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十一)
城外,夜晚,一處感覺既舒暢又背靜的地方,有一女一男正在幽會,女的猴了吧唧一些個,那男的頭髮梳理的奇怪,左邊高綰了個纂,還留了個尖出來,右邊弄成一蓬,怎麼看怎麼像一隻雞在他腦袋上趴窩孵蛋。
小夥子和大姑娘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這個所在,此處也的確適合熱戀中羞澀的情人們,在這裡談情說愛容易投入。
大姑娘此時嘻嘻一笑,「要是我爹知道你把我拐到這裡來,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小夥子尖聲尖氣地一笑,「那你還不是自己願意的,要不然我強拉硬拽有什麼用。」
「那人家還不是看你心裡起急,心疼你才跟來的,錯總不能都是我的吧。」大姑娘此時微微一嗔。
小夥子立刻著急起來,「好好好,我的小彤彤,都是你簡鳴哥哥的不是。」
「那你知道錯了?」大姑娘又嘻嘻一笑,「想我怎麼懲罰你啊?」
「就這麼懲罰。」說著,簡鳴趁小彤彤不防備,在她的左頰香腮上重重地親了一下。
「你……」小彤彤羞得下面的話不知怎麼說,粉面通紅,舉手要打。
卻被簡鳴把手握住,「彤彤,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嗎?要我挖出來給你看嗎?」
「可……可咱們還……還沒有……沒有……」
「那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咱們是真心的,別的都無所謂,讓我們……」下面的話他也說不下去了,可他卻能做下去,開始毛手毛腳起來。
那小彤彤臉彤彤的,自也半推半就。
就當這男女二人正沉醉間,突覺夜色更濃了,其實是來了一大片影子。
「二位既未成親就做夫妻之事,不嫌有傷風化嗎?」聲音像豬嚎。
小彤彤立刻「啊」的一聲,既羞且驚地躲到了簡鳴的後面,偷眼看見說話的人是個世間少有的大胖子,一副豬頭臉,又凶又惡,活活就像要吃人一樣,眼睛還一直盯著自己看。
簡鳴這時火冒三丈,氣道:「哪兒來的死胖子,攪了老子的好事,找死呢你。」
大胖子不氣反笑,「還挺橫,我就是來找死的,怎樣?」
「怎樣?那老子就送你一程。」
簡明口中說腳下動,一個「雞蹬步」,雙腳同時往前踹,滿擬能給這個大胖子弄一個大跟頭,可雙腳雖著著實實地踹在人家的肚子上,可最後倒把他的屁股摔得生疼,可簡鳴不服氣,從地上跳起來,沖大胖子面門虛晃一招,繼而身形轉動,去到大胖子的後面實攻。
他聽自己的老師說過,跟胖子打架要是武功沒人家高,就游斗,胖子身體不靈便,游斗可大量消耗胖子的體力。
可人家大胖子沒有隨著他兜大圈子玩,你轉你的,人家大胖子就在圈子中心站著。
而簡鳴也只能從後面進攻,也沒別的法子,從正面和兩側攻擊人家連想都別想,只能一味地從人家背後下手,後腦勺、後頸、后肩頭、后腋下、後背、后腰、后腘,連腳後跟這樣的地方,只要他轉到後面就都沒放過,但人家隨手往後一揮掌就能接下他的招數,打了一會兒下來,反把他的氣力耗了,等他察覺到了急忙停下,總算為自己保留了些體力。
可在自己情人的面前總不能丟面子,還得硬撐著,「憑體魄跟你打我吃虧了。你敢跟我不用太大力氣比比招數的精妙嗎?」
大胖子聽完微笑不語。
簡鳴也不管人家未言可否,上前就一招「金雞拳」中的「雞口牛後」,右手五指找齊,要是會使用,能威力十足,不過可惜的是還沒練到火候。
大胖子的出手並不快,可一下子就抓住了「雞口」,然後往外一甩,讓簡鳴跟著往外踉蹌出幾步。
就在簡鳴又一招虛多實少的「雞鵮碎米」攻向大胖子時,那邊小彤彤已經跟一個身量不算太高卻十分結實且皮膚看上去像犀牛皮的車軸漢子過了十招了。
那個車軸漢子也未想到,小彤彤的「登山猴拳」還使得有模有樣的。
「妞兒,那個毛頭小夥子有什麼好的,還不是個廢物。跟你蔡大爺樂和樂和怎麼樣?」車軸漢子邊打邊出口調戲,把小彤彤的臉氣得更彤彤了。
「放你媽肚臍眼兒的羅圈兒屁。跟你娘樂和樂和去。」「嘿,給你臉還不要臉,還敢罵你奶奶,你等著,蔡大爺非撕爛你的嘴不可。」一式「犀牛拜月」,車軸漢子繞到後面去襲小彤彤,別看樣式簡簡單單,可小彤彤「登山猴拳」里厲害的一招「猴子稱王」也沒能全部接住,肩頭給掃了一下,還挺疼的。
她又惡狠狠地還了一招「朝三暮四」,一共七個殺著,上三打,下四掃,可也只是把車軸漢子的胸膛馬馬虎虎給擊了一下。
這邊的大胖子還在戲耍簡鳴,看見那邊車軸漢子跟小彤彤正動手,覺得跟簡鳴動手沒意思,嚷了一句:「端木,你陪他玩玩兒。」隨之,他把簡鳴剛發過來的一招往旁邊一引,一個短小精悍且鼠眉鼠眼的漢子就接了過去。
簡鳴被大胖子戲弄,正有一肚子的氣,一見眼前是個小矮個子,心說:大胖子我不是對手,一個小矮子我要是也打不過,就真成廢物了。想到此他一招「金雞報曉」,用頭實打實地頂端木的下巴。
可這回改成端木游斗他了,躲過這招之後,在他身周像個大耗子似的噌噌地轉繞,讓他怎麼也逮不著怎麼也捉不住,而且漸漸感覺天旋地轉起來,即使他猛收自己的眼神,可眼珠子此時似乎不聽使喚了,跟著端木轉圈子,不用人家發什麼招數就先暈了。
等他倒地以後,端木走到了他的面前,鞋尖都快碰到他的鼻尖了,「小夥子,下次再跟大姑娘幽會,可得把方前左右徹底地找找看看,要不你看多耽誤事啊。」端木低頭沖簡鳴道。
那邊,車軸漢子在大胖子還沒到近前的時候,就已把被點了穴的小彤彤攬在懷裡了,可還未等輕薄,大胖子就到了。
「你幹什麼?」車軸漢子把小彤彤往身後一拽,「是餓了嗎?也行,等我享受夠了,你隨便。」
「什麼?等你享受夠了?那還能吃嗎?你把她給我。咱們自己人可別傷了和氣。」「自己人又怎麼樣?親兄弟還明算賬呢,我就是不給,有能耐連你蔡大爺一塊吃了。」「嘿,這可是你逼我的,拿過來。」
說著,大胖子雙手往他身後伸。
「有本事來拿。」車軸漢子先發招,直取大胖子的咽喉。
大胖子用手一擋,看樣子是真急了,大肉手奔車軸漢子的面門抓去,口裡道:「我拔了你的犀牛角。」
「那就給你好了。」車軸漢子竟突然變得好說話了,腦袋一躲,將小彤彤送了過去,眼看就要送到大胖子眼前的時候,突然發難,用小彤彤的腦袋頂大胖子的眼睛。
「好你個姓蔡的。」躲過這一下的大胖子怒道,大饅頭般的手掌又向車軸漢子抓來。
車軸漢子索性拿手裡的小彤彤當成武器,舞動時口中還連叫道:「給你,給你,給你,給你,給你。」每說一個「給你」就發一招,一通猛攻接連五下,把大胖子逼在圈外。
大胖子也連連殺豬般的嚎叫起來,幾近瘋狂般再次撲上。
「你們這兩個畜生!」一個底氣十足的聲音罵到,「放了她!」
人影閃晃,來了一個白凈小夥子,單薄是單薄了一點,還比較矮,但異常的結實,從正面看整個人是方形的,讓人一見之下很是壯實,手裡兵器是一對大馬蹄鐵,一砸大胖子,一打車軸漢子。
端木在一旁誰也不幫,面帶微笑,抱著肩膀看起熱鬧來了。
「施祠嗣,你有病啊?」姓蔡的車軸漢子沖那拿馬蹄鐵的小夥子叫到,「為了這麼個貨色你竟然跟我們翻臉,平時怎麼沒看見你多憐香惜玉啊。」他邊說邊躲,比較兇險,不但得躲馬蹄鐵,還得對大胖子加著小心。
「施祠嗣,你躲開,免得某家錯手把你宰了後悔。」也不知是他後悔還是施祠嗣後悔。
反正施祠嗣是「聾子宰豬」,不聽他哼哼,一對大馬蹄鐵奮力逼開大胖子,然後回身去救小彤彤。
車軸漢子照舊拿小彤彤做武器,比對付大胖子管用,施祠嗣為救人而不想傷人,多有忌憚。
這時大胖子又攻上,攤開一雙大肉手先奪施祠嗣的兵器。
施祠嗣實不願與他纏鬥,可不把他逼開就不可能救下車軸漢子手裡的小彤彤,一馬蹄鐵奔大胖子一拍的同時,右邊車軸漢子又攻到了,剛想用馬蹄鐵擋,一看是小彤彤,立刻收兵器,只得用小腹接了這一下,吃痛一咬牙,繼續跟大胖子實斗,還要尋機救人。
可這時來了一名頭小、嘴癟、頸長、腰圓、腿短、腳平的人,手裡兵器一條鴨嘴槍,用公鴨嗓叫道:「你們倆閃開。我來給他開開竅。」一條槍點進兩個大馬蹄鐵之間。
施祠嗣忙用雙兵器鎖鴨嘴槍。可人家槍身一個軟絞就抽了出來,緊接著一槍兩式,來刺施祠嗣雙肩。「嘡」、「嘡」兩聲響,馬蹄鐵架出了鴨嘴槍,並且反掄了過去,結果卻是被鴨嘴槍連消帶打,還是人家的先手。
接著,施祠嗣要硬搶先機,舉兩個馬蹄鐵直直奔了過去。人家看似蹣跚卻快速地往後一退,右手拇食二指捏住槍尾的盡處,卻使鴨嘴槍持平。
這時的施祠嗣已無法再進攻了,因為槍尖正抵在他的喉結上。
施祠嗣借夜色看著持鴨嘴槍的人,一鬆手一雙馬蹄鐵落地,驀地,幾個小馬蹄鐵從施祠嗣的手中飛射而出。「玎」、「玎」、「玎」、「玎」、「玎」、「玎」、「玎」、「玎」幾聲響,所有被發出的馬蹄鐵一轉眼間都被套在鴨嘴槍的槍桿之上。
雖然全是用槍桿連晃幾晃接下的,而形似鴨嘴的槍尖卻始終未離施祠嗣的喉結半寸。
「我受累問你一句。我們是什麼?」公鴨嗓子的人道。
「我們是禽獸兵。」施祠嗣看著他道。
「那你還裝什麼偽君子?」「可他們乾的事禽獸不如。」
「什麼?」大胖子和車軸漢子同聲怒道,正要發作。
這時候端木繾喊了一句:「二爺來了。」
此地除簡鳴和小彤彤,後來的五個人立刻肅然,一同站直向前來的二爺一禮,口中齊聲謹道:「二爺。」
此時,暗處走出一個瞽目駝背黑面的人,手拄一條兵器六棱鋼杖,後面還跟著二人。
右面一人體壯如牛,面色發黃。
左面一人身手矯健,臉長似馬,背被一副鐵馬鞍,兩條鐵鏈子連著銅馬鐙。
二爺此時並沒有沖五名禽獸兵說什麼「免禮」之類的話,反對身旁的一棵不高不矮不粗不細的樹說道:「老心,你早來了。」難道是因為他瞽目的原因,錯把樹當成人了?這倒也不太奇怪。
可更奇怪的是,這棵樹活了,兩根比較粗的大樹枝子居然像人舉了半天胳膊酸了一樣,放下背在身後交疊著,而且樹還能說話,「也沒來多久,二爺來得也不晚嘛。」難道這棵樹成精了?居然還會走路,和二爺並排走到禽獸兵們的面前。
這個時候,被放在地上點了穴道的小彤彤和暈倒在地上已經清醒了一大半的簡鳴都難以相信自己所看見的事情,可反倒有些個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了,都還以為噩夢未醒呢。
「二爺的『禽獸兵』果然不同尋常。都是什麼豪傑啊?」叫「老心」的「樹」道。
「那個大胖子叫朱願愚,混號『吃人豬』。那個車軸漢子叫蔡案空,外號『食肉犀』。那個小個子叫端木繾,諢名『寸光鼠』,是我的師侄,蝕骨門下『人間四禍害』的老三。那個公鴨嗓的叫逄崇淡,綽號『翻江鳧』。那個一本正經的叫施祠嗣,諢號『過隙駒』。」二爺道。
「老心」這棵「樹」此時一笑,沖這五人道:「你們有後悔的事嗎?」
「我後悔吃胖了。」朱願愚馬上說到。
「我後悔鼻子上長角。」蔡案空馬上跟道。
「我後悔嘴怎麼就長得那麼癟。」逄崇淡道。
「我後悔我的記性差。欸,咱們在這裡幹什麼?」端木繾這麼一逗,除了簡鳴和小彤彤還有一個人沒有笑,就是施祠嗣,等別人笑完了他也沒說話。
二爺笑罷,道:「我沒推斷錯的話,地上躺著的是『錯認猿猴』仲孫塗獼的女兒仲孫彤。那個小夥子我倒是見過一面,是『傲日晨官』黎歌的徒弟簡鳴。年青人把持不住自己可是要吃大虧的。祠嗣,你剛才因為仲孫彤鬧得禽獸兵起內訌。你說我是罰你還是不罰你呢?」
「祠嗣願受二爺的任何責罰。」「好,你既然是為了仲孫彤那我就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把她殺了,二,要是你捨不得下手就要了她,我也好跟禽獸兵別的弟兄們有個交待。你選吧?」
施祠嗣二話沒說,走過去扛起仲孫彤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老心,借一步說話。怎麼樣?韶府的動靜如何?」二爺和「老心」也離開了這裡。
背鐵馬鞍的人此時上前一步,立目沖逄崇淡道:「剛才是你欺負我干侄兒來著。」
「他腦子太迂腐,還想做禽獸兵就得開導開導。」「那也該是我來開導,關你屁事。」
說著一招「五馬分屍」,他左手五指奔逄崇淡天靈蓋扣來。
逄崇淡一招「鴨形拳」里的「春江水暖」化解了這一攻襲。
背鞍人更是來氣,從背後迅速摘下鐵馬鞍,反往懷裡一帶,兩個銅馬鐙一左一右拍向逄崇淡的雙耳根。逄崇淡也不怠慢,一條鴨嘴槍兩邊一挑,接著直刺中宮。
「『馬面』馮善否,你來真的?」
馮善否不答,右手握兩個銅馬鐙,用鐵馬鞍撞開槍尖,然後鬆開了一個馬鐙,掄圓了又砸向逄崇淡的腦瓜頂。結果被鴨嘴槍的槍桿搪去,仗著尺寸長,逄崇淡一退一進,身形退,長槍進,點敵手拿兵器的腕子。馮善否甩鐙護腕,一個長進,雙手各持一個馬鐙,馬鞍又取對方的腦袋。
「姓馮的,你跟我的腦袋有仇啊?」逄崇淡邊躲邊叫到,轉過槍尾一頂,而後兵器指地掃馮善否的雙足。
馮善否跳起,在半空中一腿蜷一腳伸,腳尖點逄崇淡的頭頂心。逄崇淡「舉火燒天」,橫槍護頂。馮善否腳尖點上槍桿借勁而退落到地上。
兩人都拿樁站穩,各亮架勢對視,不一會兒,如馬嘶和公鴨的笑聲響起。
這時,「樹」和二爺回來了,「老心」見此狀莫名得很,問二爺是怎麼回事。
二爺一笑,「原本是老蔡愛玩嚇唬人的遊戲,後來帶動著所有的禽獸兵都愛嚇唬人玩兒,最後我也就喜歡跟著他們玩兒,不過施祠嗣這孩子不喜歡玩兒。欸,簡鳴呢?」
簡鳴自己跑了,因為完全清醒了的時候用牙咬了咬手指,疼痛證明這不是夢,就溜了。
這時,施祠嗣也回來了,臉上像是被母猴撓了三道血溝,顯然仲孫彤也自己走了。
簡鳴倒地的時候,腦袋上的「雞」不知「飛」哪裡去了,這會兒讓人想起了常說的「雞猴不到頭」這句話。
那他們有沒有後悔呢?
端木繾在旁邊「嘿嘿」一笑,「我們跟他們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禽獸?」
「可造之材。」二爺邊點頭邊「贊」到,「笨無,善否,去把他們給我找回來,我要親手調教調教。」
黃面人和馮善否立刻稱「是」,領命去找尋了,一刻沒有耽誤。
「他們的父親和老師可都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老心」提醒到。
「那又怎樣?」二爺不屑地道,「做長輩的不會教,還不許讓別人代為管教一下嗎?」
這一幕過後,此處恢復了平靜,在這個所在中更隱蔽的地方有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司寇總捕是怎麼知道此地會有這場好戲的?」「那對幽會的男女我注意了好幾天了,他們本來想在城裡找一處幽會的地方,我就知道他們找不著。」「所以無形中他們就替司寇總捕大人找到了這個既適合幽會又利於藏身的地方。可這些藏身於這裡的人究竟是些個什麼人?那棵『樹』又是……」「他們有可能會做危害韶家人的事,我現在得馬上察察。」「要是暫且用不著在下,那就不打擾司寇總捕了。現在我的手又『癢』得緊,又得找個腿腳不利索的來治治,最好是已經拄拐的。」「等一下,在你解『癢』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給『老雕』和『活臭蟲』驗屍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