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人一世一修行
少女雖生得單薄瘦弱，彷彿風輕輕一吹，便會如蒲公英般飄走似的。
但那一雙，比修羅還要冰冷血腥的眼睛裡頭，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似乎殺人於她而言，不過就跟輕輕一伸手，摘了一片樹葉般尋常。
要知道，無論是多高明的殺手，捕捉到獵物的那一瞬。
或多或少，都會有一絲獨屬的情緒或怪癖泄露出來。藉此，遮掩心底那抹最真實的情緒。
比如他，殺人時喜歡微笑，喜歡風雅，喜歡故意表現出，一派超然的宗師之態。
半縷輕風過，人頭沒百草。
又比如，獵殺榜上排行第三的高手，蕭立人！
殺人時，喜歡吃栗子，還非得是煮好后，晾曬過一炷香時間的河州板栗。
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必須是整一炷香時間。
吃完后，會將栗子殼，全數塞進獵物的嘴裡。
……
……
眼前的少女，卻不同。
她一連串攻擊乾脆利落，即便是偷襲，時機亦卡得恰到好處，沒有半點多餘。
最後那三支箭，根本就是個幌子，目的，只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打從一開始，就瞄準了自己的身後！
不僅如此，這名少女，她臉上的表情，從剛剛到現在，完全沒有變過！
平靜。
是的，她太平靜了！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此刻的殺人手法……那便是，認真！
她在十分認真地殺死自己！
可殺人這種事，怎麼能用認真來形容？
除非，對方已經將它，修成了一種本能……
……
……
意識到這一點，中年人越想越害怕，喉頭開始有些甜，嘴角強行重新牽出了一縷笑容，那笑容，看上去似乎比黃連還苦。
逃，必然可以保命！
可自己今夜若是被一個小姑娘給嚇得屁滾尿流逃了，日後這件事萬一傳揚出去，莫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退一萬步說，任她箭法再厲害又如何，到底，不過是個不會修行的普通人罷了。
難道他堂堂修行者還會被個射兩下小箭的普通小姑娘給幹掉？
今夜，怕是所有人都不能留了……
主君那邊，再另行交代吧！
下定決心后，中年人決定立即使出本命術法，不惜自損壽命，也要迅速殺死現場所有人！
咦，怎麼回事？
中年人突然感知不到半點靈力，不僅如此，他的身體正在脫離控制，自動蜷縮成一團，整個人咋一眼看上去，活像一隻呆蠢的鵪鶉！
他的喉結，上下一抖一抖，嘴唇泛起一片黑紫色，像極了盛夏暴雨來臨前的天空，昏暗而陰沉。
中年人上下唇，一張一合，拚命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十根手指頭，死死抓著喉嚨口，啊啊啊，發著干啞的嘶聲。
脖頸處，被自個兒抓出了道道血絲斑駁，指甲裡頭，全是紅白交錯的血肉！
一雙眼，猙獰地盯死蓮慶，裡頭各種情緒複雜交錯翻湧，似有千言萬語欲暴涌而出。
卻偏偏，半個字都說不了！
好……
好狠毒的小姑娘！
劍上居然……
居然還浸了劇毒？！
蓮慶原本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
此刻，遭其紅眼怒視，像是猜到了對方腦子裡頭在想什麼，那張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她唇角微勾，歪起小腦袋瓜子，沖對方輕輕一笑。
揮了揮左手，親切地打招呼道。
「嗨～」
中年人聽了，愈發氣得五臟俱焚！
恨不能衝上去一口活活將她咬死！
完全沒有注意到，即便在勝負已分的格局下，少女握劍的右手力道依然沒有絲毫鬆懈。
十指指骨處，仍舊白得厲害。
……
……
我來自山川。
我來自遠方。
我來自那座盛夏滿院都泛著蓮花香氣的府邸。
我雙手染血。
我心如蛇蠍。
我是從十方修羅地獄里好不容易逃出來的惡鬼。
我射不死你就砍死你！
砍不死你就毒死你！
總之，我要殺死你！
這場於中年人而言，本該是勝券在握的刺殺，沒來由的，被一名突然殺出來的少女，一劍終結！
說實話，真心算不得冤枉，要怪，只能責怪命運從來都是如此，如此地出人意表。
偏偏，叫他今晚遇上了她！
他以為，自己絕不會失敗。
因而，驕傲霸道從容，早早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卻不想，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隻自大的可憐蟲罷了。
……
……
中年人的七竅，漸漸開始有黑血流出。
由於這毒太過狠辣，身體非常痛苦，他的雙手，抓完脖頸還不夠，又開始用力去摳地面，摳得十個手指甲裡頭全是黑泥草葉。
到最後，十個手指甲都活脫脫剝落了，地面，多出一長串一長串烏黑的血絲。
他的五官，開始劇烈扭曲，變得活像一團煮爛地黃棉花。額頭，一根根青筋暴凸，幾欲衝破頭皮爆裂開來！
月兒冷冷地照著，夜風靜靜地吹著。
中年人開始滿心期待死亡的到來。
可偏偏，時間流逝地那麼的慢，以至於毒入骨髓，鮮血從他的雙眼汩汩流出，眼前一片茫茫血色，他都完全沒有意識到。
滿腦子只想著趕緊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好了，快點死了就好了！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快點死吧！
快點讓我死吧！
死了……就不痛了……
死了……就可以解脫了……
他是獵殺榜上排行前五的高手，縱橫殺場二十餘年，刺殺過的人，不下八千，也有一萬。
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有王公貴族，也有平民百姓，甚至，還有卑賤地奴隸！
他只要心情不好，便想殺人。
一念起，想殺便殺，飛刀至，人頭落。
平生，最講究快意縱橫，恣意逍遙，殺出一派風雅之態。
而今，他就快要死了……
他終於開始明白，那些被他取了性命的男男女女，為求生而掙扎哭泣哀求瘋癲時臨死前腦海裡頭那份最真實的情緒！
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