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月黑風高偷人夜
尉繚,便是阿骨打。
再度重逢,蓮慶心中情緒很複雜。
她將尉繚送回到之前買元寶蠟燭的店鋪裡頭,鬼姥將事先準備好的湯藥給他服下后。
接著,向蓮慶倆人大概簡述了所有來龍去脈。
「大約是一年前,老身將他撿了回來。那時候,他不曉得因何緣故,身上受了很重的傷。」
「老身本不想多事,可瞧他的模樣,跟死去的侄子有些像,就心軟……給了他兩貼葯吃。」
「誰知,他腦子是個糊塗的!傷都還沒好全,躺在床上下不來,便嚷嚷著……要快些去找他的大人!」
「成天胡說八道些什麼,他的大人一定還活著?!這一類的痴話。」
「……大個子在老身這邊,幫忙干過一段時間的活兒就離開了。後來,沒過不久,有天下午他突然帶回來一個姑娘,說要娶她!」
「還說什麼,已經找到他大人了……以後,不用再找了?」
「……這之後,他們小兩口啊,便成了親。老身膝下無兒無女,索性認了他倆,做乾兒子跟乾女兒。」
「……他倆成了親,又過了些日子。有天……有天……十三娘她,十三娘她……出去市集買布……完了,完了就……」
「……就再也沒有回來……」
「……」
「……」
「……繚兒出去找了,整整……有大半個月。回來的時候,懷裡……抱著一個死人……」
「死的,不止十三娘……還有老身那……老身那未出世的孫兒!那些個不得好死的畜生!」
「……再後來,繚兒就瘋了……一天到晚背著十三娘的屍骨,就連吃飯睡覺,無論如何勸,都不肯放下……」
「老身沒辦法,只能,在米糊裡邊下了點葯。趁機,託人偷偷將十三娘給埋了。」
「……但每一回,他都能……將她找回來,重新……背到背上……」
「……今晚,是十三娘的忌辰。小姑娘,多虧了你,幫老身把他找回來……」
「那塊石頭的事,就當老身,一時鬼迷心竅罷……」
……
……
蓮慶,從來都沒想過。
自己被姬棄疾強行軟禁,軍方對外放出消息,言稱自個兒早已死在了戰場上的消息之後。
尉繚……一點都不信!
並且,這些年來,他居然,一直在追查自己的下落?
甚至,還因此,跟十三娘扯上了關係。
她……竟成了一根聯結在那兩人無名指間的紅線。
該說是命運弄人?
還是,老天爺,原本就喜歡同人開玩笑!
有的時候,蓮慶很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天生孤命?
克六親,死八方。
所有圍繞在她身邊之人,皆災禍重重……不得善終!
……
……
心裡不好受歸不好受。
蓮慶很清楚,所有的一切源頭……到底是什麼。
所以。
這一夜拜祭完了,回去之後,她並沒有歇斯底里的發泄亦或暴怒,扛起那柄重劍。
直殺向清河大司徒府!
恰恰相反,她整個人變得更平靜了。
同樣,話也更少了。
甚至接連好幾天,可以半個字都不說,成天幹完手裡的活兒之後,就是去後院練習。
睡眠時間,也愈發少得可憐!
這樣子的蓮慶,表面平靜,實際上在凰鍾看來,卻十分危險!
以至於,他成天擔心她會突然間發瘋,變成初見時的那副恐怖模樣。
日子一天天的過,生活寂寂如水。
時節理論上,已經是入冬了。
可近幾天,氣溫反常的不降反升?
隱約,給人一種直接跳過冬天,進入春天的錯覺。
……
……
這一晚。
似乎跟平常一樣沒有什麼不同之處。
倘若,非要指出有哪裡不對勁的話……
那便是,天空中掛著一輪久久不見的瑩潤滿月。
一眼望去,非常美麗。
傷好之後,蓮慶默默將自己的練習量,整整翻了一倍!
而之所以她夜裡私下練劍這事兒,一直以來,都沒被人發現。
在於——她選的這個地方。
乃是定遠侯府,最左邊的那一處院子!
這處院子裡邊,住著侯府大公子君陌人從邊境帶回來的,那頭令人毛骨悚然的鎮府凶獸——七殺!
然,一物降一物。
七殺於眾人眼中,許是兇殘惡獸。
可在她看來,這一頭一股腦兒只曉得不停沖自己搖尾巴賣萌撒歡的大黑狗,跟凶物一詞……著實有些搭不上邊。
大多數情況下,人體經過大量運動過後,會本能的覺得餓。
蓮慶今夜練習完畢,將身上的負重卸下,摸了摸癟癟的肚皮,才發現自己忘記帶乾糧了,臨時決定去廚房偷偷拿點吃的墊墊。
然後再回屋洗漱睡覺。
豈料,她還沒走多遠。
就被一陣激烈地男女肉體交歡,發出來的啪啪聲給震在原地!
尷尬的挑了挑眉!
咳。
雖說,有所謂月黑風高偷人夜一說……
可今晚的月亮,看上去又大又圓,一點都不黑啊——
而且平常這個時候……
這種活塞運動不是早就結束了嗎?
難不成,晚飯那會兒某人多喝了兩碗牛鞭湯?故而今晚格外精力旺盛?
蓮慶抬頭,看著夜空中那一輪滿月,心中如是想道。
作為一名無辜躺槍的路人,她真心沒有什麼聽壁腳的愛好。
也沒丁點兒興趣觀摩什麼激情野合現場直播版!
依照當下重欲享樂奔放歡騰的民俗,她不是第一回撞上這種事兒了。
目前而言,她緊缺的是食物!
食物!
肚子裡邊已經開始生起了一陣稀里嘩啦,咚咚敲鑼打鼓的節奏。
胃酸一個勁兒的往外涌,餓得人難受的緊。
環顧四周環境,蓮慶掃視一番之後,決定悄悄從北面那兩座假山上繞過去。
抄小路,去廚房。
沒想到的是,她才剛一爬上去。
還沒來得及抬頭……
就恨不得自插雙目!
……
……
卧槽!
好死不死!
怎麼偏偏就撞見了——李管事那圓滾滾白花花,活脫脫十月懷胎的肥膩大肚子!
一下子,肚子里的饞蟲嗚啦全給嚇飛了!
「……」
蓮慶默,朝天翻了個大白眼,老老實實趴在假山上,左手扶額,右手拚命揉眼睛。
對面的李管事,正賣力地吭哧吭哧,起起伏伏,肚子上那三層肥肉,同樣也隨之春心蕩漾。
打個形象點的比方,就像是一長條長滿了蛆蟲,惡臭難聞的鮮紅月事帶正迎風搖擺。
一搖一擺。
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那張慣來油膩的大肥臉上,當前是一片激情烈烈的潮紅色!
嘴裡邊,還時不時,發出類似豬在埋頭吃流食才有的吭哧粗喘聲。
而那一個被他托舉在身上的女子。
身段,十分窈窕。
茭白的月光下,女子一身肌膚細膩如瓷,如瀑青絲垂至腰際,愈發襯得骨骼玲瓏纖瘦。
蓮藕般的雙臂,緊摟著那肥厚的脖頸,隨男人的動作,一盪一盪。
整個人,宛如一株單薄的扶桑花,散發出陣陣破碎迷人的氣息。
聽著女子那聲聲壓抑的呻—吟。
蓮慶眉目微斂,情緒開始變得有些複雜。
因為,這名女子。
不是別人,而是一貫以端莊溫婉形象示人的……侯府綉娘——錦香。
與此同時,蓮慶忽然想起了一些舊事。
臉上變色之餘。
眉心,悄悄擰成了一個結。
就在她怔神之際,右腳一不小心踩空!有幾顆細碎的石子滑落下去,發出細碎的聲響。
驚得她趕緊用力捂住嘴,身子往後縮了縮。
生怕再發出丁點兒動靜,被對方給發現了。
錦香的呻吟聲,斷斷續續,細細綿綿,彷彿隨時有可能斷氣一般。
蓮慶藏在假山後面,強忍住胃海滾滾翻騰的不適感。
臉色白得嚇人。
那聲音裡頭,她可聽不出,有哪怕一絲……魚水之歡的意味?
更像是,一場緩慢殘忍的血腥凌遲……
……
……
「賤人!」
『啪』地一記大巴掌,震耳欲聾。
響徹在這一座後院裡頭。
一下子,打斷了蓮慶遊離的思緒。
她貓在假山後面,忍不住,悄悄向上,又爬了三寸。
抬眼,就見李管事右手僵滯半空,仰著腦袋,左手死死捂著後頸,面目猙獰,踉踉蹌蹌,整個人連連向後退了兩步。
臉上的橫肉,一道道,就跟被刀子切過似的。
難看之極!
只聽他繼續怒喝道。
「賤人!你要什麼?本管事便給你什麼!就連那個瘋丫頭的調令,本管事也硬頂著紅夫人的壓力,為你消掉了!」
「你他娘的居然還敢背叛老子?!來這一招?錦香啊錦香,看來是本管事平日太寵你,把你給寵壞了……」
「早知如此,當初林清河那老匹夫相中你的時候,就該把你這正主兒綁上車!」
「而非……叫十三娘那蠢丫頭,做了你的替死鬼……!」
「你閉嘴!」
錦香像是被刺痛了一般,倏地尖起嗓子,高聲喝道。
她雙手撐地,呸的往地面吐出一口淤血。
緊接著,迅速轉過臉,一雙杏眼,狠狠地盯著對方!
眼白凸出,一改往日嬌嬌柔柔的形象,渾身上下往外散發出一股類似烈酒的辛辣味道。
鼻腔裡頭,發出一聲厭惡的冷哼。
咬牙切齒道。
「今夜,我便替十三娘跟那些慘死的姐妹們報仇,先殺了你這狗東西!」
「然後,再趁著青元節那晚……殺了林清河那個畜生……!」
「區區一枚綉針,就想要本管事的命?你這蠢婦!」
「若非本管事念及舊情,加上你這具身子,勉強還算可口……賤人!你當真以為?憑你私下做的那些壞規矩的事兒……本管事不會追究?」
「……定遠侯府的巫醫,豈能自貶身價,診治你們這些卑賤的下奴?!」
李管事說罷,停止了演戲,不屑地冷冷斜了她一眼。
迅速站穩了身子,右手習慣性的漫不經心扯了扯,唇角邊那兩道八字鬍。
左手,則幽幽從後頸拿了下來,緩緩伸到女子面前。
一點一點,往外攤開。
掌心裡邊,赫赫放著一塊暗灰色石頭。
那是……一塊磁石。
而磁石上邊,緊緊貼有一根針尖帶血的繡花針。
但是,繡花針並沒有變黑!
換言之——
這一根針,完全沒有毒!
而原先有毒的那一根,不曉得何時……被誰給換掉了……
「……」
錦香見了,眼睛里的光,瞬間黯了下去。
面容頹敗,像一朵被迅速抽幹了所有水分的花,沒有了生氣。
……
……
蓮慶趴在假山後面,默默凝視著這一幕。
腦海中,迴響著剛剛李德海說的那些話。
胸前裡頭情緒一時間無比複雜,唇角不由得向上牽了牽,她輕輕笑了笑。
然而,那笑容——卻諷刺之極!
她以為,海叔查到的……就已經是全部的真相了。
沒想到,其中,還另有隱情。
十三娘……
竟成了錦香的替死鬼?!
……
……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呢?」
「……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錦香縮在地上,身子蜷成一團,痛苦的兩手緊緊抱住頭,不住低喃道。
彷彿她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樣,滿臉絕望。
「你這蠢婦,以為一心對人好,人就會一顆心對你嗎?」
「罷罷罷!正好,本管事也玩厭了你這蠢婦。新進那個叫月娘的小奴兒,雖也是個蠢東西,但那具身子,足夠本管事享用一段時日了。」
「賤人,你就老實待在這兒,變成那條惡畜的口糧吧!」
李管事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橫肉,紋路愈發狠厲分明。
提起腳,毫不留情地朝錦香連踹了好幾下。
狠狠將她踹到在地,吐了好幾口血之後,還不解氣!
他又彎下腰,揪起錦香那一頭青絲,將她整個人跟拎兔子似的,從地面提起來。
右手,五指大張開。
啪!啪!啪!啪!
連續四五個大耳刮子用力扇過去!
錦香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一下子腫地跟發酵饅頭一般,映照著月光,紅通通的一大片。
模樣看上去,凄慘無比!
偏生疼成這樣,她的雙手,竟還下意識抓住李德海的手。
神志不清,氣若遊絲,苦苦哀求道。
「……別……別碰她……管事大人,奴家求求您了……」
「是奴家錯了!是奴家錯了!您別生氣,奴家會認真悔過的……」
「求求您……再給奴家一個機會吧……再給奴家一個機會吧……」
「……奴家日後……日後,盡心儘力,定會好好服侍您的……」
「哼,瞧瞧你現在這樣兒,真他娘的倒胃口!還妄想再服侍本管事?」
「給臉不要臉的賤人!」
「死一邊去!」
李管事聞言,像扔垃圾般,將錦香一把拋到地上。
扔出去老遠。
後者,當即又唔的被逼吐出一口血來。
李管事見狀,嫌惡地皺起眉,從袖子裡邊,慢騰騰抽出來一柄烏黑匕首。
同時,深深地看了地上趴著的女人一眼。
以及過往種種恩愛片段,眉眼一時變得略微有些複雜。
但一想到這個女人,為了那些個沒用的賤奴,一次又一次,壞了侯府規矩不說!
現如今,居然還為了外人妄圖暗殺自己?!
倏然,面色陰沉如水。
下一秒,不加猶豫,唰的抽掉刀鞘。
刀鋒直朝錦香心窩捅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