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番外(七)
解了酒的陸夜白,摟著懷裡的女人,心滿意足。
程安沐不喜歡被子里的酒氣,也不喜歡渾身黏黏的感覺,硬撐著眼皮想爬起來洗澡,換床單。洗澡換床單這種事,吃飽喝足的陸夜白當然捨不得讓程安沐親自動手,陸夜白放好水,讓程安沐舒服地泡著,自己麻利地換好床單被罩。
程安沐總覺得頭髮上也沾了陸夜白的酒氣,所以順便洗了個頭,等吹乾頭髮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陸夜白已經暖好被窩了。
程安沐掀開被子,鑽進陸夜白懷裡,滿足地在陸夜白胸口蹭了蹭,「大白,明天我想去趟孤兒院。」
陸夜白順程安沐頭髮的動作一頓,「好,我陪你去。」
「不用了,明天不是有公司的例會嗎,我自己去就好,去歐陽院長那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順便下午去接包子回來。」
「下午去吧,開完會我就回來了,下午陪你一起去。」
「嗯,也行。」
從知道盛躍楠去世到現在,程安沐就只有剛出院的時候去了一趟墓地,往後再也沒有提起這個人,但是陸夜白知道,程安沐小心地收起了盛躍楠留給她的那封信,花花出生后,差不多每個月她都會往孤兒院跑一兩次,除了看望孩子們和歐陽院長,應該也是在紀念某個人。
說實話,感情從來都是自私的,程安沐心裡還有一個男人,還是一個愛她的男人,讓陸夜白坦然接受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又不能說什麼,因為他不能去跟一個死人計較,更可況這個人是為了保護程安沐才死的,某種層面上,陸夜白還要感謝他,。
「安安……你是不是還放不下他。」陸夜白開口。
程安沐呼吸暫停了兩秒,「我只是不想忘記他……」
關於盛躍楠和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程安沐早就和陸夜白解釋清楚了,陸夜白也知道程安沐對他的感情和對自己的並不是同一種,但是盛躍楠為程安沐付出了生命,深情至此,兩人都無法只把這個人當做程安沐童年的一個好友,一個依賴的兄長。
陸夜白從宮縉那裡大體知道盛躍楠的情況,知道就算他不為程安沐擋那一槍,他也活不了幾年了,有時候陸夜白會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站起來,站在程安沐面前擋了那枚子彈,這樣的話不論程安沐對他是不是同樣的感情,程安沐這輩子都會帶著感激和歉意在心裡留一個位置給他。
「安安,要是幫你擋了那一槍的人是我就好了,這樣你心裡就不會有其它男人了。」
陸夜白聲音悶悶的,這是他的真心話,其實比起讓盛躍楠擋了那枚子彈,陸夜白更想親自保護自己的女人。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陸夜白沒有多餘的選項,關於盛躍楠他只有無力感,因為他沒辦法讓時光倒流,也沒辦法讓人死而復生。
程安沐在陸夜白胸口蹭了蹭,「我知道你抱住我轉過去了,如果沒有他,那一槍也不會打在我身上,而且如果要你挨那槍的話,還不如我自己來……大白,我愛你,這跟那一槍是不是你為擋下的沒有關係。」
「我知道。」
陸夜白低頭吻了程安沐的額頭一下,他只是不善言辭,但並不愚鈍,在一起這麼久,程安沐愛不愛他,他還是能感覺得到的。
「……但是安安,別因為這件事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如果你心裡不舒服你可以跟我說,不管你是想去孤兒院,還是想去看他,甚至想去他待過的加拿大,只要你告訴我,我都可以陪你,不要憋在心裡……」
陸夜白有點猶豫,抱緊程安沐幾分,「……不要在心裡留一個只有你和他的位置,我不想……不想你心裡還有別人……」
我可以陪著你感激,陪著你歉疚,但是不希望你一個承擔,不希望你心裡有一個地方,是我到不了的。
程安沐鼻子一酸,攥著陸夜白睡衣的手一點點收緊,身體有些顫抖,什麼東西好像突然傾瀉出來——
「……大白,我最近老是做夢,夢到小時候他護著我和我說話,夢到那天在九台山我跟他聊天,夢到他胸口有一個大窟窿一直冒血……」
程安沐聲音也有些顫抖,其實這些夢從九台山那晚后她就會時不時地做,要不是陸夜白對自己很好,每次被夢嚇醒都有他的懷抱,程安沐覺得自己肯定會得抑鬱症,產前抑鬱,產後抑鬱。
但陸夜白越對自己好,越無微不至,程安沐越是沒有辦法把心裡這些夢,這些歉疚告訴他,可是這麼沉甸甸的東西壓在心上,真的好累。
陸夜白把程安沐抱緊了些,有點吃醋另一個男人霸佔了她的夢,但更多的是心疼,心疼程安沐每天對著每個人笑得這麼燦爛,但晚上心裡卻是另一番煎熬。
陸夜白淺眠,程安沐每次從夢中驚醒他都知道,剛開始問了幾次,程安沐並沒有說做了什麼夢,只是說困瞭然後主動鑽進自己懷裡,陸夜白隱約猜到程安沐的夢可能和盛躍楠有關,但他沒有多問。
「沒事沒事,都過去了,明天我不去開會了,我們早上去孤兒院,下午去看看他吧。」
陸夜白小聲地哄著程安沐,吃醋的同時也有點開心程安沐終於把這些夢告訴自己了,這樣想著,陸夜白突然反應過來程安沐每次去孤兒院的前一晚好像都驚醒過。
陸夜白並不擅長安慰別人,思考了好久,才開口,「……安安,愛一個人,是只要能讓她平安,哪怕付出生命都會心甘情願,他,他……」
陸夜白還是沒有把「他愛你」這三個字說出來,但程安沐卻是聽懂了。
「我知道,比起經常做噩夢夢到他,他是更想讓我好好生活的,小時候他也這樣,就算會被歐陽院長罵,他也會盡量讓我開心……大白,我現在有你,有兩坨包子,有家人,我每天都這麼幸福,他也一定會為我高興的,對嗎?」
「嗯,肯定。」
陸夜白把程安沐抱緊了點。
明明只是和陸夜白說了兩句,但好像這麼久以來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東西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其實程安沐並不是走不出來,只是不斷重複的夢讓她需要傾訴。
程安沐想自己或許真的要慢慢看開一點,她相信,比起讓自己愧疚,讓自己不安,盛躍楠應該更想自己好好生活。
兩人相擁著,誰都沒有說話,但誰都沒有睡著。
「大白,等六月份畢業了,我想辦一個基金會。」程安沐突然開口。
「不工作嗎?你不是一直打算要找工作嗎?」
「不找了,我想過了,因為你和爺爺的關係,如果我進遠辰的話估計大家都不會把我當普通員工,但如果去其它公司,肯定免不了會被當成可以利用的關係。」
確實,進遠辰的話程安沐是總裁夫人,沒人敢讓她幹活。進其它公司的話,程安沐陸太太和宮家孫女的身份會無形給那個公司帶來很多便利,甚至還有可能發生讓宮老爺子和陸夜白為難的事,怎麼都不好辦。
程安沐之前想的是留校任教,但是因為沒有留學經歷,估計很難往上評職稱,剛才和陸夜白說這些,讓程安沐心裡有了一個想法——創立一個基金會。
「好,你想做就去做吧,只是如果你牽頭做的話,估計前期會挺辛苦。」
「我知道,我不怕辛苦,我想用他的名義設立這個基金會,兒童發展基金會。」
陸夜白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如果這樣能讓你心裡好受一些,就做吧,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尊重你。」
程安沐靠在陸夜白的胸口,小聲呢喃,「我不想讓他就這麼消失在這個世界,我想讓他留下一些痕迹,想要除了我以外也有人紀念他。」
「好。」
陸夜白心裡有點不是滋味,但還是答應了。
程安沐從陸夜白懷裡鑽出來,打開了床頭櫃旁的夜燈,坐了起來,「大白,你看著我的眼睛,我很鄭重地再跟你說一次。」
「嗯?」
「……我愛你。」
程安沐語氣真誠地開口讓陸夜白有點反應不過來,不明白為什麼程安沐突然要強調這個。
「在遇到你之前我沒有愛過別人,在遇到你之後我不想再去愛別人,所有和愛情有關的東西我統統都給了你,關於盛躍楠的這一點點友情和報恩,你不要介意,行嗎?」
陸夜白枕著一隻手,保持著剛才的動作看著程安沐。
程安沐身子微微前傾,伸手握住陸夜白的手,「就像你願意幫我分擔這些歉疚和感恩一樣,如果你心裡有任何的不舒服,或者其他讓你不開心的情緒,你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你告訴我,我一定會不厭其煩地告訴你,我只愛你,一直愛你,好不好?」
「好。」
陸夜白勾唇笑了笑,反手把握住程安沐的手,心裡突然很踏實。
或許在別人看來,陸夜白從小承受了這麼多東西,會是個內心強大無比的人,但是程安沐很清楚,陸夜白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無堅不摧,但其實心裡很沒有安全感,正是因為這個,之前那些夢,那些情緒程安沐都沒有跟陸夜白說,但現在用盛躍楠的名義創立基金會,以後有很多事肯定免不了會和盛躍楠有關係,陸夜白一點都不介意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很可能不會把這種介意告訴自己。
創立基金會,除了紀念盛躍楠外,程安沐更多的是想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現在自己不用再為生計奔波,程安沐也不想待在家裡做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主婦,作為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程安沐很想去為那些孩子做點什麼,或許改變不了他們的命運,但至少能讓他們感到一點溫暖。
程安沐的這些話讓陸夜白心頭一震,這個女人啊,遠比自己想得還要愛自己,真好。
「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去孤兒院嗎。」
陸夜白關了燈,把程安沐拉回自己懷裡,「安安,謝謝。」
程安沐伸手抱住陸夜白的腰,「比起這個,我更想聽你說別的。」
陸夜白彎了彎唇角,閉上眼睛貼在程安沐的耳邊輕輕地開口道,「我愛你,特別特別愛。」
「我也是。」
程安沐仰頭,在陸夜白唇角啄了一下,調整姿勢,安然入睡。
陸夜白嗅著懷中女人獨有的味道,心裡突然開朗,既然她愛著自己,那其他的事情又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這個小女人給自己愛,從來都是沉甸甸的,不需要懷疑,有她的人她的心,每天晚上能抱著她睡著,已經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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