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番71 亡國公主
「說不怕都是騙人的。」熙寶輕緩的吐氣,「父皇集兵百萬,誓要拿下南朝,可以開端就不甚順利。連天錦姐姐這邊,也都是困難重重。」
苻堅帝傾其所有孤注一擲,若是敗了,別說南朝,整個根基不穩的北國,都將被那些虎視眈眈的勢力給瓜分了。
而亡國下的公主,又是怎樣的命運。熙寶在鏡中看著同樣貴為公主的楓凰,無從想象自己的結局。
「休息吧。」楓凰走到榻前為熙寶整理床鋪,「明日向皇後娘娘請安時,就順便說一下出宮的事,我跟你一起去。」
「好。」熙寶點了點頭。
一切安排妥當后,楓凰退出了熙寶的房間。
她轉過身,背對著熙寶越走越遠。而她們的人生,似乎要了一個相同的重合點。
她第一次見到熙寶的時候大概只是有餘光輕輕瞥過,根本就沒注意到那個坐在馬上,卻停得老遠的小公主。
因為她已經被她父皇的人馬壓著跪在城門口,有更多兇狠又噁心目光在審視著她。她惶-恐、憤怒、絕望,而他們狂笑、兇殘、傲慢,甚至說著或殘忍或污穢的話,狠狠撞擊著她最後的防線。
然後,那些惡賊們拖著她父親是屍體,用繩子一點一點地拉上城樓。曾經華麗又尊貴的衣裳變得破爛骯髒,混著腐肉壞血,引來一群蚊蠅。
而她的弟弟,本該是王位的繼承人,那在一刻沒有展現出傲人的勇氣,反而在不停地顫動,不停地哭泣。
楓凰在往後每一次回想起那張還稚嫩的臉,都會默默流淚。她從沒有責備過弟弟的膽怯,他還是孩子,被人按倒在地上,聽別人告訴他,他將要遇見的凄慘死法。
那些人說,他們會砍掉他的手腳,挖掉他的鼻子,然後再很小心的破開他的肚子,讓他看看自己的腸子。
別說幼弟哭鬧不停,連她自己也承受不起。
於是她拚命掙開按在她頭上的大手,搶過一把大刀,用盡全身的力氣,捅進了弟弟的身體。
只是一刀,他都沒承受住,在夕陽的餘暉里輕輕的合上了眼。
而她,並沒有因為惹怒那群人而遭遇砍斷手腳的血腥事。
苻堅帝大喊一聲「賞」,那些下賤的士兵就把她拖進了草棚,扒掉了她的衣服,一個接著一個的摧殘她。除了那群士兵的狂歡的聲音,她還聽到棚里的羊叫聲,豬哼身,還聞到屎糞的味道。
從此後,那些雜亂作嘔的聲音伴隨著那股惡臭,總會在不經意間偷溜進她的噩夢。那短短半天的經歷,會在深夜裡不斷不斷的重複,折磨她剩下的歲月。
亡國那一年,她十六歲,正是待嫁的好時光。
可也是在這一年,她這隻傲嬌的花朵,被歷史一腳踩進泥潭。她的靈魂被困在散發著惡臭的牢籠,再不能翻身。
這就是公主命,曾為人所羨慕不已的公主命。
楓凰停在走廊的盡頭,轉身看向熙寶的房間,透過窗戶,她還能看到屋裡的燭光在微微顫動。楓凰嘆息一聲,最終轉過了頭——熙寶啊,你雖遭人非議,卻也是公主之身。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而你和你的家國又會面臨怎樣的結局了?
星夜深沉,荒原里野風肆虐,軍營里篝火昏暗。
辛夷剛剛接到命令,放兩匹馬在軍營的背面,而天錦約了雲殊在軍營的東面悠閑自然的散著步。辛夷看著天空無星無月,北風嗚咽,此夜透著一股妖冶之氣,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她想跟在天錦身邊,卻被命令留在原地,此刻舉目眺望,以尋不到天錦公主的身影,只有她硬塞過去的火把還泛著微光。
山丘上,天錦的目光延伸進漆黑的夜,不知在想些什麼?雲殊靜默的立在一旁,無聲的陪伴她。
許久,天錦終於開口,「你曾說江山大好……你想過要得到這片大好江山嗎?」
雲殊看著天錦,感覺她心事重重,「天下,是天下的天下。無論我們走到何種高度,都不該忘了初衷。」
天錦陷入沉默,目光黯然,「是啊,可是……這大好的江山很快就與我無緣了。」
雲殊有些詫異,「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她的風格?
是啊,那種錯覺天錦自己也曾有過的。
她是苻堅帝的女兒,是唯一能馳戰沙場的公主,是二十萬大錦軍的少帥。她自認為自己和其他公主不一樣,她有氣派、有權勢、有風格。
這片廣闊無邊的疆土山河,是父皇的,也是她天錦的。可是……當她漸漸深入權貴之後才發現,之前的美好全都是幻影,疆土山河與她何干?
她只是一枚棋子,哪裡有需要就往哪裡去。這被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命運,與其他公主又有何不同。可若這樣的命運她無從掙脫,那這些年經歷的風霜雨雪又算什麼?
太子曾教她唱過一首小詩: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天錦聽了甚為感動,那時她就暗暗發誓,一定會與眾將士同在,與家國共存亡。可一轉眼,國不在需要她,家也不在容納她。
「我要嫁人了。」
「什麼?」天錦突然冒了一句,雲殊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別說詫異了,那神情簡直對天錦的話感到莫名其妙,「仗還沒打完了,怎麼就嫁人了?」
「不打了。」天錦神色黯然,低語喃喃,「父皇要徹掉我大錦軍少帥的身份,以公主之名去往南朝聯婚。」
「南朝?」雲殊很是詫異,「誰?南朝有誰要叛變嗎?」
「南郡公桓玄。」這個人曾出現在虞美人送來的密報上,天錦也略知道些他的信息,「他的父親很有野心,只可惜兵敗失利。他在南朝不被信任,想趁此機會和我父皇聯手,瓜分南朝。」
雲殊后脊一陣涼風遊走,此刻在淝水正是戰事吃緊的時候,而內朝中居然有人伺機叛變。
「什麼時候的事了?」
「有一個月了。」
「你怎麼沒有告訴我?」
「告訴你又能怎樣?」天錦眼眸充斥著無奈,「父皇連我都不見了,難道你還要冒死進諫,你又能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