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角力
「誰准你們放下武器的？！」
「一群廢物！」
「他就一個人！你們怕什麼？！」
「拿起你們的勾戟弓箭！馬上！殺了他！」
「誰取了這逆賊的頭，本大人百夫長的位置，就是他的！」
阿骨打失望歸失望，但智商沒並有斷線。
先將其痛罵一番，再分析優劣對比條件，最後拋出一枚香甜的餌，以官位為誘惑。
縱使是一群老爺兵，到底還是大周男兒，骨子裡頭還留有幾分血性跟向上攀登的野心！
哐啷！哐啷！
武器跌落地面的聲音，
隨著他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落下，不禁停住了。
原先扔掉武器的人，一個個又都開始蹲下去，彎腰重新將武器撿了回來。
雙手使勁握緊，高高舉起。
尖峰處，對準了馬背上的蓮慶！
……
……
局勢突然來了個大逆轉。
蓮慶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畢竟，阿骨打是從最下層一步步拼到了今天這個位置。
怎麼樣，也不可能是個徒有蠻力，只會上戰場殺敵的無腦武夫？
但他徹底估錯了一點。
那就是——
右軍之中絕大部分兵士，他們良好的出身，註定了。
他們根本無需像那些打小吃糠喝稀，連半口饃饃都當成絕世美味！
一直泡在苦難缸子裡頭，好不容易熬大成人，迫切需要掙得軍功改變自身階級地位，養活家裡老弱婦孺的左軍漢子。
那般拚命！不怕死！
前者，天生命貴。
後者，天生命賤。
所以，眼下就算他們全都重新拿起武器，瞄準自己的腦袋。
蓮慶，也有法子應付！
她環視一圈，眾人神色各異的臉，寒臉肅聲道。
「主官身死，旗下兵卒，照軍法，全都會當作逃兵處理！」
「一律……跟著陪葬！」
「按我說的去做，你們才有活命的機會……」
「……想當百夫長，首先，得有命在！」
……
……
話剛落，沉靜的雪山上，呼啦啦颳起了好大一陣風。
寒風獵獵，裹雜著紛紛揚揚的雪花。
像一片片冰刀子，下在在場每一個人臉上。
凌亂的髮絲瞬時迎風颯舞，遮去了蓮慶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隻猩紅的左眼在外頭。
給人感覺，彷彿那隻左眼裡頭藏著來自煉獄的修羅惡鬼一般！
她剛剛的話，語氣要比之前加重了些。
令在場眾人握住武器的手，不禁悄悄沁出了熱汗。
形勢，一時間僵持不下。
阿骨打見狀，心中連連破罵，飯桶！廢物！
本欲再度開口，再一次將局面扭轉過來。
熟料，這一回卻是蓮慶搶先一步。
先發制人！
她開口說道。
「諸位放心，此次事件，所有責任將由我一人承擔！」
「並且，我再說最後一遍……統統放下武器！」
「如此，我便不殺他，你們也可性命無憂。若是有違此言，我蓮書他日定遭天打五雷轟！且死後必下十八層地獄！」
「聽好了！我只數三下，你們自己決定。」
「別聽他胡說八道！弓箭手，我命令你們，馬上射穿這逆賊的腦袋！」
阿骨打雖不知這小兵骨子裡打得什麼主意，為何突然又要饒了自己性命？
但他很清楚一點。
一旦一個長官喪失對於旗下軍隊的領導權，那麼，無論他是否有命在，下場……都絕不會好到哪裡去？
阿骨打越想越氣，見無人理會他。
不由得怒急昏頭，氣急敗壞狂吼道。
「你們這群飯桶！一個個耳朵都聾了嗎？！」
「……」
「一！」
「殺了他！娘希匹的趕緊動手殺了他啊！」
「二！」
「一群不聽軍令的廢物——！蠢豬——！」
「……」
「三！」
……
……
鐺啷！鐺啷！鐺啷啷！
矛戟劍器接連跌落撞擊在地。
聲音比剛剛還要連貫響亮許多。
這個時代的人們，對於神明跟祭祀極為迷信推崇。
是故，剛剛那一刻，他們選擇相信某人立下的毒誓。
而蓮慶很清楚周人這一特點，方才故意說話說得很大聲，並且，將自己將一力承當責任這句話擺在最前邊。
間隙，眼角的餘光，掃過山腳下那些燕北村民爭先恐後撲火救人的身影。
胸口那股子壓抑的沉重感，稍微變輕了一些。
同時，對自己這種主動作死的行為，打從心底，生出幾分嘲諷意味。
對於山腳下那些燕北村民而言，最大的危機。
暫時，應該算是過去了……
但遠還沒有到可以鬆懈的地步！
如果說，最開始，蓮慶是屬於身體本能一時衝動的話，那麼，此刻她是在很認真地在思考著。
怎樣在損失最小的前提下？
協調出一個相對所有人來說，比較好的結果。
以下犯上，企圖謀殺上官！
巧言令色，煽動軍隊嘩變！
其中，無論哪一條。
單獨拿出來，妥妥都是死罪！
縱使將她千刀萬剮……也半點不為過！
……
……
說又說回來。
蓮慶打一開始，根本沒敢賭，這支小隊里所有人，竟然都被自己三言兩語，給煽動哄騙成功了……？
她當時初步預計，有一小半就已經很不錯了。
難怪，左中右三軍之中。
右軍的將士最為被人不屑及鄙視！
如此輕易便被人唬住，不反抗，也不多加考慮，就直接放棄營救自家長官甚至是向上晉陞的機會。
像個白痴般，任憑對方擺布！
對方說什麼，便是什麼！
哪怕這個人是自己——
蓮慶依然對眼前這群一起共事過的同夥袍澤，產生一種非常失望的情緒。
她當初為了進右軍，每天每天，練習量大到一度練得近乎四肢麻木。
就連稍微吸一口氣，身上每一塊肌肉都跟被浸在油鍋里噼里啪啦油炸了似的，火辣辣地疼！
一度整夜整夜無法入眠。
不過。
也正因為此，才換來後面軍中半年一度的校場比武大賽上。
一舉奪魁！
從一個因為做飯太難吃，不會幹雜務，導致人人嫌棄，地位卑微的伙頭兵，一躍而成軍營裡邊，炙手可熱，眾相討論的新人！
那個時候，蓮慶給自己未來制定的目標計劃，非常清晰！
就是借校場比武大賽為跳板，直接去陞官上位速度最快的右軍！
雖然在此之前，對於右軍裡邊一些軼事，她已有所耳聞。
但終究，還是被自己的野心蒙蔽了雙眼。
進去后才發現。
右軍的弊病，遠遠要比她當初所預想的……還要來得嚴重地多！
可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
首要問題——
是一旦自己鬆手，將阿骨打放開？
接下來毫無疑問，肯定會迎來他的瘋狂報復！
但局面總這麼僵著，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
蓮慶微微側過臉，隔空遠遠看了眼山腳下那群站在雪地裡頭，一動不動，久久凝望著自己的老弱婦孺。
用力抿了抿乾裂的唇。
很快做出了決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