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重複的一天又一天,都是用來緬懷的
——別瞎想,對你沒意思。
倪蔭抓起手機,二話不說就砸前面座椅上了。
倪倪看看她,把手機撿起來,拍拍上面的灰,收進衣兜里。想了想,又拿出來,改放外套內側口袋,放好后,小手還在胸口拍了兩下。
倪蔭突然陰森笑兩聲,前排司機從車鏡中看她一眼,再小心翼翼別開視線,不由得踩油門,加快車速。
倪蔭手拿咖啡,踩著高跟鞋,一套職業裝標配,快步走進律所。
關玥從樓上下來,掃了倪蔭一眼,「看到度假村的新聞了,我倒是奇怪了,沒聽說你養什麼寵物蛇啊!」
「我養什麼東西還得通報給你們知道?」
關玥撇嘴:「不就是給綠洲集團做公關嘛,誰看不出來似的!」
倪蔭把咖啡直接塞她手裡:「你聰明你有理。」
「喂!」關玥趕緊轉身,跟上她的腳步,沒好氣道:「法援中心那邊遞來個案子,本來是吳律師接的,可他請了陪產假,主任讓你替他。」
倪蔭推門進辦公室,「咱們律所就只有我閑著嗎?」
她倒不是排斥法援的案子,相反,可以接觸很多傳統訴訟案件,能為她積累豐富的辯護經驗。但是,法援中心那裡都是各所派律師去值班的,她剛剛結束的鄭強一案,輪也輪不到她啊!
關玥跟進去,把咖啡擱她桌上,朝外呶呶嘴:「替吳律師的本來是另一位倪大小姐,可主任說她沒什麼經驗。」
倪蔭明白了,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倪雅琳才不做。所以,包袱就落她身上了。
脫了外套,甩掉高跟鞋,她光著腳踩在地毯上,電腦還沒開,就先點了根煙。坐下后,細眸看向關玥:「資料給我。」
關玥把資料遞過去,倪蔭在翻看的時候,她不著痕迹道:「這女人挺慘的,雖然嫁了個富二代,可人家拿她只當保姆!被公婆使喚,被丈夫家暴,這都常有的事!就連在孕期,她老公也是稍有不順心就動手。後來,孩子沒了,她也死心想要離婚,她老公覺得丟人死活不同意,還威脅要弄死她全家!她沒有經濟來源,在這又舉目無親的,偷偷聯繫過婦聯后,由他們出面申請了法援……哼,這種男人也是渣出高度了!就該判他個閹刑!」
她正在介紹的工夫,倪蔭已經大致看完。
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義憤填膺的關玥。
「幹嘛這麼看著我?」
「研究過案子了?」
關玥臉一紅,「閑來無聊當故事讀嘍。」
倪蔭也不拆穿,把半截煙按熄,「小張跟張大偉出差了,我暫時缺個助手,有興趣嗎?」
關玥一滯,想說什麼,又有些遲疑。最後,狐疑問:「為什麼是我?」
「你比較閑。」
關玥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
「不說話當你同意了。」倪蔭立即打開電腦,「記住你接下來的工作:一、和當事人約時間見面,越快越好;二、調查男方的背景資料,尤其是他的交友狀況;三、拿到就醫診斷書,需要證實流產和家暴的直接因果關係。」
她抬頭看一眼有點發懵的關玥:「都記住了?」
關玥反應過來,幾乎是下意識拿筆做了記錄。
倪蔭:「清楚了?」
「清楚了。」
「那還不趕緊去?等我給你叫車嗎?!」
直到關玥出去才感覺不對勁……她為什麼要答應?!
一間咖啡廳。
關玥推門進去,「就這兒了。」
倪蔭在後,習慣性環視一圈,一眼就鎖定坐窗邊的一個姑娘。
一身深藍色長裙,長發披肩,戴著平頂草帽,皮膚很白,下巴削尖,頸部線條優美,鎖骨間掛著一枚細小閃亮的鑽石項鏈。她手腕纖細,手指很長,是那種一看就特別像會彈琴的手,有股子藝術美感。
她端著咖啡杯,目光凝視窗外,靜靜地坐在那裡宛如畫卷。
「余小姐嗎?」
她驟然回神,倪蔭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倪蔭,這是我的助手關玥。」
「原本是倪律師。」她笑容溫婉,「你好倪律師,我是余蓁。」
倪蔭落座,關玥坐她旁邊。
余蓁先是沉默,低頭攪著杯里咖啡,「倪律師,我的情況你都了解過了吧?能幫我離開那個家嗎?」
倪蔭問:「為什麼想離婚?」
看一眼關玥,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掏出錄音筆。
余蓁抬眸,「是我的懦弱和縱容,讓我失去了肚裡的寶寶……在我快要變成一具腐屍之前,我必須要離開那個地方,離開那個不愛我的男人!每天看著我痛苦煎熬,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滿足……我受夠了這一切。」
她的眼梢染著浸濕的霧氣,擱在桌上的雙手,一隻捏著另一隻的手指,捏得指節發白。
與關玥的氣憤不同,倪蔭冷靜道:「恕我直言,你跟孫在望離婚的目的僅僅是因為感情嗎?」
余蓁愣,沒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順利離婚,你將分得他名下一半家產,孫家資產雄厚,我粗略估計一下,至少在七位數。」
余蓁只是淡淡道:「他若能同意離婚,我可以凈身出戶。」
關玥吃一驚:「憑什麼這麼便宜他們?!」
倪蔭看她一眼,關玥不情願地閉上嘴巴。
「余小姐,下面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其中不乏涉及隱私的。我是你的律師,你最好對我坦白。」
余蓁點頭:「你問吧。」
過程很順利,余蓁是個十分聰明的女人,懂得控制情緒,拿捏分寸,與她溝通並不費勁。
倪蔭身子靠向坐椅,呈放鬆態,「余小姐,我需要你配合我調查取證,尤其是家暴方面,沒問題吧?」
「沒問題。」余蓁頓了頓,問:「倪律師,贏的勝算大嗎?」
「不出意外的話。」
「那就好。」
她並不了解,倪蔭這句話就代表了百分百。
離開前,她猶豫著對倪蔭說:「這件事在沒有進展之前我還不想……」
倪蔭秒懂,「明白。」
「謝謝。」余蓁真誠道謝。
回去的時候,關玥在車上吐槽:「什麼樣的男人,會對大著肚子的老婆拳打腳踢?簡直就是心理變態嘛!」
倪蔭在開車,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余蓁愛她老公嗎?」
「當然!」關玥想都沒想地回道:「不愛他,幹嘛受這氣?」
倪蔭冷靜道:「可孫家有錢。」
「我才不信她是為了錢呢!但凡有點腦子的女人,不至於結婚五年,連點私房錢都沒有,離婚還要求助婦聯!而且,你注意到沒有?她從上到下沒有一件名牌,一身乾淨的氣質,也絕對不是裝出來的,能夠看出她在日常生活中就很樸素。」對此,關玥十分篤定。
又說:「其實像孫在望這樣的有錢人,並不喜歡用錢征服女人,他們覺得沒意思!反而熱衷扮演一個被豪門束縛自由心靈的純情男,正在等待某個命定的『她』前來拯救!於是,一批又一批聖母們,前赴後繼地滿足了他們的虛榮心。也許,余蓁正是其中之一。」
倪蔭微微挑下眉,扭頭看她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很愛他嘍?」
「我說錯了?」不知為何,關玥居然緊張起來,一方面是出於不服輸的個性,另一方面又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她不為感情又不為錢,難道是因為孫在望的顏值才嫁他?」
「……如果他有。」
關玥頓時腦洞大開,自顧分析道:「沒準是她家裡有人得了重病,孫在望慷慨解囊並要挾她嫁給他!或者……她家裡有人犯了事,孫家剛好幫了這個忙!」
倪蔭默默看她:「能放過她脆弱的家人嘛?」
關玥眼珠一轉:「我知道了,肯定是為了她前男友!電視里不都這麼演嘛,孫家拿她前男友的前途來威脅她,她只好犧牲自己!」
「……」
關玥好奇地問:「可是,你怎麼知道她不愛孫在望?經歷過那麼多痛苦,感情麻木了也很正常啊!」
倪蔭熟練駕車,不緊不慢道:「她的手上光禿禿的,沒留下戴婚戒的痕迹;談話時,她不直呼孫在望的名字,一直都用『他』來代替,態度陌生得很。聽到我用『丈夫』來稱呼時,眼中明顯抵觸甚至是蔑視……她排斥孫太太這個身份,寧願當自己是余蓁,停留在她的精神世界里,毫無疑問,孫在望始終被排外。究其緣由,不是她習慣孤芳自賞,就是她心裡有別人,而我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關玥震驚,那麼短的時間,她是怎樣獲取這麼多信息的?
倪蔭繼續:「她脖子上的玫瑰金項鏈小巧雅緻,看材質和做工不值什麼錢,不像孫在望會送的東西。但她卻戴了很久,吊墜扣爪都已經磨白了。在談到感情時,她幾次無意識地摸墜子,這在微動作心理學上代表不尋常的意義,也許,這是某個男人送的,她全部的感情就像這條舊項鏈,重複的一天又一天,都是用來緬懷的,不曾分給孫在望一絲一毫。」
紅燈,她停車,問關玥:「你是孫在望的話,年輕多金意氣風發,被所有人圍繞,卻得不到妻子的心,甚至被她厭惡和排斥,你會怎樣?」
關玥滯住,許久才憋出一句:「這些只不過是猜測,沒準,孫在望骨子裡就是個渣男,想要家暴還需要什麼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