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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眼狼

  流雲館是一間專門刊印書籍的書局,以印製各類定製書籍為生。


  隨著朝臣地位的提升,尤其是龐大文官集團的形成,周國的刊印業也開始發達起來,和刊印業一同發達起來的,還有著書業,各類書籍層出不窮,幾乎囊括盡了世間萬物,其中不乏貶弊時政、譏諷朝局的書籍,著書者仗著周明宗當年隨口說出的一句「言者無罪」,竟絲毫不懼周國朝廷的審查。


  周國歷任皇帝也算大度,遇到有朝臣上書此事,大都不過付之一笑,不予追究。


  也因為這種寬鬆的環境,造就了「周國文明甲天下」的盛世場景,周國成為歷代文人墨客學者心目中最崇高的聖地,也不怪前代曾開創一派白話文風的吳國先賢岳孤北特別贊曰:「天下文禮出新周」。


  流雲館早已經將印製好的書籍捆放好,楚河和趙牧一到,很快就領完了。


  將十數捆還泛著油墨香味的書籍丟上馬車車箱,楚河駕著馬車回返太傅府。


  近二十年來,周國和周邊國家的戰事愈趨頻繁,隨著戰事的逐漸加劇,為了保證馬匹這種戰略資源的供應,朝廷頒布了《蓄馬令》。


  隨著《蓄馬令》的出台,周國境內的尋常百姓已經失去了用馬拉車的權力,只有身具功名之人,又抑或是像孫朗這樣位高權重、位立於周國權力核心的大人物家人才能夠使用馬車。


  當然,這一政策能夠得到推行,也得益於輕山符的普及。


  由符師繪製的輕山符能夠讓重愈千斤的重量變得若鴻羽般輕盈,貼上這種符咒的畜力車能夠輕鬆拖動數百上千斤的重量,使得牛車、羊車除了速度不如馬車之外,在其他方面並無太大區別。


  楚河駕馭的馬車沿著一條筆直的大道向前行去,沿途兩邊儘是書鋪書局,來往牛車裝載著滿滿一車的書籍,悠悠行進,整條大街都充溢著書卷的香氣,相熟的客商相互招呼,顯得熱鬧非凡。


  不遠處一座青磚砌就的參天巨塔矗立在前,塔尖高高入雲,只隱約可透過藹藹白雲看到幾分模糊形狀。


  作為漢秋城、乃至是大周國的標誌性建築,這座名為「凌雲」的千丈高塔無論從漢秋城的任何位置都可清晰看見,高塔內存放著大周國歷代功勛賢哲,對於周國人來說,如果死後畫像能夠掛入凌雲塔,便算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渾體雪白的駿馬徐徐而行,踩踏出噠噠蹄聲。


  趙牧坐在馬車的另一邊,仰起頭顱,眯起眼睛望著高塔,口中輕聲喃喃念道:「大丈夫生當拜國相,死當入青塔。」


  楚河側目望去,他倒是沒想到父母皆是奴人的趙牧竟然有如此大志。


  趙牧察覺到楚河的目光,露齒一笑,說道:「我知道這話很可笑。」


  楚河搖頭說道:「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可笑不可笑,只要你自己不覺得可笑,那麼便沒有人能夠笑話你。」


  趙牧微怔,旋即搖頭解嘲笑道:「你這個說法聞所未聞,倒是有趣。」


  正在行路間,遠處忽然喧囂聲。


  二人循聲望去,一群青年男子策馬而來,言笑晏晏,偶爾居高臨下掃視周圍路人,露出睥睨自傲的神色。


  青年男子們不時指著沿途景色,展開一番即興創作,大聲流利地吟詩聲引得周圍路人的齊聲喝彩。


  走在最前面的領頭一人紫袍高冠,玉面劍眉,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只有在關鍵時刻才在眾人矚目中出聲評點幾句,隱隱然一股領袖風度。


  「呿,原來是去年中第的進士,想來是閑的發慌,一起相約出城賞雪。」趙牧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聽著耳邊傳來的路人稱讚聲,小聲嘀咕道:「這些喝彩的人都是傻子么,真相信這是記性創作出來的?」


  他轉過頭對楚河說道:「我敢保證,這群傢伙一定是早就已經打好了草稿,甚至是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個通宵才做出了這麼些小詩。」


  楚河正在注意著領頭那名紫袍青年,聽見趙牧的說話,失笑說道:「沒想到這許多人裡面,也只有趙兄看的最是通明了。」


  趙牧撇撇嘴說道:「也不知道這些百姓瞎起什麼哄,這些個書生整日只會空談誤國,肚子裡面裝的全是廢料,渾沒半點用,要是敵國真打了過來,難道還能夠指望這群廢物抵禦住?」


  楚河搖頭,對趙牧這個觀點不甚贊同,但也沒有反駁,而是岔開話題問道:「趙兄說他們做的是些小詩,那不知道在趙兄心中什麼樣的詩才算是大詩?」


  趙牧皺眉想了片刻,慢慢吟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楚河眼睛一亮,贊道:「果然大氣磅礴!」


  趙牧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道:「這可不是我作的,而是從一名先生那裡聽來的。」


  楚河頷首說道:「能夠作出這樣句子的先生,想必一定也不平凡。」


  兩人正在閑聊,那邊幾名青年忽然大聲稱讚道:「我們無論詩詞中藏了多少典故、用了多少手法,司馬兄都能夠輕鬆點出,司馬兄的才學果然遠超我等,實在是讓人佩服。我相信,以司馬兄的才學,定然能夠讓我大周重現昔日榮光。」


  那名紫袍青年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王兄過譽了,不敢當。」


  「詩詞都是小道,要說佩服,我卻是更佩服司馬兄前不久那篇《討楚》檄文,我已經讀閱了不下二十遍,每每讀來,都仍是熱血激揚,恨不得楚賊就在我面前,被我用小刀一刀一刀片下肉來。」旁邊一名青年驅馬來到紫袍青年身邊說道。


  「對啊,對啊,那篇文章我也看過了許多次,實在是寫的太妙,將楚冬那賊子的惡行惡性完全彰明,真應該讓天下那些還替楚賊喊冤叫屈的無知民眾都看看,讓他們知道楚賊亂臣賊子的真面目。」說話那人頓了頓,接著說道:「說起來,聽說司馬兄還曾受過楚賊的恩惠,這次能夠大公無私地站出來指證楚賊,司馬兄的品性委實令小弟欽佩。」


  紫袍青年眉毛一挑,驀地朗聲說道:「不錯,我司馬宗的確曾經接受過楚冬那惡賊的資助,可是我卻時刻銘記著我乃是大周的百姓、大周的臣子,生是大周人,死是大周鬼,楚賊就是給我再多的恩惠,也休想能夠收買我!對楚賊的境地,我只有一句話想要說,那就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好!」這話一出,周圍青年、路人紛紛喝彩鼓掌。


  趙牧乜了紫袍青年一眼,輕蔑說道:「司馬宗這小子聽說在中狀元之前,只是一個貧苦學子,是當年楚北王看他可憐,憐惜他的才學,才給了他繼續攻讀下去的資助,沒想到這傢伙反過來就咬了楚北王一口,竟然說是想要收買他,還真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


  楚河嘴角銜著笑,似乎對於眼前的場景不甚上心,忽地,他拍了拍趙牧,說道:「趙兄,敢不敢和我一起驅馬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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