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覆手為雨
宋驁確實言出必行的等到了日落，才囑咐梁瀟將族人們一一喚醒。草原上的征戰與中原不同，他們大多崇尚君子主義，打個仗都如同上門拜訪一樣，提前預約。
這件事，宋驁還是從托婭那裡得知。他想，托婭此時定然對當初的信任悔恨不已。
將手中烤好的鹿前腿肉又拿到火上烘烤了幾圈，宋驁遞給身邊的南宮燁，笑眯眯道：「你說，我們就這樣一直躲在山裡，他們會不會傻兮兮的死守在山下？」
南宮燁一怔，好笑的搖了搖頭，「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肉的焦糊味在冷冽的風中飄散，宋驁吸了吸鼻子，眯著眼睛一臉的陶醉。
「我就只是好奇，草原上的規矩都不符合常理。」
「這就是為什麼，沒有人算計到他們身上的原因。」頓了頓，南宮燁又接著說道：「不過，你該算是個異類。」
宋驁撇了撇嘴，沒有在多言語。看上去，他對今晚的戰爭一點都不擔心，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若開始就輸在起跑線上，那麼後面不知道要多努力，才可以震懾住對手。
梁瀟老遠就嗅到一股濃烈的肉香，他下意識吸了吸鼻子，開心的朝著宋驁所在的方向跑去。
幾百個壯漢遠遠跟在他身後，各個都一副沒精打採的樣子。白日無論睡眠多麼充足，都沒有辦法彌補夜晚欠缺的那幾個時辰。
曼文至今見到鹿肉，都臉蛋通紅，極為羞愧的樣子。反倒是宋驁自打事情過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拿這樣的尷尬說事，讓曼文暗地裡鬆了口氣的同時，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
「都抓緊時間，把肚子填飽了。接下來，就要看你們的了！」
壯漢們粗魯撕肉的動作一頓，半晌，像打了雞血一樣，每個人都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宋驁冷眼看著他們的不知所謂，嘴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意，「記住了，打不過就跑。必要的時候，必須賣掉已經受傷的族人。」
「你是在嘲諷我們嗎？」其中一個壯漢狠狠咬了一口鹿腿肉，恨恨問道。
宋驁搖了搖頭，樣子極為認真，「我從不開玩笑，希望你們也能正視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否則，一旦出現了什麼問題，我概不負責。」
壯漢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和恐懼。他們害怕自己受傷，被族人無情的拋棄，跌倒在冰冷的土地，生死不論。
「你們在害怕什麼？」宋驁站起身，大聲喊道。
壯漢們幾乎是下一秒，立即回答道：「宋公子，我們不害怕。」
「不想丟掉受傷的族人，你們難道不是害怕面對這樣的狀況嗎？」
他話音剛落，就是死寂的沉默。沒有人在開口反駁宋驁的話，也沒有膽敢說一些不拋棄不放棄的誓言。每損失一個人，對他們來說代價都是無比巨大的。所以，每個人都明白自己存在的重要性，卻也同時害怕面對這樣的殘忍。
「如果有人不能做到我說的話，可以退出！」宋驁眼眸犀利的環視了一周，最終定格在最先開口的那個壯漢身上，「我不強迫任何一個人，卻不代表我能容忍他去拖累別人。」
「宋公子，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做很過份嗎？」
有了一人打頭陣，那些本就心有不服的壯漢，紛紛開始譴責宋驁的冷酷。
「就是，宋公子，難道我們的生命就這樣不值得被重視嗎？」
「宋公子，你說話啊！」
「宋公子……」
宋驁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好似沒有聽見他們的話一樣。南宮燁挑眉看著不動聲色的梁瀟，好奇問道：「你不去幫他？」
梁瀟翻了個白眼，開口說道：「宋驁是誰？哪裡用得上我，這種事還用問？」
南宮燁覺得，他又一次被梁瀟鄙視了。擺著一張臭臉坐在原地，心裡碎碎念著。
不就是徒弟嘛，又不是不能罰.……
梁瀟油然而生一股寒意，他警惕的看向一臉「坦然」的南宮燁，迷茫的撓了撓頭。
宋驁靜靜聆聽著每一個人的譴責，或多或少都帶有一絲怨氣。他並不覺得自己錯了，也不覺得這些族人有多過分。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他是一個統帥。站在他們的立場上，只不過是一群無家可歸的浪人。
「說完了？」
宋驁抬起頭，看著每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們各個臉上都寫著對自己的不滿和排斥，絲毫不加以掩飾。
「既然說完了，就換我來說。」
「你們是昆崙山的頂樑柱。每一個人，對你們的家人來說都是至關重要。昆崙山資源很快用盡，到時統領必然被迫帶領你們下山。」
「告訴我，草原上的哪一個龐族，願意接受一群崑崙奴！」
他這話說的絲毫不客氣，完全沒有給壯漢們留情面。曼文與統領並肩站在後頭，沒有出聲阻止，顯然是默認了宋驁的做法。
宋驁環視了一周，見沒有人想要開口反駁的意思，接著說道：「戰爭不是兒戲，沒有人會去計較你們的私心。但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你們的抗拒心理，為了一個已經沒有辦法自保的人，喪失掉自己的性命。」
「現在，大聲告訴我，值不值得你們這樣去做。」
壯漢們沉默了，他們沒有回答宋驁的話，宋驁明顯也沒有指望他們來回答自己。
但很顯然，起初那些自以為正義凜然的人，開始收起了對宋驁的不滿，逐漸陷入了沉思。
宋驁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物極必反，他能做的已經是極限。至於後面的路，就要看他們配不配合自己了。
南宮燁遞給宋驁一塊鹿肉，外酥里嫩，肥而不膩的恰到好處。宋驁享受的眯起眼睛，心裡那一點煩躁之意頓時緩解了不少。
「你想讓他們儘早看清戰爭的殘酷，這種辦法明顯是最有效也是最殘忍的一種。」
宋驁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天色，深深嘆了口氣：「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給他們適應了。」
這話不知說的是他們，還是說的他自己。但南宮燁卻還是聽懂了，他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眼眸劃過一抹心疼。
他的傲晴，這般出色的女子，本該風光一世，何須受這種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