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案》(十七)
一路無阻,魚愛媛一到李侯爺府的門口就亮出了六扇門的牌子,門房自不敢耽誤立刻進去通稟。
不一會兒,張燈結綵的大門口快步走出了侯府的大管家李聖右,「魚捕頭可有什麼事嗎?」
魚愛媛立刻跟李聖右說了四條「蟲子」要來老安人的壽宴上搗亂的事,「現在壽宴上有什麼異常嗎?」
「老安人的壽宴特意請了一百位客人,可有一位都這時候了還未到。」「誰?」「東廠廠公邵公公。」「我去看看。」
邵公公應邀今天去赴李侯爺府老安人的壽宴,可不想做末客,所以帶著親自採買精心挑選的壽禮早就出來了……
「快到了吧。」「請廠公放心,再穿過一條巷子就到了。」「過巷子的時候小心碰著人。」「是,廠公。」
車把式邊回答著邊把馬車拐進了巷子,可前面有個背著長包袱瘦高腿長的人似在想事,走得慢,竟沒聽見身後蹄奔輪滾。
「喂,傻蛋,躲開點兒。」車把式稍把馬車駕慢喝到,可前面的人似是還沒聽見。
車把式可有點生氣了,一雙田雞眼一瞪,剛要再說點難聽的話,突聽背後車篷帘子里有人斥道:「幹什麼對人家這麼不客氣,就因為你是廠公府的人?」其語氣中肯,不帶絲毫的惺惺作態。
「是,廠公,小的以後不敢了。」車把式聽完責備后立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做反省。
「前面的仁兄讓一讓,我們有事情不能晚了。」這是邵公公說的話。
前面的人聽罷站住了,一轉身,車把式自然也隨著把馬車停住了。
「你有事?什麼事?是去赴壽宴嗎?」「對。」「壽宴那裡是不是今天請了一百位客人?」「沒錯。」「那我看你還是不要去的好。」「為什麼?」「俗話說的『百年之後』指的是什麼,我想似你這樣的人怎麼也應該知道,剛才我就在想此時那裡已經有九十九位客人了,你再一去豈非是很不吉利,所以你還是別去的好,省得落埋怨。」「你說的確實也不無道理。這樣吧,我把你的意思帶過去,客隨主便,人家要是不留的話,放下壽禮離開便是。」「欸,此言差矣,你要是去了人家還能不讓你留下,更何況你還帶著禮物,官兒不打送禮的。我看你還是知趣一點兒,現在就打道回府吧。」
「你這人不會真是傻蛋吧?」從馬車後面下來兩個人,其中一人過來沖他道,「你別是成心找茬兒的吧?」
說著,那人快而有力地一推他的肩頭,可手掌剛接觸到著力的地方,只覺對方只退了一步卻卸掉了這一推的全力,雖覺古怪,但另一隻手又奔他抓去,同樣只見退了一步,同樣是無用之勞。
另一人沖先前那人一使眼色,然後立刻一拳當胸打去,不敢在廠公面前放肆,留了四成勁道。他又是退步,可身後已有人等在那裡,雙手抓他雙臂,同時他的前面又是一拳打來。他把身子沖著前面的人使勁迎了過去,當拳頭挨到右胸的衣裳時他右腿順著一種弧度往左面轉,身子隨著轉,竟把那打來的一拳頭莫名其妙地「讓」了過去,奔著後面那人抓來的其中一隻手搗了過去。馬上,他右腳又快進了一步,肩隨步法去,把那人另一隻抓來的手也「擠」向了那一拳頭。結果自然是前面人的拳頭對上了後面那人的雙手,幸虧兩人敏捷,各自使勁后縱才避免了誤傷。
這兩個人雖不是東廠的高手,但也下過幾年苦功,還從來沒有一上來就這麼快吃虧過。
此刻他在笑,看著這兩個人臉上的表情在笑,邊笑邊等,等這兩個人的主子接下來會怎樣。
可突然有人在巷子中喝了一聲,讓他有了等不等已不重要了的感覺。
「步量力!」魚愛媛邊喝邊將雙兵器撤在手中,一上一下刺了過去。
步量力也一甩包袱亮出螳臂刀,雙刀迎上雙劍,腳下一錯,還想利用「量力步法」卸去魚骨劍的力量。但魚愛媛的「滑魚功」使得更是高明,隨著他的步法而進,遇卸不卸,結果自然是雙刀和雙劍拼實力對了一下,鋸齒與魚刺掛在一起,然後雙方兵器一分,「倉啷啷」一聲響。二次魚愛媛又搶了先手,一劍橫掃過去,一劍往外斜掛。步量力雙刀一擋,腳下仍舊使出「量力步法」,其實不是不知道在對手面前已不起什麼作用了,只是用慣了,結果讓魚愛媛用雙劍將雙刀夾住,他急切猛力回抽,同時心裡眼裡加上防備,可光顧著防備魚愛媛,疏神間讓邵公公的兩個人把他給摁倒在地制住了。
「你們究竟想幹什麼?其餘的『蟲子』呢?」魚愛媛邊封了他幾處要穴邊問到。
步量力抬頭沖她笑了一聲,笑中的意思自然是「你認為我會說嗎」。
「你總喜歡明知不能為而為之嗎?先找個地方把他關起來。公公,還是請快去赴宴吧。」
「時辰已到,百客人齊,開宴……」李聖右用最喜慶的語調高喊著,隨著「宴」字的拉長音,李侯爺府的僕人們穩而迅地將可口美味流水價端上,大宴親友賓客開始,開的是六人一桌的官席,相邀前來赴宴的自皆是身份顯赫的大人物。
隆御史和司寇總捕,一個不喜大人物太多的場合,一個有事,遂都提前來拜過壽了。
富麗堂皇熱鬧而不失禮節的侯府大廳上,姜教主和蔣大老闆自是與達官顯貴們坐在首席上。
蔣大老闆送的壽禮是「三星白玉人」,用驅邪辟惡的上好白玉雕刻成福、祿、壽三星的形象,可使蚊蟲不近,疾病少生。
姜教主則是以老安人的名義給京都的養濟院捐了一筆錢。
這可都讓老安人非常的高興,不過最高興的還是孫子李艮的「禮」,那就是他的侍妾阿飾已經身懷六甲,而且臨盆在即。
還有一棵千年靈芝,是伯講託人送過去的,他本人卻沒有來……
「我敢打賭,今天李侯爺府老安人的壽宴之上肯定給你留了位子。」說話的是晴憂堂堂主的小姨子解淼祝,那千年的靈芝正是她和伯講一齊費力費心找到的,她邊說邊將烹好的兩碗參茶遞給了伯講一碗,自己也細品了一小口。
「是呀,唉,辜負人家的一片心意了,在此遙祝一下老安人吧。」伯講也淺啜了一口。
「是嗎?你是怕看到她吧?」「誰呀?」「別裝了,我都知道了。我要是你我肯定去,看到了她,一定好好陪陪她。」「陪誰呀?我可……」「欸,別說你沒工夫兒。你有工夫兒陪妹子我,卻沒工夫兒陪她?誰信啊?」「嘿嘿,就算我有工夫兒,她還得忙著辦案呢,那是她的職分所在。」「那職分所在以外的工夫兒呢?」「以外的工夫兒我還得陪你喝茶呀。」「大哥你沒吃錯了什麼吧?」「你大哥我懂得那麼多,又怎麼可能吃錯呢?朋友在我心裡的分量不比……」「不比情人輕?」「現在是妄中情人。」「連夢中都不是了?大哥,你也太不中用了吧?不對,大哥你不可能那麼廢物,你絕對是個中用得不能再中用的人。」「可有些人卻無法知曉,一切就讓它隨緣吧。」「說真的,你是不是覺得配不上她?假使真能結合在一起自己也算是以次充好?甚至以假充好?」
伯講一時之間沒了話語,可解淼祝卻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等著回答。
「我有個親戚做生意以假充好,後來讓爺爺知道了。」伯講賣關子似的中斷了話語。
「後來呢?」解淼祝雖然剛才一直在等答案,可此時卻沒有追問先前的問題。
「人不是在任何時候都是賣東西的,你也有買東西的時候,將心比心,想像一下自己高價買下假珠寶假藥材時的心情,假就是假……」伯講的語氣不太正常,似不完全是單單地岔開話題,「好在最後買東西的人沒太追究。」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向少食多餐的老安人慢用了些酒菜后早已坐在壽堂的正座上,看著諸多來為自己祝壽的親戚賓客,心中欣喜萬分。
這時,一個大得不尋常的壽桃用一個大金盤子端上來了,在酒桌間穿過時諸人稱奇之語不絕。
大管家李聖右走上前去,把大壽桃讓到老安人的面前,朝驚喜交加的老安人一躬身道:「老祖宗,這是府里所有的下人們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給您蒸了一個一百斤的大壽桃,恭祝老祖宗您吉祥富貴,長命百歲。」說罷,他吩咐人將大金盤子端近,讓此時喜笑顏開的老安人品嘗大家的這份心意。
有丫鬟從大壽桃上取下一塊放到吃碟里端過,老安人吃了一口,入口鬆軟綿彈,咀嚼柔細甘香,咽下之後尚滿口留味。
此時壽宴上所有的人幾乎齊聲賀道:「吉祥富貴,長命百歲。」一時之間,喜慶歡樂充盈著整個壽宴大廳。
魚愛媛自也被這種氣氛浸染著,雖已融入,可警惕卻讓她不能享受其中,突然,不對勁了……
端大金盤子的下人們看見老祖宗吃了自己們獻的大壽桃全都喜不自勝。
這個時候有誰會注意到大壽桃的裡面會有什麼?是呀,大壽桃的裡面又能有什麼呢?難道說它起了什麼變化?
正當老安人回味著自己家的人敬上的心意時,一名白衣女子身形奇異而柔美地來到她的面前,似在扭不是扭,似在轉又不是在轉,雖突然卻不驚然,然後盈盈下拜,道:「六扇門魚愛媛恭賀老安人壽辰,祝您老人家福壽康安。」
「呦,是魚捕頭,久仰大名。」「老安人太抬舉丫頭了,您老人家叫我魚丫頭就行了。」「快起來,你們搬個座兒來。」
底下人馬上聽從,一個空座位立刻擺在了老安人的右手邊。
魚愛媛穩重得體地站起,在走過去之先用眼角的餘光往後看了一眼,看見了「滇猱」姜用朝她一笑。
提起「四大名管家」,只要是見過些世面的人都不會不知道,姜用盡心,聖右懂主,鄒則自律,阿水精明,其中以姜用為首,他是老太公的管家,現在仍是身體健朗,盡心竭力為姜教主管理家務,而且還是小李侯爺幼年習武時打根基的老師。
這次不是隨姜教主一起來的,提前不少日子就到了府中,幫李聖右共同操持老安人過壽日的事務。
在今天的壽宴上,姜用照應席間時,陡然看到大壽桃一動且動得詭異,知道其中必有蹊蹺,急忙快而不顯地來至切近,一至便看到一顆小附骨釘飛速打出,卻被奇美身法到來的魚愛媛以利索的手法接住,然後原物奉還。
席間熱鬧的緣故,也是大壽桃里的人不敢出大聲呼痛,並沒有攪了在場諸位的興緻。
姜用推想那人已受傷難免不會有大動作,所以用類似「隔山打牛」的功夫不露痕迹地制住了大壽桃裡面的人,而且儘力用自己世故的經驗表現得讓端大金盤子的下人們認為剛才大壽桃之所以在動是因為他怕下人們端的工夫長累了遂就扶了一把大盤子,一笑后沖著李聖右一使眼色。
李聖右立刻會意,躬身在老安人面前笑著告假一會兒,然後吩咐人將大壽桃先端下去。
老安人跟沒帶著魚骨劍的魚愛媛歡喜地聊著,「『無骨白鰱』魚愛媛的大名老身確實久仰,我朝六扇門唯一的一位在職女官,那名氣還能小得了。巾幗不讓鬚眉,真給咱們女人打腰提氣……」
「吉時已到,掛燈。」李聖右較之先前的喜慶增添了莊重的語氣。
燈名曰:八寶瑞彩奇花燈,是國寶,關於此燈還有一段佳話。
曾經有一個數典忘祖的敗類名字叫范蛇圭,敢冒著大險從皇宮內院里把八寶瑞彩奇花燈盜出,竟然想要將此國寶獻給瓦剌國當時的國君,成為他自己高官厚祿的「叫門磚」。
小李侯爺的祖父在萬歲駕前請纓,誓死追回國寶,一路追至兩國交界地。
那時候,老太公早聽聞了此事,搶先等在了交界之地,念范蛇圭一時利欲熏心沒有施以嚴懲,對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終歸勸得他自己交出了國寶並隨老李侯爺回京認罪。
皇上見八寶瑞彩奇花燈完璧歸趙龍顏大悅,從輕懲處了范蛇圭。
後來,范蛇圭再回到江湖中就有了一個「改邪歸正」的綽號。
通過這件事讓老太公的女兒和老李侯爺的兒子相識,最後兩情相悅,沒過多久,兩家結成了親家,喜事的當天,皇上下旨,將八寶瑞彩奇花燈賜給了李侯爺府。
現在,燈已點亮,雖在燈火通明的大廳里,可卻掩不住它的光華奪目耀眼生輝,恰似天宮裡一朵綻放的神葩。
有一個僕人用一根長竿將燈挑起,準備懸在大廳中央供諸人欣賞,可一個不留神,燈從竿頭上脫落了。
堂上諸人皆驚,只見那個僕人丟下長竿,不要命似的撲向掉下的奇花燈,簡直就如飛蛾撲火。
有一個人比「飛蛾」更快,搶先抄住了國寶奇花燈,然後似游魚浮水面一般升入高處將燈掛上。
壽堂上掌聲如雷,喝彩聲先是此起彼伏,後來連成一片,這是魚愛媛曼妙的身姿功夫所值得的。
其實,這裡有姜教主用「釣雪勁」暗中一托,所以燈才沒滅。
李艮不等挑燈的僕人有下一個表情就在諸人不知不覺間點了他的穴道,然後給了身邊的家將一個眼神,這個僕人就在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被隨意地「帶」了下去,不知情的人都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今天的壽日為助興還特地請來一位江湖中的名歌手,郎自伴,現在,他的歌已經與他的刀齊名了。
掌聲中郎自伴走入壽堂,在曲樂班子的前奏后唱了一首《念慈恩》。
「狼」是一定不會唱喜歌的,而《念慈恩》這首歌的確讓人感覺出些微的悲意來,但悲中有情,喜從悲來。
「人說當娘的都心慈,感恩兒女上天賜。別怪當娘的都心慈,可知養育做何似?」
這兩句唱完,一個戴著假面的舞女也步入了壽堂,翩翩舞蹈了起來,其中還加入了「福壽雙拳」的動作。
「福壽雙拳」乃一孝子所創,其父母重病不知可否醫治得好,不知如何是好,就用一種扭曲高難的動作折磨自己來減輕精神上的痛苦,待其父母病情好轉,那孝子細細回憶,創出了這套拳法。
這套拳法在打把勢賣藝的人群里廣為流傳,即使是外行也可看出其動作的難度,在壽宴上表演也適合。
真是難得,一個舞女竟也會那麼難的動作,可見有人為老安人的壽宴下了心思。
只要不是無情的人都會被郎自伴的歌聲所吸引,這個舞女自也不例外,她的舞蹈已越來越被歌聲所浸染,那已不再是一種表演,幾乎是真情在流露,可有一點比較奇怪,好像她不願意投入地融於其中,開始在剋制自己。
為什麼呢?難道真情不如做作的表演?使一個舞女寧可要脫離其中?
慢慢地,舞女的舞姿雖然還是不失優美,可卻變得生硬起來,已經顯現得有點與歌聲格格不入。
就在她的舞蹈與歌聲所不符到已讓堂上沉醉歌聲的諸人感到彆扭時,另一個帶著假面的舞女也舞入了壽堂,也正好郎自伴唱到「人人都有雙重母」這句。
第二個舞女要比第一個舞得更飄逸一點,就像雲一樣,可這朵不知何處飄來的雲總是擋在另一個的前面,也許是舞蹈的需要,這樣能造出一種重疊的美感。
這種重疊沒過多一會兒,一直背對第一個舞女的「雲」此時面對了,假面對假面。
「雲」抓住了第一個舞女的一隻手,舞蹈表現的內容似乎在爭奪,是在爭奪著母親為了孩子而受的苦。
果然是苦,只見此時擋著第一個舞女的「雲」身子些微一震,但舞蹈必定是舞蹈,表現的是痛苦,可還是美的。
就在郎自伴唱到「我祝願天下母親平安吉慶有餘」的最後兩個字的時候,一條「魚」也「游」入其中。
堂上諸人眼前立刻一亮,都知道魚捕頭辦案有一手,今天才知道她的舞藝不亞於武藝。
現在,「魚」與「雲」一同與第一個舞女爭奪著,爭奪的是什麼,內容的表現雖然已經模糊了,但諸人還是可以體會到其中的深意,母親對自己孩子的疼愛是爭奪不去的,大概也包括苦。
徒然,「魚」與「雲」兩下里用舞蹈著的身體將第一個舞女給擠得不能動了,隨後兩人又將她給抱住了,三個人抱成了一團,舞蹈又有了別的意思。
就是,何苦去爭呢?為了孩子能好,有什麼苦一起承擔吧!
歌唱到了尾聲,接下來的安靜是壽堂中諸人還沉浸在歌的餘味里,之後,掌聲熱烈。
郎自伴在掌聲中以禮相謝,真心感謝著諸人對自己歌聲的欣賞和認可,然後轉身看了看魚愛媛和那兩個舞女,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其中一個,好像是在宮就過生日的時候……
「雲羊」安菁剛才挨了「吸髓蚊」的那一下,吃虧就在不能讓老安人看出舞蹈有任何的毛病,好在有蔣大老闆暗中用「太陰波」的功夫幫了她一下,要不然衣裳上准得見血。
很少有郎自伴唱完一首歌人們不讓返場的時候,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可跳舞的暫時沒了,一個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