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祭品
棺槨被打開的瞬間，整個教堂立即瀰漫起一股不可名狀的惡臭，周遭的聖騎士紛紛舉起手臂指著那棺槨中的少年。
數萬道光芒從這些聖騎士的手掌中滲透出來，在聖光的普照下，這些令人作嘔的氣體很快便被消耗殆盡。
躺在棺材中的瘦弱少年面目猙獰地盯著天花板，那隻半舉著的手臂不偏不倚地支在棺材的稜角之處。
兩名聖騎士一前一後分別拖著這名少年的頭部和腳，但是想把他抬出來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在這兩名聖騎士第三次合力時，這名看上去體質孱弱瘦削不堪的少年才被抬出棺材。
傳說中，生靈的構cd是由靈魂和肉體雙重組合的。而一旦生靈死亡，靈魂出竅，原本的肉體就會因為失去靈魂而變得輕飄飄，於是為了保持原有的質量，肉體就會變重。
所以按照這個情況看，這個少年應該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殿下，他應該是死了。」負責抬起少年屍體的一名聖騎士摸了摸少年的脖子，搖了搖頭，望向不遠處的女性指揮官。
這名女性指揮官名叫秋恩·神眷，乃是神眷城現任國王的次女，雖然只有寥寥二十幾歲，但是她自幼展現的對聖光的極高契合度和她頑強堅毅的性格，導致她年紀輕輕便成為了超越「公主殿下」這個稱謂，成為了獨領一方的獅鷲軍團的指揮官。
「科洛奇、勞爾，你倆把這個少年帶到鎮口，並且召集守在鎮口的聖騎士們，令他們安營紮寨。其餘人，以微芒鎮的教堂為基準，分頭搜索全鎮，看看還沒有倖存者。不管結果如何，天黑之前務必回到鎮口的營地。」秋恩又望了一眼躺在地板上膚色煞白毫無血色的嶙峋少年，閉著眼睛深呼了一口氣。
科洛奇和勞爾便是方才那兩個將少年抬出棺槨的聖騎士，其中科洛奇相比勞爾而言，體型更加強壯一些，原本莊嚴的銀盔套在他的頭上卻顯得有點像個玩具。勞爾從遠處看上去和其他的聖騎士沒有什麼不同，只有走近了仔細觀察才能發現他的左眼不是人類通常的褐色與黑色，而是一種較為深邃的灰藍色。
他倆聽令后相互一望，會心般地點了點頭。
這名少年的死亡狀況與村裡的其他生物全然不同。
雖然沒有經過全鎮的統計，但是就在他們來到教堂的這一路上，滿地的深紅色血液和那些被掏干心腸的屍體，與其說是殺人滅口，倒不如說是報復性殺人。唯獨這名少年渾身並無一處外傷，而且比起他人那種被暴露荒野的待遇，這名少年卻是被安穩地擱在棺材中，如若不是那隻伸起的手臂滑落下來引起了響聲，恐怕就算再過一百年，也不會有人知道這裡還存放著一具屍體。
科洛奇和勞爾攙扶著少年的屍體走到教堂門口后在不遠處的紅牆邊找到了一輛破舊不堪的手推車，同時依靠在紅牆上的還有一具身穿騎士鎧甲的青年人。但是這個青年人早已被穿膛破肚，只是驚恐地瞪著一雙渾圓的大眼睛，伸著血淋淋的手臂指著不遠處的教堂。
科洛奇有些不忍，揮動了些許聖光清洗乾淨了這名戰死的士兵身上的血跡，並且將他的頭盔安穩地放在他的身前，最後單膝蹲在地上，做了一番祈禱后給他合上了眼睛。
「願天堂不再有傷痛，願來生不再有悲傷。」
科洛奇內心這麼想著。
對於聖騎士而言，死傷都是家常便飯。但是科洛奇並不能接受像這種近乎於屠戮的戰鬥，這種完全以殺人為樂的行為讓身負正義感的他感到異常憤怒。
「里奧！」科洛奇咬著牙，憤怒地一拳打在眼前的紅牆上。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整座紅牆開始顫抖起來，一些液體狀的物體隨著牆體的震動開始逐漸向下流，而那原本通紅的牆體卻突然變地淡了起來。
「這竟然是血染成的！」科洛奇雙手扒著紅牆，那些並未乾透的紅色液體順著牆體流到了他的手上。
這些黏稠的液體正如不斷令人深陷的深淵一樣刺激著科洛奇的心臟。
「科洛奇，我們無法一直守護這些無辜的人民。我們只能儘力去剷除那些惡魔。與其你在這裡捶胸頓足，倒不如趕緊想辦法抓住里奧這個罪魁禍首。」勞爾將手推車推到科洛奇身邊，俯下身將那名死去的士兵的屍體搬上了手推車，又再次俯下身，對著那顆沒有任何戰鬥痕迹的銀盔矚目許久，最終卻又將銀盔整齊地擺在那名士兵的身旁。
「更何況，這個可憐的少年，比起這個鎮子的其他人，更加的悲慘。」勞爾拍了拍仍然處於憤怒中的科洛奇，回頭看了看那名面目慘白的少年。
科洛奇咬了咬牙，閉上了那雙被憤怒充斥的雙眸。
半晌，科洛奇才深呼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接過勞爾手中的手推車朝鎮口走去。
勞爾表情凝重地望著遠去的科洛奇，卻沒有及時追上去，而是回過頭朝著在教堂門口注目觀望的秋恩做了一個「致敬」的手勢。
秋恩並沒有回復他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一眼，隨即便抽身離去。
……
黃昏時分，天空中開始湧現大量的飛鳥，他們從溪水旁的樹林中「呼」地一下飛騰而出，極具目的性地朝著微芒鎮的南方飛去，那些快速煽動的翅膀，在餘暉的映照下，宛如那些為逝者祈福禱告的瓦爾基里。
瓦爾基里是傳說中靈魂的擺渡人，她們皆為年輕的女性，靈魂死去后久久不散，被某個神靈發現並訓練她們引渡那些死去的靈魂，那些金黃色的羽翼和銀白色的鎧甲便是她們在人間留下的唯一印象。
而就在營地的溪水旁，獅鷲軍團的聖騎士們，正在做相同的事情。
除了那名瘦骨嶙峋的少年之外，其他鎮子里的所有居民的屍體都被整齊地擺在溪水旁的草地上。原本身上的污濁和血跡都被聖光所凈化，不論他們來到這個世界時是如何如何，但他們死去之後，人們都總想還他們一個體面。
晚霞的落影映在他們的臉上，那原本僵硬毫無血色的肌膚似乎也變得柔軟溫暖起來。清風再度拂過他們的臉龐時，那最後的溫柔不知能否帶給他們已經遠去的靈魂；那潺潺流動的溪水，不知能否洗刷他們疲憊的身軀、能否凈化他們被玷污的心靈。
科洛奇和勞爾兩個人站在這群屍體前面，每人拿著一袋子跳躍著火焰的青白色靈石。
人死後靈魂便會被命運長河所吸引走，但是在完全轉世之前，卻可以被這種「灰燼靈石」保留一絲對世間的殘念。
當這些人的親人朋友再度拿起這些「灰燼靈石」的時候，那些曾經的共同記憶便會猶如潮水般湧出，就好像他們並沒有離去，而是活生生地站在我們眼前。
科洛奇和勞爾相視一眼，隨即又轉過身看向了秋恩。
秋恩沒有回復他們，只是舉起了右手，做了一個「致敬」的手勢。其他聖騎士見狀，也紛紛舉起右手，朝這些死去的亡靈致敬。
科洛奇和勞爾深呼了一口氣，隨即雙手一拋，漫天的靈石在天空中開始隨意的舞動。每個屍體接觸到「灰燼靈石」后便著起了一種只能對生物反應的火焰，隨著屍體逐漸被火焰所吞噬，一顆顆灰黑色、雞蛋般大小的圓潤石塊逐漸在這火光中出現。
「被譽為神靈的後裔的人類。想不到，最後離去竟是這般的微不足道。」秋恩望著這衝天的火光，不由感慨。
出生在帝王世家的秋恩，從小雖然也見識過一些祖輩們和皇貴們的離去，但是他們都是那種十分隆重莊嚴的下葬儀式，甚至於多年之後屍首都能被保存完好。像這種平民被直接火化的場景，她還是頭一次遇見。
沒過多久，這些村民的屍體便被火化完畢。聖騎士們分別拾取他們的衣物和充滿前世記憶的「灰燼靈石」，這些死者生前的最後物品都將被帶到神眷城和伊洛法爾，以供那些親友們前來尋求。
「殿下，那個****應該如何處理？是否立即帶到伊洛法爾進行魔法解剖？」勞爾向秋恩詢問道。
「明天一早將他帶到伊洛法爾，對他施展『救贖儀式』，救活他。」秋恩拱了下鼻子，對勞爾說道。
「但是殿下，我們需要通過這具屍體來分析里奧恢復的情況。更何況，被作為『惡魔儀式』祭品的人，就算被救活，他的身體里也極有可能充滿了惡魔的氣息，這對於我們來說，終究是個隱患。」
「比起死人，我更願意從活人身上獲取情報。」秋恩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給勞爾甩下這句話，便朝著自己的主帳走去了。
天空之下，突然湧起一股雲團，原本金燦燦地餘暉一時間陷入了陰影，勞爾撇著嘴看著遠去的秋恩，卻正被這突如其來的陰影所籠罩。
聖騎士那光耀的金色護肩，在陰影的籠罩下，像極了一雙惡魔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