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死心
桃花園的確是朱瑾一手辦下的產業,但裡頭摻雜著沐傾城的勢力,不太好掌控。況且,沐傾城在建康府還有一處桃花園,乃為私宅。
朱瑾蹙眉,「只是有幾處桃花園,有沐傾城的人手,還有她的私宅,只怕要遇到那頭的阻擋。」
天錦聞言,沉思片刻,低聲道:「若蘭心大,恐怕已經看不上桃花園了。她的宅子,你且不必管,只悄悄使人將其他地方的外人除去,便可。」
朱瑾是個聰明的人,怎會聽不懂她的交代,忙點點頭,「我知道了。」
王七爺待沐傾城,恨不得將千舟水寨都挪上來幫扶,他們消息靈通,哪裡需要桃花園做打點。倒是天錦這一邊,因為失掉了王七爺的效忠,許多時候有些被動。
被動就要挨打,她不是不知道這樣的話,只是身懷有孕,又和劉裕鬧著矛盾,加上沐傾城又叛出,果然有些焦頭爛額了。
朱瑾收了吩咐,忙出門去交代。
天色愈發亮了,丫鬟打來熱水給她洗漱梳妝,她坐在妝台前看著自己的臉。
不得不說,越是臨近生產,她倒是愈發的丑了。雖人人都說她懷孕的模樣嬌艷美麗,可她自己日日對著鏡子,卻不是瞎眼的。
早已知道,自己不如從前好看。
聽嬤嬤說,要等孩子生下來以後,才會好看起來。又聽說,肚腹中的是個兒子,便會讓娘親越發醜陋。女兒從來都是打扮娘親的,便是懷孕也要教娘親.美起來。
沒錯,為她診脈的大夫早就交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個男兒。
若得劉裕得了天下,這孩子便是他的嫡長子。自古立儲立嫡,這個小傢伙必定則是劉裕的太子。
太子?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做北國的太子,便也要做南朝的帝君么?
勾唇一笑,丫鬟不知道她在笑什麼,想要關切問兩句又像是不敢多問。
「公主,已經梳妝好了,您一會兒若是要出去園子里逛,奴再給您多加一個狐狸毛的圍脖?」丫鬟小心翼翼收拾好妝台,詢問她。
她搖搖頭,站起身,自去桌邊用早膳。
早膳都是針對孕婦的營養餐,她吃的不多。
朱瑾交代事情還沒回來,她抬頭見天色不錯,歪在窗下淡看園子里的景色。
因為即將生產,許多時候她都不怎麼出行。倒不是她太嬌氣,而是她的身子不如從前。自打淝水一役,她受傷掉下江水中,被一路沖刷到廣陵。
她的身子就大不好了。
後來眼瞎,掉下萬毒谷中,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而今,她的身子早就不敵從前。
沒有身孕的時候還好,等到懷孕,身子各方面問題冒出來,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情況。
不是她不願意滿天下去處理事務,而是她無法出行。
一想到即將出生的孩子,這些苦痛倒也生生挨下了。
正想著心事,見朱瑾匆匆從外頭回來,後面似乎還跟著一人。她眸光蹙起看過去,正見劉裕俊朗飛揚的眉目。
他怎麼來了?
她眸光一閃,轉過臉,便是看也不肯多看一眼。
劉裕卻不知道她的心思,一路進了花廳,站在了她跟前,方才駐足。
他沒說話。
她也沒出聲。
丫鬟們小心翼翼退出去,朱瑾站在二人身旁不遠,清了清嗓子,「咳咳……那個……」
朱瑾眨眨眼,「駙馬可要喝茶?我去給你煮茶。」
劉裕冷冷道,「不必了,我有幾句話想跟天錦說。」
天錦低垂著眉目,仍不看他。他後面也就沒再多說話。
朱瑾不傻,慌得奔出門,出門還不忘記將門板闔上。
一屋子的寂靜,就這麼漾開來。
「錦兒。」先開口的人是劉裕。
她沒做聲,權當沒聽見。
他湊前一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她還是沒做聲。她不願意說話,任由他說什麼都是枉然。
他便有些不耐,急著站前一步,俯身低頭,「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可你知道我的心……我心裡無時無刻不裝著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說劉裕痴情,虞美人多人都知道。可她錦公主要的痴情人,不是這樣的痴情人。
她冷冷抬起眼帘,「早就告訴過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唐七的,你還來做什麼?」
劉裕沉痛地閉上眼,像是受不得這樣的打擊,倏地直起了腰身。
他不再說話,她不看他,也知道他此刻的臉色很差。
那有什麼辦法呢?
她對他的心,早已死了。
即便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又如何?
「錦兒。」他再一次開口。
他呼出一口氣,像是下了多麼重的決心一般,認真道:「只要你跟我回去太守府,不管你的孩子是誰的,我都視如己出,當做我自己的孩子來對待。」
天錦幾乎被氣樂了,嗤笑一聲抬起頭,「視如己出?」
她的眸光充滿了敵意,「想方設法將孩子的父親除去,再來我這裡說,願意將孩子視如己出嗎?」
劉裕一怔,忽然挑起了濃密的劍眉,「你……知道了?」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將謝……你將他藏起來了?」
唐七公子就是謝琰,謝琰不願在眾人跟前承認自己的身份,他當然不會傻到去幫謝琰點明身份。所以虞美人中,大家都喚謝琰做唐七公子。
天錦和他都知道唐七的身份,卻沒說的那樣分明。
她笑起來,扶著肚子抬頭瞧著他,「你既然有心追殺他,我如何有機會將他藏起來?」
微微站起身,緩緩往屋子外頭走去,幽幽道:「現在把人追的沒了,卻眼巴巴地跑來問我他的去處。我……」她回過頭看著他,綻開一個絕美的笑容,「如何能得知?」
她的笑容素來很美,可惜對著他,卻藏著萬千的疏離,透著冷漠。
一語畢,她冷冷轉身,走向園子里,不再回頭。
「錦兒……」劉裕一步追上來,伸手拽著她半隻珍珠廣袖。想要說出的話,卻始終都說不出來,只是緊緊拽著她的袖子,捨不得放手。
她冷冷回頭,瞧著他的手。
那隻手修長有力,是武人拿劍的手。手指又長又大,虎口處還有很厚的老繭。這雙手,曾牽起她的小手,曾將她擁入懷中,曾是她全部的倚靠和夢想。
她說的是——廣陵城為舞伶之時。
可如今,她看著這雙手,竟沒了往日心動的感覺。
那種綺念,早在跌下百丈瘴氣懸崖,落入萬毒谷被唐七所救之後,就變得縹緲無痕了。
她沒有動,盯著那隻手。
劉裕的心陡然生了一股難言的意味,緩緩鬆開了手指。
天錦收回廣袖,一步步踱出了花廳。
劉裕不請自來,什麼也沒問出,也沒能增進一分的感情,就這麼匆匆去了。天錦在水榭前聽朱瑾說起他離開,微微點了點頭,問也不曾多問一句。
她轉頭瞧著池上衰敗的殘葉,神態如常。
她和劉裕的感情,恐怕真的是要過去了。可曾經,分明還那樣相親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