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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風險

  元邑搖了搖頭,神色淡淡的:「這樣的事兒,在大宴上開了口,就收不住場了的。」


  高家在宮外作威作福,而高太后就在後宮裡頭誣陷元后,致使元后在禁庭之中自縊而亡。


  一旦在大宴之上,把壽康宮中毒的事詳盡的袒露出來……這是一場禁宮秘聞啊。


  慶都咬了咬牙:「那高家的罪狀呢?你既然一早就有,一直在等著這天——」她倏爾正了神色,肅容斂神盯著元邑,目不轉睛的,「這件事,事關緊要,你總要與我說清楚了吧?宮外的事情,我和國公府都可以幫你籌謀,甚至是徐家,我也能替你去說話,你不方便走動的,我都可以來做安排,可你一定要講明白!」


  這是關乎到身家性命的要緊事,且還不是她一家而已。


  衛玉容捏了捏手心兒,似乎想要起身勸兩句,大約是覺得慶都這樣的話,說的太剛硬了些。


  然而那頭太皇太后卻不動聲色的拉了她一把,止住了她所有的動作。


  衛玉容不免不明就裡,側目看過去,就見太皇太后沖著她搖了搖頭。


  於是她咬了下下唇,便只好收住了所有的話。


  而元邑那頭,直挺挺的站著,只是稍稍轉了個步子,朝著慶都畢恭畢敬的禮了一回:「此事尚要從年前說起,起因便也是京郊的那塊地,於是我叫人暗地裡查過了,鐵證也是有的,只是今次要將此事揭露出來,還需得肅國公出這個面。」


  慶都難免暗地裡吃了一驚,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只是秀眉微蹙,揚聲問他:「為什麼是肅國公府?你想叫肅國公在大宴之上上一道奏本,參了高家不成?」


  元邑那頭不緊不慢的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只能由肅國公出面。您和衛國公都不成,且不說當年與太后的一段舊怨,只說如今容娘在宮中,是同翊坤宮總歸要有些個糾葛的,而繼后的人選上,又是您帶著宗親提議出來的,這時候叫您或是衛國公出面上摺子,對您和國公府的名聲,都不好,少不得要說你們是挾私報復。」


  太皇太后眼裡閃過一絲欣慰,噙著笑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那徐家呢?」


  「徐家您心裡知道的。」元邑露著笑,唇角上揚著,扭頭看過去。


  是啊,要說慶都和高太后的舊仇深,那徐家和高家之前,豈不是更是解不開的死結了嗎?


  這道摺子,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徐家人出面。


  京中的士族中,還有這樣的分量,能夠參奏高家的,其實並不是只有肅國公一人。


  馮嘉柔那個親爹,既然是干刑名的,當初佔地的事兒,他若說他查了出來,捏在手裡,且如今由他出面上折,全然可以。


  只不過馮嘉柔如今有了身孕,又是新.寵.,馮家又剛受了封爵的一個人。


  元邑若是為著名聲的問題,不能叫慶都上摺子,那馮家便也一樣不能上這道折。


  太皇太后深吸了一口氣:「皇帝果然長大了。」


  慶都那裡卻並不能夠將這口氣松下來,仍舊懸著一顆心:「可是蕭家那樣的態度,慶妃在宮裡又是個不爭不搶,什麼都不圖的……這件事情,皇帝有幾分把握,能夠說服肅國公出面?」


  這句話,倒是將元邑問住了。


  只是這件事情,是他一定要做成的,是以他眼中閃過堅定:「我會先去和慶妃談一談。」


  慶都顯然有些無法苟同,嘴角抽動著,就像開口反駁他。


  然而那頭衛玉容卻已從太皇太後身邊站起身來,一揚聲,叫了一聲母親。


  慶都所有的后話,都被她這樣的一聲給打斷了,狐疑的側目看過去:「你……?」


  衛玉容昂著下巴,幾乎是一字一頓的:「我陪萬歲去延禧宮。」


  其實本就該是如此的。


  他二人既然兩心同,那也就該共患難。


  她知道今次的事情有多艱難,也知道有多兇險。


  元邑的孤注一擲,是成敗只在此一舉的。


  她做不到冷眼看著,更沒辦法等著元邑的結局。


  她寧可與他站在一起,同進共退。


  他要請肅國公出面上折,又要蕭燕華去相勸肅國公,那她就陪她一起去!


  太皇太后始終看著她,在慶都變了臉色時,含笑開口道:「這樣,才是同心同德的一對璧人吶。」


  「母后!」慶都似乎對這個決定十分的不滿意,拔高了音調就喊出了聲來。


  太皇太後面色一沉:「不然呢?當初你要送容兒進宮,難道想不到今天的局面嗎?她若在宮外,將來……」她沒說完,覷了一眼元邑面色,才繼續又道,「她,還有你,一身榮華,我都能保全。可你把她送進宮來,想叫她將來坐到那個位置上去,那麼這條路,她不可能作壁上觀,你也不可能永遠袖手旁觀的看著。」


  慶都一時語塞,也自知理虧,便很是訕訕的低下了頭去,沒再言聲。


  太皇太后見她老實了下來,臉色才稍有緩和,叫了一聲皇帝,又沖著他擺擺手:「跟容兒去延禧宮吧,好好跟慶妃說。」


  元邑欸的一聲應下來,滿眼喜愛的看向衛玉容,與她笑了一回,邁開腿返身往殿外而去了。


  再說二人出了殿來,信步往宮外去,又打發人去備下輦轎,吩咐了往延禧宮。


  衛玉容攥著他的手,心下其實很不安:「萬歲,慶妃她,真的會幫我們嗎?」


  元邑反手握住她,柔聲寬慰著她:「她雖然看似是個凡事都淡然的性子,可對於蕭家,卻是極為袒護的,我想,我是能夠說服她的。」


  衛玉容剛想問問他,究竟有什麼把握,能夠說服蕭燕華,再一抬頭,宮門已至,輦轎在外頭備好了等著他們。


  她一仰頭,側著臉把元邑的臉頰映入眼中,便什麼都沒有再問了。


  就算他不能夠說服蕭燕華,她也會盡全力幫他,而且她應該相信他的——他該是這天下最有本事的一個人。


  ……


  延禧宮正殿之中,原本蕭燕華是帶著永平插花玩兒的,可是宮人傳了話,說是萬歲爺跟貞貴妃移駕過來了,蕭燕華心裡覺得驚奇,元邑和衛玉容他們兩個……


  上回長春宮把元邑拒之門外時,元邑就是跑去了儲秀宮,今兒又一塊兒到她這裡來?

  敏銳如蕭燕華,立時便覺得他二人必定不是來吃茶聊天的。


  於是招手叫季蘭,又哄了永平一番,便讓季蘭把永平帶了下去,而後才理了理衣襟,起身往外頭迎駕而去。


  元邑今天是難得的客氣,免了她的禮,又語調輕快的寒暄了幾句,便自顧自的進殿而去。


  蕭燕華在衛玉容提步要跟進去的時候,悄悄地拉了她的衣袖一回。


  衛玉容便只得站定住那裡,扭過頭去看她。


  蕭燕華一擰眉,壓低了聲兒問她:「你們有什麼事?」


  衛玉容因知她素來聰慧,便也不吃驚,只是轉了轉手腕,從她手中抽出手來:「你既知我們是有事來找你的,且進殿說話吧。」


  於是蕭燕華心底的疑慮便更重了。


  衛玉容的這個語氣……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元邑這樣親近了?

  這會兒衛玉容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他二人才是夫妻一體的一般……


  蕭燕華一時被自己心中這樣的想法給嚇了一跳,忙回了神來,卻只見衛玉容已然步入了殿中。


  她眉頭鎖的更是緊,不好再多想什麼,便跟著進殿去了。


  季蘭是個很有眼色的,因先前蕭燕華就吩咐了把永平給抱走,她便吩咐了殿內服侍的宮女兒們,都叫退到了殿外去,以免打擾了元邑他們說話。


  蕭燕華進得殿中來,作揖禮了一回:「萬歲這會兒領著貴妃娘娘一起來,究竟有什麼事?」


  元邑看了衛玉容一眼,又沖她點了點頭。


  衛玉容會意,他二人本就是為這件事情來的,且與蕭燕華之間,她們倆是本就有幼年的情分在,若是再兜個大圈子,最後再提起這碼子事,未免也顯得太過於生分了些。


  是以她並不藏著掖著,清了一把嗓子,開口將慈寧宮中所說之事,一字不漏的同蕭燕華轉述了一遍。


  蕭燕華聽罷,卻並不吃驚。


  元邑對高家下手,對高台後動手,這都是早晚的事情而已,根本沒什麼出乎意料之外的。


  唯一讓她覺得奇怪的,就是元邑為什麼會覺得,來同她說這件事,她就會幫著他一起勸蕭家了呢?


  蕭燕華深吸了一口氣,面色未改:「萬歲做大事,奴才要提前祝您事成才好,且奴才該焚香祈福,盼著您能事成。可是萬歲爺今日過來,又帶上貴妃,想叫奴才出面,替您規勸國公府,好在大宴之上,由國公府來上這道參高家的奏本——」她一面說著,才剛坐下沒多久的身子,就已經有站直在了那裡。


  她拖長了音,沖著元邑長長的揖下去:「恕奴才難從君命。」


  衛玉容面色一僵,心道果然。


  而元邑也並不曾感到意外,只是嘆了一聲:「我原本也想到了,你不會同意的。」


  蕭燕華這時才有些驚訝,抬起頭來,閃著一雙眼睛看向元邑:「那您還要走這一趟?」


  「我來延禧宮這一趟,是與你分析利弊,聽完了,你再來做一回決定,你覺得怎麼樣?」


  蕭燕華很想嗤笑,長了這麼大,她的心智謀略,處處都勝人一籌,從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也沒人有這樣的自信,敢跟她說——我來與你分析利弊,你聽完了再做決定。


  然而面前的這一個,是當今的天子,她沒法子嘲弄,更不能露出絲毫的不屑,便哦了一嗓子:「那您說,奴才聽著。」


  衛玉容的一顆心是已經沉到了谷底去的。


  元邑要跟蕭燕華講道理嗎?蕭燕華這樣的人……


  於是她動了動嘴,想要開口說兩句。


  可是元邑顯然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音調轉了轉,就開了口:「我來問你,若我事敗了,高家我辦不了,太后我也制不住,下場會如何?」


  蕭燕華沒料到他有此一問,便啊了一聲。


  須臾之間她回過神來,正了正神色:「好一些,太後會把您圈在這禁庭之中,若壞一些……」


  壞一些,她就不敢再往下說了。


  可是她有所避諱,元邑自個兒倒是坦然的很,很是順勢就的把她的話接了過來:「若是壞一些,將我圈禁之後,再從公主府接回讓兒,再過幾個月,我就會因病駕崩,她扶讓兒上位,從此真正把持朝綱。而經過此事,朝堂上,她更是立了威,原本還想保我大陳基業正統的那些人,除去王閣老這樣的純臣之外,還會剩下幾個?」


  蕭燕華顯然大驚失色,是少有的臉色慘白了下來。


  元邑見狀,趁熱打鐵的繼續往下說:「屆時朝廷就真成了太后的朝廷,她要剷除異己,要解決舊怨,誰也不能再拿她如何。徐家、公主府,還有衛國公府,只怕是一個都跑不了。」


  「可是這和肅國公府……」


  「你是個聰明人,如今卻要自欺欺人嗎?」元邑在她話音未落之前,就打斷了她,「他們都敗了,肅國公府,獨木難支。這些年來,肅國公之所以還能置身事外,始終保持著中立,那是因為太后仍舊需要他這樣中立的態度,來維持這個看似平和的局面。然而有一天,這個局面被打破了,太后是穩操勝券了,你以為,肅國公還能得一個周全?更不要說你如今還在禁庭中,撫養著永平。」


  他不是在嚇唬她,更不是危言聳聽。


  這些,蕭燕華自己,是能夠想得明白的。


  太后如今連徐家都不敢隨意動,是因為他們這些人家,即便有些摩.擦和矛盾,可本質上來說,是動一發而牽全身的存在。


  可是太后若連徐家都剷除了時,他們蕭家,又怎麼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一個行武出身的肅國公,一個軍功累累的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叫高太後放下心來。


  蕭燕華倒吸了一口涼氣:「萬歲,我若是把您的這番話,說給太後知曉,蕭家,一樣能夠得以保全,且我大約還不必承擔什麼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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