌下來,一半落在地上橫在外廳中間,一半插在牆上搖搖欲墜。
因為被下了葯,安歌的反應不如平日靈敏迅速,雖及時往後躍去躲過了橫樑砸身的危機,但柔順的髮絲披散在腦後,發梢處卻被灼熱得微微捲起。
身處熊熊燃燒的火海,安歌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要被燃燒沸騰了。
她捂著口鼻,察覺到錦帕上的水分漸漸被烘乾,心裡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怒氣。
往前,可能會被燒的面目全非。
往後,便只能呆在屋子裡等死!
一時間,安歌進退兩難。
媽的!
不能再猶豫了,安歌咬牙,將壺裡剩下的水往自己身上澆了些,雖然水量有限,但有總比沒有好!隨後也不知從哪裡湧上來的力氣,一發狠單手拎起一張凳子的腿,擋在身前當做盾牌,作勢就要往門口衝去。
就算毀容也總比死在這裡強!
總要搏一線生機!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聽見「嘩啦啦」的一聲,屋頂上的瓦片四落,而正中竟出現一個大窟窿。
被身後動靜驚到的安歌停下腳步扭頭望過去,手中的匕首卻不自覺的被握緊了些。
「歌兒,你在哪?」
原本淡漠的嗓音裡帶著濃濃的焦急與有心。
聞聲安歌瞳孔一縮,這聲音……鳳墨離!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已翩然落下,黑衣翻飛,黑髮臨空,滿目的火紅成了他的背景,帶著無與倫比的張狂與自信。
煙霧濃重,安歌看不清來人臉上的神色,但依稀可以辨認出,那身形輪廓是鳳墨離無疑!
安歌正在發愣間,闖進火海尋她的鳳墨離已經大步走到他的身前。
「沒事吧?」
鳳墨離仔細打量著身前的人兒,見她除了臉上有些污濁之外,並沒有其他傷痕,懸在嗓子眼兒的心才堪堪落回心底。
緊緊盯著安歌眼眸,鳳墨離唇角勾起一抹安心的淺笑,一字一頓道,「別怕,我來了。」
聞言安歌陡然一愣,手中拎著的凳子頓時失力砸落在地,滾了兩圈也被卷進火焰里。
怕么?
說不怕是假的,只是多少年來穿走在死亡邊緣,她已經習慣了將害怕藏在心底,直接對上死神的鐮刀。
因為害怕也沒有用,只會讓她變得軟弱。
而如今眼前這個人,卻笑著對她說,別怕,他來了。
心臟猛然一縮,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緩緩襲上心頭,填滿了她的心房。
「我……」安歌動了動嘴皮,想要說什麼,可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現在發不出聲音,她輕輕蹙起眉頭。
「先別皺眉,我們出去!」說著鳳墨離鐵臂一勾,施力往自己身前一帶,安歌纖細的身軀已落入他的懷抱。
「抱緊我!」
鳳墨離一手將安歌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裡,一邊沉聲囑咐道。
鼻尖不再是刺鼻的煙味,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冷香。
不知怎地,安歌的心安定了。
輕輕點了點頭,乖巧的依在鳳墨離的懷裡,任由他抱著自己。
見她沒有反抗,鳳墨離眼裡流露出一絲滿意,隨即他腳下使勁,往後一蹬,身子已往上朝著屋頂的窟窿躍去。
在他懷裡的安歌抬眸看了眼他,只看見他緊繃的下頜以及輕抿的薄唇,但奇怪的是,她的心裡卻升起淡淡的喜悅。
鳳墨離輕功了得,即便帶了一人,仍舊輕鬆衝出了火海。
足尖在屋頂瓦片上輕點幾下,衣袂翻飛,還未看清身形,人已緩緩落地。
「小姐!」
「歌兒!」
「主子!」
剛落地,幾道關切的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
不再是灼熱的空氣,不再有嗆人的濃煙。
聽見周圍的動靜,安歌從鳳墨離的懷裡退了出來,環顧一圈,只見身邊圍了一圈人,庄扶蘇、茯苓、沉香、鬼卿、還有一干皇覺寺的僧人。
安歌瞥了一眼,只見自己住的這一排客房竟都起了火,可住人的卻不多,不少僧人正提水救火,而火勢最嚴重的自然是自己所在的屋子。
看著燒得不成樣子的屋子,安歌目光陡然冰冷。
察覺到她情緒波動的鳳墨離走到她身側,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掌。
安歌抬頭望去,只見他正一臉溫柔的看著自己,彷彿在無聲的安慰自己,安歌微微愣怔,抿了抿唇,眼裡的寒冰漸漸消融。
茯苓急得滿眼淚花,湊了上前,「小姐,您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
一旁的沉香也眼眶泛紅,詢問道,「小姐,您沒事吧?」
看著急壞了的兩人,安歌淺笑著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隨即便將目光投向了稍微站在後面一點的庄扶蘇,只見她正由向嬤嬤攙扶著,眼裡滿是關切的看著自己,一臉憂色。
「我沒事……」安歌走上前去,無聲的吐出一句。
而庄扶蘇也伸手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彷彿在讓她安心。
安歌朝她笑了笑,心裡卻明了,庄扶蘇……也無法出聲!
看著她倆相對不語的一幕,鳳墨離眼底閃過一絲暗芒。
這麼大的火勢自然驚動了寺廟裡的所有人,皇覺寺主持彌一方丈得到消息也匆忙趕來,雙掌合十念了聲佛號,面露歉然道,「老衲拜見定遠王妃、鳳世子、雲小姐。」
說話間不著痕迹的打量了三人,見他們均安然無恙心裡稍安。
「彌一方丈。」鳳墨離微微頷首算是回應,想到娘親與歌兒差點葬身火海,周身殺氣頓現。
一時間以他為中心向外的空間溫度陡然下降了幾分,站在他旁邊的人不由縮了縮身子,好冷啊!
很快鳳墨離便收斂了情緒,沉聲道,「今日之事,皇覺寺是否應該給本世子一個交代?」
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可彌一卻能聽出裡面暗藏的不滿與威壓。
彌一忙保證道,「鳳世子放心,寺里出現此等禍事,實屬老衲管理失職,老衲必定會嚴查到底,給各位一個滿意的答覆!」
他聽了下面人的回稟,當然不會傻傻的認為這次走水只是一次意外。所幸今日的貴客均安然無恙,否則即便是弘光師兄出面也兜不住這次的事情!
「最好如此。」鳳墨離點點頭。
「鳳世子,今日之事讓王妃與雲小姐受驚了,老衲立刻派人為她們安排其他的房間,讓她們先去好好休息,不知鳳世子意下如何?」彌一提議道。
鳳墨離回身看了一眼,見庄扶蘇與安歌眉宇間均流露出一抹疲憊,緩緩點頭,應道,「那就勞煩方丈了。」
「鳳世子客氣了。」彌一不敢承他的禮,忙側身念了句佛號。
看著遠去的鳳墨離一行人,彌一苦笑一聲,深深嘆了口氣。
……
安歌一行人在寺里僧人的帶領下到了新的客房。
閑雜人等退下后,屋裡便只剩下了安歌主僕、鳳墨離、庄扶蘇以及向嬤嬤。
「小姐,王妃、世子,請用茶。」茯苓給安歌三人各倒了杯水,便退到了一邊。
庄扶蘇端起杯子小口的啜飲著,鳳墨離端著杯子不說話,一臉淡漠。
一口清水滋潤了被煙熏的嗓子,安歌頗為享受的又喝了兩口。
鳳墨離端著杯子,手指摩挲了一下杯沿,緩緩道,「娘,歌兒,你們的嗓子怎麼了?」
出不了聲……庄扶蘇動了動嘴唇,無奈的聳聳肩。
安歌也無辜的歪了歪腦袋,表示自己也沒法出聲了。
「小姐,」一直關注著安歌的茯苓忙關切的上前兩步,「讓奴婢來看看。」她略通醫術,查看一番還是可以的。
安歌看了眼庄扶蘇,示意茯苓先給她看,茯苓也不推辭。
「王妃,還請伸出右手,讓奴婢替您把一下脈。」茯苓輕聲道。
庄扶蘇配合的伸出手,茯苓搭上她的手腕,靜靜診脈,過了片刻移開,「王妃,請張開嘴。」
待觀察了片刻后,茯苓皺眉,輕聲道,「王妃的喉嚨本身沒有出問題,應該是被下藥了。」
隨後又替安歌堅持了一番,情況與庄扶蘇一樣。
一直擔心庄扶蘇的向嬤嬤忍不住詢問道,「那茯苓姑娘可有解藥?」
「奴婢沒有解藥。」茯苓遺憾的搖搖頭,看著安歌與庄扶蘇有些愧疚。
庄扶蘇朝她笑了笑,示意沒關係。
安歌與庄扶蘇沒法出聲,鳳墨離沉默不語,而剩下的人在看主子們的眼色,於是屋子裡一時間陷入寂靜。
良久,鳳墨離放下杯子,目光投向安歌,裡面似蘊藏了無數的情緒。
察覺到鳳墨離的視線,安歌愣了愣,隨即便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她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問她授權,想要盤問她的人了。
見她點頭,鳳墨離眼裡閃過一絲滿意,隨即冷冽的目光掃向茯苓幾人,沉聲道,「今日客房走水,你們可有人聽到異常的動靜?」
聽到他的話,屋子裡的人神色各異,庄扶蘇仍舊小口喝著水,並不打算插手鳳墨離問話。
茯苓與沉香對視一眼。
隨後茯苓搖了搖頭,先說道,「今日奴婢與沉香服侍小姐休息之後,便回到屋子睡下了,倒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後來發現屋子起火了。」
「對對。」沉香聽著點了點頭,她與茯苓一個屋,她有起夜的習慣,沒想到就發現屋外起火了。
鳳墨離眉眼深沉,聽完她們的話,將目光落在沉香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開了。
而一直隱沒在暗處的鬼卿緩步上前,毫不猶豫朝著安歌單膝跪地,請罪道,「屬下失職,請小姐責罰!」
他身上挂彩,添了不少傷口,最嚴重的是右胳膊仍在不住冒血,可他卻絲毫不在意。
聞言安歌垂下眸子,抬頭看向茯苓做了個口型,茯苓會意,立刻從屋裡翻出紙筆。
等待過程中,安歌手指輕點了幾下桌面,指甲蓋與桌面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
「小姐,紙筆來了。」
提筆蘸了點墨汁,安歌在紙上寫下幾字,隨即將紙遞給鳳墨離。
鳳墨離接過來,快速瀏覽了一番,紙上寥寥幾字,鬼卿、暗衛、問明緣由。
鳳墨離瞬間就懂了安歌的意思,面前這名喚鬼卿的男子應該就是她的暗衛,可方才她身陷火海,原本應該守在屋外的暗衛卻不見人影,她要自己幫忙問清楚事情經過。
「怎麼回事?」鳳墨離的聲音響起,帶著淡淡的冷意。
在他看來,這種失職的暗衛應該直接丟進執法堂,別想出來!
鬼卿頭也不抬,神色冷峻,沉聲道,「客房起火之前,有五六名黑衣人鬼鬼祟祟的出現在周圍,被屬下發現,便動起手來,後來……屬下中了調虎離山計。」
雖不明顯,但仍能聽出語氣里的羞愧。
在他被那幾名黑衣人纏住無法脫身之時,無意間瞥見他們的同夥挾著一條被子向別處逃去,那被子與安歌屋子裡的一模一樣,他以為安歌被人抓走,於是追了過去,當發覺有詐想要回去之時,又被那幾人纏住,因此耽誤了營救安歌的最佳時機。
可是無論如何,像他這種水平的暗衛,實在不該犯這種低級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