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誰都不是誰故事裡的配角
——
蘇家軍因為才佔領姜國,所以一直沒完全撤兵,蘇南侯跟軍師等人商量后,暫時不撤了,就占著這地盤,既然你宗兆帝不仁,我蘇家也不是愚忠的。
主要蘇南侯是真的怕跟了自己幾十年的無辜將士受到自己的牽連,不然以他的忠君愛國之心,那是肯定要回去跟宗兆帝解釋解釋自己沒有什麼太大野心,或者把兵權全部上交什麼的。
但軍師輕飄飄來一句:元帥啊,就算你把心扒出來也沒用啊,你要是完蛋了,你能指望曹家和程家的兵馬守得住如今的西羅?只怕你前腳閉眼,後腳赫野就得揮兵過來。
於康點頭又加一句:元帥你要完了,世子那邊一怒,不說大賀不會救西羅,不被世子慫恿得過來一塊撕了西羅就不錯了。
蘇南侯難啊,不想再輕易讓百姓受苦,又不想背叛君主,愁啊。
軍師又說:咱們就聽世子的,守在著,那本身就是個威懾,顧不得所有百姓,總歸能護著如今姜國境內的十幾萬了不是?而且咱們又不要奪他程家位子,咱們現在就是在這休養生息,保衛祖國邊界。
張琨和於旬就曉得點頭,反正聽世子的話不回去就對。世子雖然忽悠過他們,卻從來沒做過錯誤的決斷。
蘇南侯一聽大兒子,心裡的天平立馬歪了,我大兒子多厲害,他都被逼出皇城了,我回去還能有地待?別搞笑了,回去等於送死,等於惹怒大兒子,等於失去大賀靠山,等於害了西羅。
重點是,夫人剛剛千里迢迢,情深意重地來尋自己,自己怎麼可以再跑回去?這不是得罪夫人么?還想不想以後和夫人愉快地過日子了?
於是,蘇南侯開始下令,蘇家軍的大多數兵馬送到姜國東邊守著,反正西邊也沒有國家了,守不守沒多大意義,東邊伽澤地盤那邊只有少數蘇家軍,因為之前要兵馬攻打姜國,所以朝廷陸續另派了程家兵馬並了降兵一起守著迦澤那塊,如今那邊的蘇家軍也慢慢召回姜國,總之,以後姜國就是蘇家軍的地盤了,誰來也不讓。
討論完大事,大家又開始說些閑話。
「朝廷還是怕跟咱們翻臉的。」軍師說,「他們能允許元帥夫人過來就算是一個示好了。」
張琨冷哼:「他敢翻臉么?咱們不到兩年能打下兩個西羅,能怕他?」
「張琨!」於旬一喝,「慎言,這話可是大逆不道,不管如何,如今咱們和朝廷關係雖然緊張,可到底陛下沒說什麼,也削了程北侯一支。」
「那又怎樣?」於康不滿,「都派了多少殺手了,咱們前頭拼死拼活打天下,他姓程的背後放冷箭算什麼,世子說的對,咱們蘇家軍不動,要不了多久,西羅就得亂,夠朝廷喝一壺的。」
蘇南侯有點走神,哎喲,再見大兒子得猴年馬月啊,大賀那邊會不會覺得我這個當老子的沒用啊,兒子那麼被人欺負還慫的一坨,傻寶生的小寶貝也看不到了,小女兒也去大賀了,她那麼小爹娘都不在身邊該怎麼辦,還有小孫女,肯定都不記得爺爺了,還有夫人啊,為嘛來都來了還不給咱好臉色呢,衣角都沒給咱碰到就去城裡了,這是嫌我臟呢,可她明明抱了二兒子了啊,他也不比我乾淨哪去啊。
「元帥?」幾人說了一陣發現他們一向端正的元帥今天走神了。
「啊,就按說好的辦吧,天色不早了,該開飯了。」蘇南侯嚴肅著臉正兒八經地起身,「城裡現在晚上還有點亂,本帥過去看看,可別再出上次搶砸事件了。」
眾人抽著嘴角看元帥一本正經地出門進城了。
元帥,咱們就不能誠實點嗎?你不就是進城看媳婦兒子嗎?咱們能理解的,你找的借口會不會很牽強?搶砸事件明明是伽澤那邊出的啊喂。
蘇南侯拍馬趕到城裡,先找了家客棧好好清洗一番,剃了凌亂的鬍子,棄了黃土盔甲,換了一身玄色錦衣,特地在腰間掛上傻寶以前送的一大堆玉石里,最風騷的一塊鏤空孔雀紋白玉,對著銅鏡拔了好幾根特別明顯的白髮,然後又梳了個圓髻,理理領口,緊緊袖子,看著銅鏡里的中年男人頓時年輕好幾歲,滿意地拍拍衣服下擺,小心地把一塊據說姜國皇宮最名貴的眉墨放到懷裡。
這麼多年他就貪了這麼一回東西,還是有點心虛和小興奮。
到了姜國皇城內的一座四進院子,蘇南侯回想了一下大兒子在傻寶面前耍帥模樣,微微仰起頭,嘴角上揚,眉頭挑起,笑!
進了門,一個中年男人從旁邊過來行禮:「侯爺。」
是那個過氣姨娘新嫁的男人,蘇南侯借著門口燈光掃了掃,塌鼻子小眼睛,整張臉都是平的,長的太沒特色,甚至還帶點生意人的小算計,不過眉宇間還是溫和端正的。
「嗯。」蘇南侯收起耍帥模樣,又是那個三軍陣前一呼百應地大元帥,「聽說你做點小生意,還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
「是,小人前頭媳婦去的早,如今兒女已經拉拔大了,都已經嫁娶,雖是小戶人家,但也可溫飽。」
「嗯,有時間就在城裡找個鋪子安定下來,西羅那邊的產業也轉過來吧,那邊可能安穩不了多久了。」
「是。」李老闆驚了驚,頓了會兒才應下,等蘇南侯離開,他的手心已經一片汗濕。
蘇南侯再次擺好孔雀似的表情,準備去飯廳找夫人,覺得這個時間應該是在吃飯,可剛跨上通往飯廳走廊,那邊李夫人從一邊廂房出來,迎面走來。
蘇南侯來不及收回表情,臉部一時僵硬得可怕,反射性地往走廊邊上靠了靠,離對方遠點。
李夫人面不改色,在離蘇南侯兩米遠的地方,停下,規矩地行禮,語氣波瀾不驚地喚了聲:「侯爺。」
蘇南侯才記起來,這個陶家表妹的聲音,在很久以前也是清冷帶著微微傲氣的。
蘇南侯一陣恍惚,似乎上回她規矩行禮還是那年老夫人帶著自己去陶家,準備商討婚事,她一開始見人也是這樣規矩行禮,客氣禮貌,帶著貴族小姐的矜持自傲。在知道自己來提親時,才勃然變色,從那之後,他的記憶里她的聲音就是尖銳的,刻薄的,諂媚的。
後來他因為有了美女媳婦,並不記恨她在自己落難時背信棄義解除婚約,甚至還有那麼一刻感激過她的絕情,不然他也不會遇上他的夫人。
可是再見面就是那樣兵荒馬亂的清晨,甚至記不清如何跟她有了普兒,甚至有一刻想殺了她,再後來極少見面,見面也是滿心厭惡她的做作,她的自以為嬌羞,她的壞心眼,通通都讓他感到可笑。
可是到今天,在她規矩行禮后,才發現,她也老了,不管多少怨恨,她也是為他耗費了二十年的青春年華,他恨她,她又何嘗不怨恨他?
「起來吧。」蘇南侯幾不可聞地嘆口氣,「本侯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認普兒,不過本侯這回信你是為了大家好,那個李均本侯看了,本質不錯,有點小心眼,不過比不得你,你跟著他吃不了苦,不管怎麼樣,普兒永遠是你的兒子。」
李夫人卻笑了,抬起頭恍惚又看到那年那個連醉了都儀錶堂堂的男人。抱著根柱子都能喊媳婦的可愛樣子,毫無三軍陣前的威儀,讓她剎那間動了下心,後來啊,似乎因為她,這個男人整整頹唐了二十年,夫妻離心,有家不敢回,回家也是雞飛狗跳,以前恨過怨過,花了二十年才明白,有些人有些情,不是你的,等再久,也不會變成你的。
「小婦人明白,二公子現下很好,小婦人先告辭了。」
蘇南侯點頭,剛要抬腳走,李夫人垂著頭,突然又輕聲問了句:「柳生,真的連墳都沒留下嗎?」
蘇南侯一震:「你,你怎麼?」
李夫人輕輕笑了笑:「那是我第一個愛過的人,也是,這輩子愛的最深最慘烈的男人,他的呼吸頻率,腳步輕重,沒人比我更清楚,早在他第一次偷偷跑到村裡,蹲在村頭槐樹枝葉間偷看時,我就察覺了,當年我跑了,一方面是怕你不讓我生下普兒,另一方面,呵呵,不想面對他啊。」
「那後來…」
「後來?後來傳來大捷,說侯爺死裡逃生,我卻無名大病一場,大夫說我病的不輕,胎位不正,怕是要難產,我總不能,讓我的孩子當個孤兒。」李夫人說到這又輕聲笑了下,「如今,只想給那個混賬再燒點紙錢,這麼些年,怕是他在地底下都要當窮鬼了。」
蘇南侯有點傻眼,囁嚅了幾下才慢慢說:「他說他不要墳,要一把火燒了屍體,把灰就裝一個小小罈子里,掛在當年你住過的那個村子東頭,最高的槐樹上。」
李夫人突然捂著心口,退了兩步,死死忍著眼淚,最後竟慢慢憋回去去了。
「蘇靖,我還是不會後悔糾纏你這麼多年,畢竟,那是那個負心漢用命給我換來的榮華富貴,而這些年,說喜歡你也不全是假的,我唯一感到對不起的,只有夫人,她是個心善的,我一直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如今,我把我的兒子賠給她,便不欠什麼了。」
李夫人忽而亮起笑容,彷彿一切悲傷都沒存在過,剛剛的談話她也不曾紅過眼,她朝著走廊下遠遠走過來接她的李均走去,笑的溫溫柔柔,再沒回過頭。
她永遠知道,在什麼時候,面對什麼樣的人,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題外話------
我一直堅信,沒有誰生來就是配角,總歸會是自己故事裡的主角。
就算你不是喜歡的那個人的白月光,也會是其他某一個人心頭的硃砂痣,哪怕那個人還在未來,還在天涯海角的某一處。
——by莫阿寒
【不許嘲笑,上面兩句是莫阿寒杜撰噠(^_^)因為寫著寫著突然感性起來了—_—///來來來,這兩天的文有些壓抑,我給大家跳個舞歡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