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塹智》(九)
天色已晚,孫炎黃要去威虎村借宿,心裡哼著《定軍山》。
「頭通鼓,戰飯造。二通鼓,緊戰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上前個個懼有賞,退後難免吃一刀……」
正美著呢,突聽見地底下有小口哨聲傳出,他先是微微一驚,仔細一尋,摸到一個被樹葉草皮覆蓋的大鍋蓋,還留有通氣的縫隙,掀開一看,像是一個獵戶設的獸阱,此時底下的口哨聲更大更急了一些,知道下面有人,先看看再定奪,遂手腳並用,使勁扣著蹬著獸阱的土壁微微陷入,仗著輕功好,小心謹慎地下到阱底,把火摺子打著了,一見是一個被點了穴的姑娘,伸手一拍她頭頂心,穴道立解,而後一同上去了。
「多謝老人家。」「快請起,江湖道義,我老頭子理所應該的。姑娘是遭人陷害?」「唉,真是倒霉,我打不過一個姓巴的臭娘們兒,就被她制住了,可她還要去辦別的事情,就把我放在這個獸阱里,幸好有您老人家經過。」「天都這麼晚了,姑娘還是跟我去威虎村借宿吧。」「好,我聽您的,還未請教老人家的貴寶諱。」「免貴,老朽姓孫,上『炎』下『黃』。」「喲,原來是古韻軒的老掌柜,失敬失敬。丫頭我叫房在握。」「哦?可是蔣大老闆身邊的。」「就是我,承蒙蔣大老闆不棄,伺候我們大老闆是我的榮幸之至。」「蔣大老闆就是有服氣,能有個像姑娘你這般貼心的近人。」
「咚」。
他們邊說邊走,突然前面有重物剟地的聲音。
一個粗喉嚨的聲音來自一個夜晚看來如一頭直立大山豬的人,「這位老丈,有什麼事情儘管忙去,我和她的事情請不要管好嗎?就算晚輩求您。」
孫炎黃見此人用沉重兵器示威在先,用聽似客氣的話逼迫在後,顯然非正派人物,問道:「人家房姑娘能和你有什麼事情?」
「說了也恐老丈不明白,我看上歲數的人還是裝聾作啞的長壽。」這已經是清清楚楚的恐嚇。
「可我老人家偏偏靠的就是多管閑事才活得長。」
「那就恕晚輩不恭了。」說罷,大胖子並沒有沖孫炎黃過去,一手便去抓房在握的胳膊。
孫炎黃取拐杖在手照大胖子的肚臍眼就戳。大胖子用鐵鉤桿一搪。
孫炎黃立刻面上一驚,忖:此人好大的力氣,卻沒使全力,看來還算是個正經人。也不知方才有沒有看清我吃驚的表情,那豈不助長了他的氣焰。
他自忖的工夫跟大胖子過了數招,此時注意了對方夜色下一直模糊不清的臉,心中好笑:真是烏鴉落在豬身上,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想到這裡,孫炎黃抖擻精神,一招勾大胖子的面孔。
大胖子此時也覺出了對方雖老可武功不一般,見一拐杖來了用兵器往上一架。孫炎黃索性用拐杖的彎頭勾住鐵鉤桿,而後往上撒手一甩反飛打大胖子的頂梁。大胖子就在拐杖快打到時猛力一推兵器,拐杖飛出。孫炎黃一把抄住,可一重後勁直抵手掌。
孫炎黃估摸的沒錯,果然不只是蠻力。
房在握不想干看著,可到現在粒米未進,只怕上去了反使孫老掌柜累贅,有心用彈弓,又怕天黑誤傷,但跟隨蔣大老闆多年長進不小,好在巴踏細沒把她的披風拿走。
「呼」,銀絲披風奔大胖子的後背掃了過去……
接下來的數十招里,大胖子無論怎麼變換位置,始終是背對著房在握,有心去轉棵大樹改變不利的腹背受敵態勢,可只要一想湊近,拐杖就連捅自己的腳面,披風就連掃自己的腳後跟,如果單獨對付其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成問題,可偏偏他們的進攻讓自己抵擋尚可但就是移不近,他們都很會找自己兵器招數里的空檔,而自己面對眼前的老弱又不想真的傷敵。
「房在握,有本事你們正面對敵。」「哼哼,有本事別憑力氣對付我們。」
「房在握!你是房在握!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說話的是微生雪……
這天,魚愛媛和呼延縱走在把四條「蟲子」押往官府的路上,把他們倒綁雙手捆成一串,呼延縱在前,魚愛媛在後。
捆在頭一個的便是微生雪,一路上一雙眼睛在呼延縱身上來回亂轉,真如秋後的蚊子緊叮一般。
「你總看我幹什麼?」「我想跟你做筆交易換我們四個一條活路。」「你說話還真跟蚊子似的。我告訴你,賊贓我可不要。」「叛天星算嗎?」「叛天星!在你們那裡?」「不在我們手上,可知道在哪裡。」「在哪裡?」「你過來一點兒。」
呼延縱剛一靠近,微生雪張口咬在了他大腿「髀關」穴上,同時一腳飛快地從后翻起踹了他嘴角的「地倉」穴。
她後面的步量力見狀一低頭,「喀嚓」一口咬斷了他們之間相連的繩子,「快跑。」
魚愛媛起初見她和呼延縱說話也沒太在意,無非是一些下作求饒的噁心話,此時一見她要跑,剛一動,見那三條「蟲子」就兜了過來阻擋,魚愛媛飛身躍過,可又見三人一同掠起用繩子去掛魚愛媛的腳面。
他們就那麼一阻二阻,還真讓微生雪給逃了……
微生雪不敢停下,一個勁地逃,等發覺後面沒人追了,雙腳蹦起往後夾住繩子頭,手腳那麼上下一使勁,繩子被扽斷,看了看這裡還算是比較隱秘的所在也就先不去別的地方了……
這會兒正想著怎麼去救同夥,她偏就聽見了「房在握」三個字。
大胖子不管是誰把房在握的攻勢接了過去,反正得謝謝她,不過他也不傻,知道必須在微生雪之先制住敵手,否則就是讓她白討便宜,招式遂就更密集。
孫炎黃自也知道要速戰速決的好,手裡拐杖不想硬碰鐵鉤桿,使出「輕煙老樹」的功夫,人如輕煙縱入半空中,在上打下。
大胖子一桿又一桿地往上招呼,看意思是想把對手給捅下來,可他的對手只要借上一點力量就能在半空中移動身形,只要是能搭上鞋尖的地方就能停住身子,在頭頂,在肩膀,在鐵鉤桿上,並且有時就像扎了根一樣搖都搖不下來,更奇異的是一股股寒氣在自己周圍越來越冷。
孫炎黃旨在浪費大胖子的氣力來個以逸待勞,同時在高處也便於觀察到微生雪與房在握的態勢。
微生雪當然不會在這裡逼問房在握叛天星的所在,尖嘴鋼管上下飛,如一大群餓了一冬的蚊子,專找房在握身上的穴道。
房在握把銀絲披風舞開,一陣陣冷風想要把蚊子都凍死,就算凍不死也不能讓她靠近。
微生雪適才放的蚊嘴針隨著冷風被抽了回來,同時一顆彈丸打了過來,起先沒當回事,用兵器一接到了管子里,可一進管子便覺是一股較為強的力道,使勁一扳傢伙也只使強力彈丸改變了方向從管后飛出,急忙用另一隻手一劃總算把沒傷著,另一隻手也疼了一下子。
接著,一顆顆彈丸比剛才的蚊子還密,房在握既然知道了她怕什麼自然一通招呼。
微生雪對別人狠,對自己也不例外,用勁撥打的同時一見對方沒了銀絲憑仗就豁出去了,用兵器護住自己要命的地方,要硬闖,近對方的身形。
房在握一看不行,放棄用暗器抄起兵器,用披風的一角掃她的「胸鄉」穴逼退,而後又使冷風襲襲,不可讓微生雪近身進攻,那樣於較短的兵器佔便宜。
微生雪其實應該謝謝房在握,要不她硬闖的代價比想像中要大,可她並沒有付出那樣的代價,所以領情自是不會,更何況房在握也真沒要讓她少受罪的意思。
大胖子現在有些著急,自己上面的這個敵手老拿拐杖敲打自己,突然憶起小時候他太爺就經常那麼諄諄教導,直到如今想起還是心有餘悸,可立刻提醒自己千萬別給自己做個讓自己膽怯的套往裡鑽,上面的不是太爺,
「噝……」,他感覺著又冷了。
微生雪已經不耐煩了,這麼打下去一會兒天亮了,心生一個主意,一尖嘴鋼管刺了過去,人家自用披風封在圈外,她假意抽招再刺,可時方才一手放置管后,一根蚊嘴針已從尖嘴前面打出,做得跟她弄斷綁繩的地方一樣隱秘。
可房在握根本沒上當,仍把暗器用兵器給擋住了,果然已不同以前,但這一來就對微生雪兵器的進攻疏了一下子,畢竟房在握此刻體力不支。
微生雪當真如一隻蚊子似的,這麼點的「縫隙」讓她一鑽就進。
房在握把銀絲披風一橫,想把對手連兵器帶腦袋一齊裹住。微生雪用尖嘴鋼管找准了對手兵器上力虛的位置奮力一挑。
要擱在平時對房在握不算什麼,可偏巧是現在的房在握,更巧的是這裡還有一塊圓了吧唧的小石子在地上。
房在握立刻滑倒,滾出一溜跟頭。
不好!那邊是懸崖!
微生雪一見傻了一下。
「呀!」孫炎黃一見立刻不顧大胖子的進招,拼老力飛身過去想用拐杖勾結果沒勾住,也掉了下去。
「呀!」大胖子馬上一跺腳,轉身就往崖下飛奔。
微生雪看了一眼大胖子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懸崖,也跟著跑下去了。
天可憐見!離懸崖邊不遠的崖壁上就有棵如大手般前伸的樹枝。
孫炎黃雙手抓住樹枝吊著,口裡咬著房在握的衣裳,雖暫且無事,但工夫長了自就難說了。
「救命呀!快救人呀!」房在握不敢大動,扯著嗓子大聲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