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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自殺

  第二天一大早,崔四兒就往集清這邊來,領了旨意叫喜鵲幾個人回壽康宮,他帶著幾個小太監在西殿查起了搖雀閣來。


  內宮是威嚴而又莊重的,琉璃瓦,朱紅牆,清晨旭日初升,薄弱的金光灑下來,將這一派原本就金碧輝煌的宮廷,更映照出熠熠生輝來。


  元邑沒有去上朝,尋常樣式的藏青長袍套在身上,他雙腿盤著坐在炕床之上,面前是金漆黑木扁頭案,几案上有白玉棋盤擺開,無人與之對弈,他一會兒執黑,一會兒又執白。


  這一年來都是如此的——順安四十三年的正月里,他父皇賓天,打從那以後,朝堂政務就叫高太后一手把持了起來。


  十九歲的少年天子,胸懷天下,滿腔抱負,可都沒有用。


  元邑眼底閃過不耐煩,手上的黑子啪的扔在棋盤上,打亂了原本布好的局。


  李良有眼色,忙端了碗熱茶過來:「主子,您歇一歇神?」


  他伸手接了,白李良一眼:「集清的事兒怎麼說?」


  「殿下昨兒後半天就遣人來送了信兒,都安排好了,奴才也留心了壽康宮的動靜,後半夜裡崔四兒領了幾個丫頭出去,估摸著……集清出事兒了。」李良貓著腰站在炕床旁,「主子,這會兒去慈寧宮嗎?」


  正品茶的人就頓了一把,茶杯離開唇邊稍遠了些,元邑冷不丁的嗤了一聲:「去慈寧宮做什麼?你生怕太后不知道,這事兒是朕夥同阿姊乾的?」


  李良一怔,心頭顫了顫,提了長袍下擺就要跪:「是奴才糊塗了。」


  「行了,假模假式的。」元邑大掌一揮止住了他的動作,「景仁宮到現在都沒得信兒嗎?」


  李良半跪下去的腿就直了直,嘿嘿笑兩嗓子,又緊著收了聲:「應該已經得了信了,壽康宮的春喜一大早就領了小丫頭過去,皇後娘娘估計一會兒就到。」


  元邑這才哦一聲,原本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些:「集清的事情,到此為止,還有徐家……這回再送進來的這一個,你可給朕盯緊了。」他不緊不慢的,聲兒有些悠長的意味,在這敞亮的乾清宮中,顯得有些空空蕩蕩,「李良,朕和阿姊能害一個徐家庶女,太后也能害一個徐家嫡女。這一回要是出了岔子,你知道的。」


  李良陡然一個哆嗦,忙不迭的應承:「奴才知曉,奴才有分寸,您放寬了心吧。」


  ……


  元邑大約等了有兩盞茶,董皇后才錦衣華服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董皇后閨名善瑤,是江南人士,骨子裡也十足是江南女子的柔婉清雅,她說話做事,永遠都是一團和氣。


  元邑是不愛她的,可兩個人成婚六年,董氏還給他生了三個女兒,該給的尊敬,他還是給足了她。


  「你來。」他遞出去一隻手,昂著下巴叫董氏。


  董善瑤蓮步輕移,頂著沉重的頭面近了前,略一蹲納個福,跟著把素手交過去:「奴才有事兒要回您。」


  這是她的長處——成親六年,有任何事她都從不藏著掖著,更不會在他面前吞吞吐吐,也許是因為不愛,無愛便無畏吧。


  可元邑要的,便正是這樣的一位皇后,與他無話不說的,與他心無芥蒂的。


  他還有很長的仗要打,要是她成日蝎蝎螫螫,那無疑會給他帶來不小的阻礙。


  然而此時,元邑的臉色卻幾不可見的變了變,眼底的不悅也重了幾分。


  他跟她說過很多次,不要總是奴才長、奴才短的……


  「瑤瑤,我與你說過好多次了,」元邑搖一搖頭,捏著董善瑤的手心兒又緊了緊,「我們是結髮夫妻,你總這樣,難免生分。」


  可董善瑤卻絲毫不為所動:「這是規矩。奴才知道您不喜歡,可人前人後的,自個兒得端住了,若不然哪一日說漏了嘴,叫太後知道了,對您、對奴才,都沒有好處。」


  元邑蹙眉:「你說得對,太后……」他撇撇嘴,「太后容不下。」


  董善瑤反握上他的手:「別想這個了,眼下有一件很是緊要的事情,得您拿個主意。」


  他故作不知,咦地一聲:「出了事,你不報到壽康宮去,來找我做什麼?」


  董善瑤臉色難得的白一白,她知道,元邑心裡有怨氣,且是這個怨氣十分大,自從父皇賓天后……她嘆息:「大事上都退讓了,您又何必在言語間逞這個強呢?」


  元邑一聳肩,索性撒開了手:「說事吧。」


  董善瑤一時有些尷尬,小手訕訕的收回來,藏在了寬大的華服袖下:「集清出了人命,一大早春喜帶著人來告訴的奴才,是以奴才不必往壽康宮去尋太后,這事兒太后昨兒夜裡就知道了。」


  他彷彿吃了一大驚,待驚詫過後,大手便在几案上重重的拍了下去:「人才住進來幾天,怎麼就出了人命?誰家的出了事?你知道的,集清里還住著福玳和令儀,還有肅國公的孫女蕭氏在……」


  「您別著急,」董善瑤不疑有他,忙開口寬解他,「是徐家那個庶女,昨兒楊姑姑去的時候,人就已經咽氣兒了。奴才得了信之後也遣人去打聽過,徐氏身邊伺候的奴才們,現下都已經交送內府司去審,集清那邊是壽康宮的崔四兒帶著人在料理,餘下的姑娘們,昨兒太后就派了旨意暫且挪到東殿去了。」


  元邑長舒一口氣:「這便很好……是她便不大要緊。」


  董善瑤幾不可見的攏了眉心,對他的這個說法,似乎有些不大滿意。


  徐明芷是庶出女這不假,可好好的一個人,才十六歲的年紀,就這麼莫名其妙的丟了性命……她莫名感到一陣心寒,於是便有些出神。


  直到元邑連連催促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乾笑一嗓子:「奴才走神了。」


  元邑眯眼覷她,努一努嘴:「你在想什麼?」


  「沒……」董善瑤神色又恢復如常,「只是當日幾位姑娘住進集清時,奴才也留心過,據楊姑姑說,徐氏為人謹小慎微,且是個很本分的人,她怎麼會出事呢?」


  「你覺得是謀害?」


  董善瑤一怔:「您……覺得不是嗎?」


  元邑唇邊的笑和他眼底的明滅幾變,叫人有些晦澀難猜。


  他盯著董善瑤看了半天:「瑤瑤,說到底你才是中宮皇后,徐氏只有是自殺,你才不會惹上麻煩,還有她們——住在集清的那幾個丫頭,才能平平安安的進到內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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