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6 潘麗墜樓
需要收拾的東西不多,零零碎碎,也不過一個箱子。
深夜十分,阿箏拖著箱子,被阿姨攔下:「太太你這是去哪兒。」
腳步並沒有停下,箱字底部的萬向輪一轉,朝另外一個方向,越過阿姨。她什麼也不說,只是執拗地朝門口走去。
阿姨有些急,萬一待會兒先生回來問起怎麼辦?
只是阿箏性子頗為倔強,眉眼也盡數寫著寡淡。她一把拉開門,那一瞬,視線撞上一雙深沉的眼眸;黑白分明。
顧子初就那麼看著她,視線掃過她握著拉杆的手,最後停留在她臉上:「去哪兒?」
低頭,抿唇不語。
他重複問:「去哪兒?」嗓音愈發低沉。
外間的夜幕如魅,星星點點的光暈彙集在他身後,像是一張無形的網;攏住他,還有她,無所遁形。
阿箏低頭不去看他,風輕輕吹動她的裙擺;裙擺上有著點點污漬灰塵,那是狼狽的痕迹,幫她回憶在臨水苑的難堪。
一時間,僵持不下。
終於,顧子初伸手過來,還沒碰到拉杆便被她躲開。視線一抬,鎖住她的瞳:「阿箏,別鬧。」
「我不鬧。」聲音幾乎細若蚊衣,她說:「我沒有別的選擇,你也知道,我必須離開。」
沒法讓人反駁。
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溫冬芸是席家和顧家的罪人;她和溫冬芸是什麼關係,所以,半個罪人?
「你去哪兒?」
「依依那裡。」
有些人的倔強是生在骨子裡的,平時不顯山露水,卻會在關鍵時刻如同野草般瘋長。阿箏是這樣的人。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顧子初眉間很涼,他在沉默良久后,側身,讓道。然後說:「我送你。」加上一句,「暫時的。」
暫時的離開,你總會要回來。
阿箏垂著頭顱,沒看他,緩緩邁出一步。越過他,朝外間的無形大網走去,直到自己完全被攏住。
總歸會有來日方長;她想。
——
舊式二層紅磚樓,是七八十年代留下的破舊產物。搖搖晃晃,牆上會剝落出灰白色的碎削,髒兮兮的伴隨著油污。
韓依依住在二樓,每天回來會穿過陰暗逼仄的弄堂,上面掛著女人的濕褲子和內衣內褲。不停滴水,真晦氣。
這晚,夢做到一半,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誰啊……
不要告訴她,又是樓下的王阿姨家裡停電來借蠟燭的。在黑暗中摸索到手機,一看,好傢夥,凌晨兩點十分。
伸手摸到燈泡的線,一拉,屋子裡被瞬間被昏黃充滿。
小小的一間屋子,所有物品看起來都格外佔地方。左邊是一張小床和小衣櫃,右邊一桌子,上面有電磁爐和鍋。
也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
掀開被子下床,韓依依的腳踩進白色小熊拖鞋裡。她趿拉著腳,朝門口走去,含糊問一句:「誰啊?」
外間一片沉默。
她有些不耐:「說不說啊,大半夜的。」
還是沒有回應。
韓依依失去耐性,轉身欲走,卻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依依,是我。」
擰動鎖把,兩圈,門開了。
外面站著阿箏,阿箏腳邊是個箱子,箱子旁邊有個顧子初。
一時間,三人沉默。
韓依依並不知道半點消息,此刻更是滿眼茫然:「這是……怎麼了?」
「依依,我能不能來和你一起住。」
「啊,好啊。」
心頭困惑,卻沒多問,只是伸手去結果阿箏手中的箱子,領著阿箏進了屋子。
門外還有一個顧子初,他靜靜看著,然後對韓依依說:「最近,你幫我照顧好阿箏。」默了一秒,又道:「謝謝你。」
不明所以,韓依依瞪著黑漆漆的眼睛望著他。
阿箏將箱子挪到邊角放好,以防擋道。她直起身子,纖瘦的脊背突兀著;緩緩轉過身去,隔著依依看向門口的顧子初:「你走吧。」
你走吧。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再沒有其他多餘的語言。
顧子初走了,腳步緩慢又沉重,身影消失在破舊樓房的樓梯角。他當時在想什麼,不得而知。
「發生什麼事了?」韓依依在阿箏的對面坐下。
阿箏搖搖頭,垂著腦袋不願說。然後在好半晌后,補一句:「你看連城最新的新聞,就知道。」
放下手機的時候,韓依依臉色有些白。
她甚至有點不敢去看阿箏,很難想象此時此刻的阿箏心底是一種怎樣的感受。焦灼,無奈,還是絕望?
明白為什麼會出現在她這個小小的出租屋內,因為阿箏沒有選擇。
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韓依依起身拿起杯子走到桌旁倒水,燒水壺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屋子死寂一般。
她將玻璃杯遞給阿箏:「喝點水吧。」
阿箏接過玻璃杯,溫溫熱熱的;指腹緩緩在杯口摩擦著,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像是心底無法平靜的波紋。
韓依依坐在阿箏旁邊,轉過去,用雙手環住阿箏的肩膀;緊緊的,很用力。
好像能夠做的也只有這樣。
阿箏望著頭頂上的燈泡,有兩隻蚊蟲不停地圍繞著燈泡打轉;然後她仰頭喝水,大口大口的,咕嚕咕嚕,液體順著喉道快速地匯進胃裡。
杯子很快空了。
阿箏咽下最後一口水,眼角沁出淚。她憋不住,她早就憋不住——可能在溫冬芸道處真相的時候,也可能在席北不回頭離開的時候。
小小的出租屋內傳出凄厲哭聲。
韓依依抱著抽紙,一張又一張遞過去。她看著阿箏趴在床上哭得喘不過氣,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這時,手機響了,鈴聲混雜著哭泣聲。
幫阿箏拿過手機,一看,涼城。她把手機遞過去:「涼城打過來的,要接么?」
已經頭昏腦漲的阿箏從床上坐起來,身子軟軟地倚著床頭。阿箏接起電話,模糊又沙啞地「喂」了一聲。
「別哭了。」顧涼城說,「明天的機票,我馬上回來。」
聽著哥哥的聲音,阿箏只是愈發地想哭。可是還是忍住,哽咽著說了個好,便掛斷了電話。
一旁的韓依依也紅著眼睛,只是緊緊握著阿箏的手:「還有涼城,你別怕。」
一個叫她別哭;
一個叫她別怕。
阿箏也想淡然洒脫,可是如何能夠置身事外。她早已是局中人,有著逃不過的命,和躲不掉的劫。
——
在翌日清晨,連城再次沸騰,媒體們蜂擁般朝著同一個方向匯去。
據報道,剛被人毒殺的席氏總裁前妻潘麗在9日凌晨4點左右墜樓身亡,而後被環衛工人發現。目前警察已排除他殺,判定系自殺,各路媒體紛紛揣測是受不了刺激所致;一直傳聞潘麗有抑鬱症……
韓依依握著遙控器的手緩緩收緊,掌心沁出水光來。
她看向阿箏所在的方向,立馬關閉電視。有些手忙腳亂,遙控器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后蓋掉在一邊,兩節7號電池滾了出來。
聽到新聞的第一瞬,阿箏的眼前浮現出席北的臉——
一夜之間喪父喪母。
除非是沒有心的,否則怎麼會不痛?
阿箏的心被一張網緊緊裹住,跳動得吃力。他的臉如走馬燈般不停在眼前跳躍,或喜或悲,或怒或靜。
不同的神情,相同的臉,瘋狂在腦中切換跳躍。
韓依依盯著阿箏一雙無法聚焦的眼,問:「阿箏,你沒事吧?」——阿箏的母親成為一個千夫所指的人,連帶著阿箏也要一同受累。
「你別激動,肚子裡面還有孩子。」
「阿箏,你說話啊。」
「你別嚇我。」
依依的聲音在耳邊朦朦朧朧,明明很近,卻硬是聽不真切。
良久。
阿箏目光微抬,她起身,朝門口走去。
依依在身後問:「你去哪兒,阿箏!」
我去哪兒?
我去見席北,就現在,非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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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章算是轉折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