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夜探
自從那日當街攔轎,害得新娘跳了鳳鳴湖之後,司馬元顯就沒再出府過,恰逢生母忌日,他整個人都低沉了下來。
晴梨院是他生母劉氏從前住過院子。院中種滿了梨樹,每到春季,院中清香撲鼻。如雪的小花一簇一簇的掛滿枝頭,素潔淡雅,風吹來時花瓣抖動,就像是飄來的漫天白雪,宛如仙境。
琅邪王府里的每座院子,都是經過精心布置的,精緻的不像話,這晴梨院自然也不例外。小的時候,他隨著生母劉氏在這裡住過一陣子,對每個角落都很熟悉。
眼下他就坐在屋前的石階上,手邊擺著一個火盆,火盆里的錢紙已經燃成了灰燼。
小黑在光禿禿的梨樹下跑了兩圈,嗚咽著叫了幾聲,乖巧地又趴回了他的腳下。
司馬元顯臉色郁沉,手在它頭上輕撫著,喃喃道:「你一個畜生也懂悲痛?」
神色低落的他,並未發現,在不遠處的牆頭上突然冒出了兩顆黑漆漆的腦袋。
「公主,果然是元顯世子呢。」採桑小聲道。
今夜滿月,月下樹影斑斑。司馬元顯腳踩著黑靴,身上一襲玄色的長袍,坐在暗青色的石階上,幾乎都要與黑夜融為一體了。
看清院中的人,天錦便朝採桑示意了一眼,「先下去再說。」
先前有玉兒在,她不好一探究竟,現在終於弄清楚為何總能聽到狗叫了。並非是她聽錯,然是隔壁院子真的有人。
「公主,元顯世子好像是在祭拜什麼人。」採桑好似發現了什麼,一雙眼澄亮。
天錦也看到了那個火盆,心裡有些意外。看著司馬元顯鬱郁的臉色,冷哼道:「還能祭拜誰,那日當街逼著人家新娘子跳湖,他這是良心不安呢。」
否則怎麼可能跑到這麼偏冷的院子里來。
「不會吧。」採桑臉色微微一變。
聽著她的語氣不對,天錦不由:「怎麼不會?」
「那新娘子並沒有死啊。」
「……此話當真?」天錦微怔,不由又朝著院中看過去。
恰時,趴在司馬元顯腳邊的黑狗察覺到什麼,身體猛地彈起來,兇狠地吼叫。
兩人趕緊將腦袋縮了回去。
天錦握著採桑的手不自覺的握緊,低聲道:「先下去再說。」
說著,她便縱身一跳。
然而落地之後,她就愣住了。心中似有所覺地回頭朝著身後那顆大樹看去……兩人剛才踩著距地面約摸有七尺高的樹桿之上,她居然就這樣跳下來了?
採桑緊隨她身後躍下,因心裡還想著事,倒是沒有注意到天錦的不妥。
天錦抿抿嘴唇,急走了兩步,很快進了屋。
採桑緊隨其後。
門關上之後,才隱隱聽到司馬元顯低沉的呵斥聲。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採桑道:「義父之前讓我去查查新娘子家的情況。我發現新娘落水后被人救起,並無性命之憂。不過因著元顯世子攪事,婚期只得延後了。」
「竟沒死……」天錦十分意外。
那日,她是親眼目睹了新娘子跳湖的,湖岸邊圍滿人,哭聲喊聲不斷,他們從仁和堂出來,人都還沒有散去。
她還以為一條人命當真消香玉殞了。
「沒事就好。」天錦不由得為那新娘子幸慶起來,「天色也不早了,早點歇著吧。」
採桑依言點頭,去下人房喊了兩個粗使丫鬟打水,伺候天錦清洗。天錦很不習慣,她在歸香苑的時候,都是自己打理的。進王府後,玉兒最先的態度也還是挺好的,可她也沒有讓她近身伺候。
現在,採桑卻要執意如此,她的推拒,也被採桑以公主本該就是讓人伺候為由給無視了。
一番清洗,水也涼了。
採桑仔細給她鋪好床榻,又放下帳幔,待她躺下后才吹了燈退出去。
夜已經深了。
天錦躺在床上,卻怎麼都睡不著了。
司馬道子讓她假扮北國錦公主,徐道覆可謂是盡心又儘力,不必說採桑也一定是被刻意囑咐過的,才會這般小心翼翼。
白天的時候,天錦克製得很好,心裡不安都被她用力壓下去。只有在夜靜人深的時候,她才會想起,當她在河邊醒來,一身鎧甲,傷痕纍纍的樣子……
失憶之後,她儘可能的不願意去觸及這一幕。
那彷彿會打破她現有的平靜一般,猶如猛獸,讓她心避恐不及。如果不是阿裕……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去深想。
天錦輾轉反側,心底那個猜測越來越明晰了。
這世上,不可能會有無緣無故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如果……她真的就是錦公主……
不不,這不可能!
天錦猛地搖頭,伸手在臉上用力拍了兩下,甩走那令人發慌的不安。
阿裕是被錦公主的舊部給害死的,如果她真是錦公主,那些人怎麼可能不認識她,又怎麼可能朝著他們刀劍相向!
她不是錦公主,那她倒底是誰?
隔壁院子里狗叫聲再次傳來,叫聲聒躁,卻在瞬間將她拉回了現實。
阿裕的仇,是一定要報的,她不能動搖。所以只能將心裡那份迷茫再次被壓下了去。
狗叫聲漸漸轉成嗚咽,在這深寂的夜裡顯得分外的清晰。天錦煩躁的睡不著,乾脆起身披了件衣裳出了屋。
兩個院子相鄰,她摸著黑轉到了隔壁。今夜月光朦朧不怎麼明亮,她站在院前望著頭頂上的匾額認了好半天,才認出是「晴梨院」三個字。
院子未上鎖,天錦輕輕一推就開了。
她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義無反顧地邁了進步。僅管她的步履輕緩,那隻黑狗還是銳敏地發現了她。
「汪汪汪……」
黑狗全身戒備擋在司馬元顯身前,全身都的毛都豎了起來,一副隨時都要撲上來的樣子。
伴隨著一陣兇狠的狗叫聲,司馬元顯緩緩地將頭抬了起來。
看到天錦時,他明顯愣了一下。隨即眉頭一皺,不悅道:「沒規矩的東西,誰讓你進來的!」
天錦:「……」這是把他當成王府里的下人了?
她眉梢輕挑,想要邁上前去,卻又忌諱那隻叫得兇狠的惡犬。看著司馬元顯那傲慢無禮的模樣,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她沒事管他做什麼!讓他自責去死!
打定主意,天錦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