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一箭雙鵰
元邑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你這麼說,那便是還有二則了?」
衛玉容淺笑微露:「是,我還有二則要說。」
於是元邑乾脆就站定住,也不再往宮門的方向走,好整以暇的盯著她:「咱們兩個說說話,老祖宗不叫你出慈寧宮,送到宮門口,才多大點兒的路。」
「您說的像是將來沒有說話的日子了似的。」她手裡的絹帕在唇邊輕掩一回,垂下來的那絲緞,微風拂過時,隨著清風而擺動。
元邑不吱聲,只是看得有些出神。
衛玉容察覺之時,又覺得害羞,嗔怪了一聲,趕忙岔開了話題:「二則呢,明妃當日會找上靖貴妃,無非是想給自己找個靠山,或是留條後路。她的心思,如今我也明白了,讓哥兒是她全部的指望,可她的這份希望,自然是落到了壽康宮去的。」
元邑不置可否,許久后才應了一聲是:「她想借著太后,扶讓兒上位。」
衛玉容一抿唇,心道那就是了,只是眼中又閃過一絲可惜。
那抹神色被元邑捕捉到,他一怔,揚聲問她:「可惜什麼?」
衛玉容沖他搖搖頭:「只是覺得明妃挺可惜的。其實細想來,您的後宮里,沒有愚不可及的人。明妃,明妃——她從前,也是個明艷不可方物的人物吧?」她一挑眉,讚賞卻是打從心眼兒里生出來的,「這樣的人,卻要掙扎在這深宮中,為了權力,為了生存。她是走錯了路這不假,可深宮之中,還有那麼長的日子要走過,她總要為自己尋一個靠山的。」
她其實多少能夠理解胡媛的苦衷。
元邑這邊,連皇后都指望不著,更徨論是她了。
更何況,高太后氣焰這樣囂張,她又不是到了耄耋之年,行將就木的人。
聖賢所教,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若換了她是胡媛,此時大約也會去尋高太后這棵大樹。
她未必不知,終有一日,元邑會跟壽康宮撕破臉,可她還是要賭這一局。
賭高太后還有十數年,甚至是數十年的氣數不盡,賭高太後會在短短几年內,扶持元讓上位。
在胡媛的心裡,已經將高太后看做了最後的贏家。
如此想來,元邑和老祖宗也算得上脾氣好的,或許是為了元讓的事,對她住多包容,又或者是認為她成不了事兒,才沒放在心上。
不然胡媛今時今日的做法,就是死上一百回,只怕都難消元邑心頭的恨意。
她抬了頭,看向元邑:「二來是,老祖宗叫您去永壽宮,也許是想叫您給明妃定定心。讓哥兒送出了宮,她的希望只能落空,而太后和靖貴妃在此事上,卻並不曾出力。且孩子送走後,太后抱病,靖貴妃避而不出,明妃心裡難免會有些別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元邑倒吸了一口氣,擰眉沉思了須臾,「明妃對壽康宮,心中是生出了嫌隙來的,老祖宗叫我去,是想暗著告訴她,孩子雖然送走了,可我如今卻是能夠庇佑她的,屆時明妃一動搖,太后又本就沒太把她當回事兒……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這時候,這樣去推出來胡媛,叫她搖擺不定,從而惹怒高太后呢?
然而這樣的疑惑,卻只在他心中一閃便過,因他靈台清明,已有了定論。
為的,自然是皇后。
想到這一層,他眉頭就鎖的更緊了:「老祖宗想這樣分了太后的心,叫她把皇后暫且放一放?」
衛玉容沉了沉面色,一時間,竟沒有開口。
很顯然,她對元邑的這個說法,是並不認同的。
她不知道老祖宗有沒有跟元邑交過底,可她卻是知道的。
老祖宗已經不打算再出手回護皇后了,是生是死,都是皇后自己的命數。
而且她也知道老祖宗和母親的心思,更清楚,元邑心裡的堅定和堅持。
皇后的種種行為,往難聽了說,那叫垂死掙扎,因皇后自己也明白,從禮聘旨意出的那天起,她的后位,就已經搖搖欲墜了。
只是如今看來,皇后這一局,怕是必輸無疑的,只是下場究竟會如何,沒有人能夠知曉……
高太後會用什麼手段對付皇后,而元邑在最後,又會持什麼樣的態度去看待整件事,她無從得知。
故而元邑現在說,老祖宗是為了皇后的事,才想推出永壽宮那位,她沒法子接話。
因她看來,老祖宗此舉,是想一箭雙鵰……
元讓雖然已經出了宮,可畢竟還是明妃的親生骨肉,即便將來失去了奪嫡的資格和野心,生母在世,他總要奉養在側,而明妃絕非能安分守己的人,她若從旁教唆,難免徒增煩擾。
去母留子,這應該,才是老祖宗的真實意圖。
另有一宗,孩子如今到底是養在公主府上的,生母不在了,他身邊最親近的,就只有母親,以後長大了,一心所向的,便也只會是慶都公主府和衛國公府。
元讓的一個親王之尊是少不了的,又是元邑長子,他們在宗親中的話語權,便會比眼下更重。
這是給母親鋪路,更是在為她鋪路。
深宮艱險,路這樣難走,老祖宗此意,無非是覺得,一旦將來她和母親都不在了,留下她一人在宮中,哪怕真的能夠坐上那個位置,也難免會有無可奈何的時候,而元邑……他現在不就正身不由己著嗎?
有了元讓在宗親之中幫著她說話,對她而言,百利無一害。
但是這些話,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元邑。
她知道元邑對老祖宗的依賴和尊敬……老祖宗一句看似為他好的話,那樣不經意的,卻暗藏了這麼多的玄機。
憑元邑的腦子,怎麼會想不到這一層呢?怎麼會想著,老祖宗是為了幫皇后呢?
他不說,或是不想,只能說明,是他不願想——他不願把老祖宗想的過於可怕。
何況元讓是他親生骨肉,膝下無子的人,對這個唯一的兒子,感情只怕比她所能想到的還要深厚,只是他隱藏了起來,礙於高太后和明妃,不能夠輕易表達。
而老祖宗這樣的想法,豈不是在利用一個嬰孩嗎?
她咬咬牙,含糊著:「所以不管怎麼說,您還是該聽老祖宗的,只是也不必去的太勤了,反倒叫壽康宮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