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秋

  幽靜深遠的隗樹林中，馬蹄聲款款而起，秋風吹動的瑟瑟聲不時地響起，為林間的運輸隊伍保駕護航。


  從聖山到天水湖的這段隗樹林，以正常的騎馬速度大概一兩個小時就可以抵達，但是如果用馬車運輸貨物的話，恐怕就需要一天多的時間。水谷家族的物資運送隊伍，從11月10日凌晨便開始啟程，預計在明日，也就是11月11日的早間時分便可以抵達天水湖畔。


  運輸隊伍的總負責人是吉明三當家，除了隨行的幾個水谷家族的牛靈之外，還專門請了老十峰最好的護送家族——晚秋家族。


  晚秋家族本身在老十峰並不能排上什麼名號，因為晚秋家族並不是一個很傳統的獸靈家族。首先，其他家族的創始人幾乎都是獸靈，即便現任的頭目不是獸靈，但是家族中的大部分成員也會是獸靈。但是晚秋家族本身，便是由逃亡至此的人類創建。而且根據晚秋家族的年譜來看，這個不足20人的家族，歷史居然還挺悠久，根據家族銀行的賬戶註冊信息來看，早在40年前，這個家族就已經問世了。


  初代的家族頭目據說是一個日之子，而且最初的一代家族也基本都是日之子組成。但是隨著戰事的爆發和17年前對於日之子的征伐，這個原本的日之子家族逐漸沒落。直到如今的大當家阿瓦納出現。


  現任的晚秋家族頭目阿瓦納·絕影，本是神眷城的一名聖騎士。早年間不知道犯了什麼事，本來要被處決，但是在處決前夕，阿瓦納提前得到了消息，並且秘密地逃離了神眷城，一路來到了布卡達隆。


  由於阿瓦納的原因，晚秋家族的殘存勢力被逐漸吸納。而且在阿瓦納的管理下，這個原本不吸納外人的日之子家族，逐漸變成一隻由各個種族的精英成員組成的特別小隊。別看晚秋家族只有不到20人，可是家族內的每個人都具備聖騎士或者魔法力量，最不濟也是擁有特殊的技巧，比起其他單純依靠武器來作戰的獸靈，這個小隊的戰鬥力簡直可以突破天際。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晚秋家族的家族令不多業績也並不好，但是在他們所擅長的領域，卻是毋庸置疑的第一。


  「庫塔」「庫塔」，一陣急促地馬蹄聲打破了隗樹林中安靜的行車氛圍。


  阿瓦納騎在馬背上，輕輕抬起手，示意車隊緩慢前行。


  吉明同阿瓦納並排而驅，看到阿瓦納忽然警覺地緩速前行，當即勒住韁繩。


  比起吉川，吉明的身材明顯就魁梧許多。作為牛靈的那雙衝天角，如同兩座雄偉的山峰一樣屹立在他的額頭上。其中一個牛角上明顯粗糙污濁一些，甚至於一些暗紅色的血跡還盤踞在其中。雖然看不出牛角上有什麼明顯的傷痕，但是這污濁的血跡卻證實了這個牛角曾經受到過不公的待遇。


  「什麼情況？」吉明揚起胸膛，問道。


  從運輸隊伍後面，一名穿著白袍的牛靈快馬加鞭地趕了上來。


  「喲……」穿著白袍的牛靈趕到吉明和阿瓦納的跟前時，便緊急勒住馬蹄。高揚的塵土如注一般向前方撒去，棕紅色的駿馬氣喘吁吁地踱著步子，看上去像是經歷了一場跋涉。


  「吉寧醫生。」阿瓦納說道。


  「吉寧？你不在公館待著，來這裡幹嘛？」吉明疑惑地問道。


  吉寧顧不上擦拭額頭的汗水，只是從隨身的行李上取了一袋子清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啊……」得到清水滋潤的吉寧，立即神清氣爽起來。


  「阿瓦納先生，吉明。是吉川二當家讓我來的。」吉寧輕輕擦了下頭頂的汗珠，喘著粗氣，緊張地說道。


  「這是吉川二當家讓我交給大當家的信。」吉寧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紙，小心翼翼地晃動著。


  「信上有何內容？」吉明關切地問道。


  「二當家給大當家寫的信，我哪裡知道。」吉寧回復道。


  「恐怕吉寧醫生不只是送信這麼簡單吧。否則以吉寧醫生在水谷家族的地位，區區送信這等小事，還需要勞您的大駕么。」阿瓦納說道。


  「實不相瞞，二位。情況有變，二當家怕這封信出現問題，才特意讓我送過來。我們昨夜獲悉了一個情報，家族內有人投靠了琥珀家族。這一路上恐怕不安全。」


  「若是如此，那就請吉寧醫生把心放在肚子里。我晚秋家族是做什麼的，有什麼樣的實力，吉寧醫生不會不知道吧。別說有內鬼，就算是琥珀家族真刀真槍的過來，我們晚秋家族也並不怕他。況且，吉寧醫生你就算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又能幫得了多大的忙呢。反倒是我們還得抽調力量來保護你。這樣，吉寧醫生。現在吉明三當家也在這裡，吉明三當家自然沒問題，不然大當家也不會讓他來作為本次運輸的總負責人。您呢，把這封信交給吉明三當家，然後您就回水谷公館等著就行。」阿瓦納說道。


  在阿瓦納說的過程中，吉明的神色幾經變換，最初本是一片疑惑，繼而震驚慌張，隨後又顯現出慶幸和鬆了口氣。但是這些細小的表情變化，怕是正在思索發言的吉寧和正在慷慨陳詞的阿瓦納，都沒有意識到。


  「阿瓦納頭目。此時並非你想的那樣。我們原本以為，琥珀家族如果動手，肯定要對劫掠這批物資。但是實際不然，他們的目標是咱們的廠房。」吉寧緊張地說道。


  「本來新建的廠房已經在家族銀行進行了登記和生產權支付。可是昨天晚上卻發現，原本放在財務室的生產權憑證，不翼而飛了。」


  「二當家怕琥珀家族利用這件事情做文章。這做生意，如果不合法，一旦被追究責任，這日後的軍火生意就沒法做了。」


  「吉寧醫生。我沒有聽懂你的意思。這生產權憑證不翼而飛了？任何商業憑證都是一式兩份，你們手持一份，銀行持一份。只要銀行的收據還在，那麼琥珀家族也沒有理由藉此做什麼文章吧。」阿瓦納分析道。


  「這若是放在別人那，也就沒什麼了。但是這琥珀家族，可是有朗慈啊。這個幻覺魔法的大師，若是她拿了這憑證去家族銀行，變幻成我們大當家或者二當家的模樣，這憑證一退還，損失的那點家族令不要緊，可是這樣一來我們新廠房就屬於非法營業了。」吉寧說道。


  「二當家的意思是？」吉明試探性地問道。


  「二當家希望咱們緩慢前進，甚至是原地駐足。反正生產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等到找到憑證之後，再快馬前進也不遲。」吉寧回答道。


  「這樣啊，吉寧。你也別急，事情還不見得是你和二當家想的那樣。也許這憑證就是被財務的人弄丟了也說不定。我們這邊呢，也不能放鬆警惕，這萬一琥珀家族來個兩面手，先放個煙霧彈，然後讓咱們這邊懈怠，再趁著夜洗劫咱們的物資。可就得不償失了。」吉明囑咐道。


  「吉明三大家的話很有道理。這隗樹林沒有絲毫可藏可躲的地方，倒是那山坡之上，是絕妙地伏擊場所。我阿瓦納是個粗人，不懂得什麼你們獸靈的那些商業規矩。我只知道，你們水谷家族聘請我們晚秋家族，是來護送你們的物資的。我們只管保護這批物資到天水湖，至於發生了什麼其他事端，我們無權干預。或許現在事情真如吉川二當家所說，但是咱們該運還得運，總不能因為一個疑慮就讓整個隊伍都在這沒著沒落的隗樹林中停下來。不管有什麼事情，到了天水湖旁再定奪可好？」


  「俗話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況且，現如今這一切還只是二當家的推測。吉寧，這事就交給我們吧，出了什麼事我負責。你要是不放心，繼續跟著我們的隊伍也行。這要是真的跟琥珀家族打起來，有個醫生跟著也方便很多。」吉明瞥了一眼吉寧手中的羊皮紙書信，「唰」地一下奪了過來，皺起笑容對吉寧說道。


  「可……可是……哎……好吧。但是咱們一定不能進天水湖啊，二當家的可說了，非得等到他的信鴿才行……」吉寧的話還沒有說完，吉明和阿瓦納就已經驅著馬大踏步地朝前馳去，整個車隊也隨著二人的步伐而有條不紊地開始行動，唯獨留下吉寧一個人留在原地。


  吉寧望著吉明遠去的身影，臉上凝起一絲無奈，嘆息了一番之後，也隨著大部隊逐漸前行。


  吉明雖然繼續和阿瓦納有說有笑地討論行程的相關事宜，可是一股不安的情緒已經逐漸湧上了他的心頭。


  因為就在昨天晚上，吉明在琥珀家族的公館里，似乎聽到朗慈說過，他們有更高明的手段去對付水谷家族。


  難不成，這個更高明的手段，便是如此？


  吉明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原本一直信任自己的二當家吉川，此時此刻已經將懷疑的目光投在了自己的頭上。派吉寧醫生趕過來就是為了監督自己。


  他有些懊惱，也有些悔恨。他如今走到這一步田地，雖然不能說情不得已，但是也並非怪他個人貪圖名利，賣主求榮。


  吉明在水谷家族待了這麼久，為水谷家族流過血受過累，始終只能混個三當家的地位。而且在公館里，誰不知道大當家第一、二當家第二、吉寧醫生第三，他這個三當家，倒是個第四名。


  這種冤屈和不甘，讓他對水谷家族的不滿情緒愈漸膨脹。


  直至今日，這種怒火終於忍受不住。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吉明才看明白，就算自己沒有背叛水谷家族，吉川也依舊不會完全相信他。


  這種由內而外的不信任，讓原本還殘留一絲對水谷家族念想的吉明，徹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