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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三)

  正如謝連聲所說,現在該是吃午飯的時候,這時茶館的生意應清淡一些才對,而今天偏偏不同,一會兒進來兩三個客人,不一會兒又進來四五個。


  觀這些客人,富的是寬袍緩帶,窮的是破舊長衫,謝連聲起先估摸著,這些人不是早飯吃晚了,就是午飯吃早了,跑這兒喝茶消食來了,但立刻就發現不對勁了,看似彼此都不認識,但他們坐的地方正好把鄧七爺圍在當中。


  此刻,打外面進來個右胳膊挎著一籃子瓜子的貧苦老婦人,身形佝僂,步履蹣跚,看上去至少已過花甲之年,挺費勁地走到鄧七爺面前,道:「這位爺,這有用上等花椒、大料炒的薄皮瓜子。您不買點兒?」說到最後一句時,挎著的籃子往前一傾,她右手指頭挑起兩個瓜子飛向鄧七爺。


  鄧七爺登時神情一松,低聲道:「讓姥姥見笑了。」然後他假意撥弄瓜子,高聲道:「這瓜子真有你說的那麼好?」他即刻轉而又低聲道:「不知姥姥可把東西帶來了?」


  老婦人也低聲道:「你順著籃子右邊摸到底兒。」


  鄧七爺聽話地一摸,二指夾出一顆比荔枝還大的鮮紅珠子來,很快塞入懷中,手掏出來時帶出一張折得很小的紙,更快地塞進老婦人的袖子中。


  老婦人起疑,道:「三千兩?」


  鄧七爺更低聲道:「姥姥放心,錯不了。」


  「諒你小子也不敢騙我。」然後她高聲道:「大爺既然看不上,以後有好的,老婆子再給您送來。」說罷,她轉身就走。


  眼看她就要邁出茶館大門的時候,旁邊有個大漢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道:「老太太,您這瓜子聞著就那麼香,拿過來,我買幾斤。」


  老婦人見有生意不能不做,又很費勁地走到大漢面前。


  「老太太,這沒秤沒砣的怎麼買呀?」「三文錢抓一把。您來幾把?」「值嗎?」「您嘗嘗。」


  說著她抓了一把,但被大漢給攔住了,道:「別抓,放回去,老太太真會做生意,還是我來抓吧。」大漢口裡說著,手伸向籃子,不抓上面的,一隻手在籃子里撥過來撥過去,越撥越見底。


  老婦人此時道:「這位爺,面兒上的是剛炒的,底下的是昨天買剩下的。」她邊說邊又將籃子向前一傾,手指挑起一個瓜子飛點大漢的「志堂」穴。


  但瓜子還未到,只見大漢好像還沒察覺但衣服突然一鼓撞落了瓜子,老婦人暗暗心驚,知道此人武功不弱。


  大漢若無其事,手仍未閑著,就要摸到籃子底了。


  老婦人道:「大爺你也別挑了,乾脆老婆子這點兒瓜子全歸你得了。」


  說著籃子一揚,她把整籃的瓜子全扣向大漢的腦袋,而且那「瓜子雨」中還有兩柄匕首短刀,老婦人閃電般抄住,不等「瓜子雨」下完,雙匕首刺向大漢的小腹。


  可同樣不等「瓜子雨」下完,大漢已經蹤影不見。


  周圍的客人們立刻都甩掉長衫寬袍,亮出裡面暗藏的雪亮官刀。


  老婦人先是從袖子里掏出銀票一看,竟是白紙一張,一抬頭,正見鄧七把那西周瑪瑙珠交給那大漢,不由勃然大怒,道:「姓鄧的,你敢出賣姥姥。」說罷她左手的匕首一指他,響起急銳的暗器破空聲。


  原來她的匕首刀中空,刀柄中有機關,刀頭有兩個小孔可以打毒針。


  鄧七爺嚇得鑽桌子底下去了,口裡叫道:「我沒辦法!是他們逼我的!」話音未落,右手匕首的暗器又到,他連忙把桌子弄翻一擋,這才保住命,連滾帶爬地躲後面去了。


  之所以領頭的沒讓人給解穴,因為看出鄧七實在不是個好「戲子」,說不定解了倒容易露破綻,更何況這麼點事也嚇不走那賊大膽的郜三娘。


  要抓人,首先就要了解她。


  這時那大漢道:「『三手姥姥』郜三娘,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還不認罪服法。弟兄們上!」


  捕快們蜂擁而上。


  謝連聲比他們更快,但不是抓賊,而是把桌椅板凳都搬開。


  郜三娘根本沒把眼前這幾個年青力壯拿著傢伙的小夥子當回事,收起雙匕首使出一路又快又硬的拳腳功夫把這些捕快打得人仰馬翻的。


  有一個捕快在拳頭上下過幾年苦功夫,躥上前去左右各給了郜三娘臉頰一拳,但郜三娘連躲都沒躲,挨了跟沒挨一樣。


  那捕快一愣,連人家輕蔑地冷笑都沒看清楚就被一腳踢飛,口裡高叫道:「我說夥計們,這老婆子硬得很!當心!」


  正巧,謝連聲剛把兩枚針用抹布墊著撿起,看了看釘在桌子里的針,心道:甭找麻煩,連桌子一塊扔了得了。剛想到這裡那捕快就到了,他正好一把接住。


  郜三娘不願戀戰,找了個空子倒翻出茶館,可腳剛落在大街上就暗自叫苦,街頭街尾全是捕快,剛想往房上躥,大漢一拳打來,她閃身避過,就這樣,郜三娘跟大漢硬碰硬打在一起。


  大漢愈打愈驚,暗道:好厲害,一個老太太發拳可擊石,探掌能碎磚。江湖傳言『三手姥姥』精通易容變聲,可我怎麼看怎麼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婦人。


  「早聞郜三姥姥易容無匹,變聲神奇,不知今日是來不及卸妝還是沒工夫兒補妝?」大漢口裡問著拳腳卻未閑。


  郜三娘也邊打邊道:「看你這孩子功夫不錯,給你交個底。什麼狗屁易容,王八變聲的,姥姥全不會。都是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兒打不過你姥姥,為保面子瞎放的屁。」


  「那我就不明白了,姥姥這麼大歲數怎麼還干這偷雞摸狗的事情?」「呸,你姥爺給你們這些衙門的鷹殺了,你舅舅給你們這些朝廷的犬砍了,姥姥我不偷東西你養活我。少啰嗦,你受死吧。」


  說罷,拳腳加緊,她更毒更狠。


  幾十個回合過後,郜三娘從腰后抽出一對匕首刀『唰唰』兩下。大漢措手不及,一個退身步沒使好,自己絆自己一個跟頭。郜三娘大喜過望,雙匕首刺向大漢的小腹。


  卻哪知人家是計,胳膊肘一撐地,往左面平移了一個身子的距離,使出了當年「行者」武松晚年自創的「別子腳」別她的腘踝。


  郜三娘立刻單腿點地,可她沒有輸,回手又是一刀。


  大漢撤腳旁翻,到至在郜三娘背後,趁她因為腿疼不及站起,一腳蹬腘,一腳勾踝,讓她雙腿跪地,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把她按倒在地,既利索又漂亮,但剛奪下她左手匕首,突見郜三娘眼中獻出殘酷的光芒,順著她眼神一看有個大頭女孩子站在牆邊,可能是被這種場面嚇得僵在那裡,而她右手匕首正對著她,當即高喊了一聲:「不要!」


  語聲未落,大漢猛撲過去想抱走孩子,可為時已晚,結果他擋在孩子面前挨了兩枚毒針。


  郜三娘爬起搶步到近前,置於大漢身後奪下自己的匕首,右手匕首橫在大漢頸前,不用她喊話,在場的捕快誰也沒敢上前,也只是擔心地喊:「郝捕頭!」


  那個被救的大頭女孩子,讓找來的大人很快地帶走了。


  此時郜三娘見有一人從茶館里慌忙跑出,正是鄧老七,解下門前一匹馬,上馬就跑,她連忙提一口氣,竟然帶著那大漢飛身縱起,快到近前一腳踢開了鄧七,搶了馬匹,本想給他幾針,一來怕耽誤工夫,二來眼前麻煩未除還是留點暗器防身的好,一拍坐騎絕塵而去。


  捕快們口裡叫喊著隨後追趕,可離前面的馬卻是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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