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三個劣勢

  袁紹摸了摸自己頭，脫去頭冠，上面的頭髮竟已白比黑多，可見這段時間以來，為了打敗公孫瓚，他也是承擔了一系列的重壓。


  戰爭涉及到千千萬萬人的性命，對於其中一方的頭腦來說，更是事關身家性命，和整個家族的存續。在袁紹這個位置上，每一個決策，每一次人員調動，必須慎之又慎，一連串的失算累積起來，就有可能會導致敗局。


  袁紹看見了袁熙，打了聲招呼道：「顯奕，你在做什麼？」


  「鍛煉身體？」


  「鍛煉？」


  大概是有些奇怪吧。這個年代的人們，絕大多數工作都是體力活。尤其是農民，大半時間都在田埂上，除草澆水，要花很多精力照料自己的莊稼，而商販走卒，公卿官吏，閑暇時間也是十分可貴的。因此大家都沒有什麼鍛煉身體的概念，有時間拿來歇口氣多好啊。


  「馬上就要出發了吧……」袁紹歪著頭，想了想道：「這段時間多去陪陪你娘，要去很久呢……」


  袁熙道：「爹打算什麼時候南下？」


  袁紹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自從高覽被趕出了先登營，父子倆的關係又變得如原先那般隔閡，基本上有些事情，袁紹不會向他提起。比如後續誰來當先登營統領，這個問題現在還沒有定論，但袁紹心中應該有自己的主意。


  袁熙見他不說話，又道：「孩兒打算在幽州訓練一支精兵，幽州盛產馬匹，若能組織一支騎兵，到時候南下兗州，必能派上用處。」


  既然不給先登營，那就自己訓練一支軍隊。


  袁紹又看了他一眼，眉毛舒展開來，背向他負手走上了三步。他的背微微有點駝，幾根髮絲在晨風中被吹得向後飄了起來，在人前，他時不會露出這樣的姿態的，背和腰總是挺得很直。但歲月終究是留下了痕迹。


  「顯奕，先前你來找我時，我其實是知道你的意圖的……」


  「哪次？」


  「我剛剛回鄴城的時候。」


  袁熙想起那時剛剛因為貂蟬的事情和袁尚翻臉，又因為孔順的事情得罪了大哥袁譚，兄弟反目，暗暗別著苗頭。袁譚和袁尚都有自己的心腹，唯有他是孤家寡人一個。為了防止信息不對稱，被這兩個人坑了，他直接去找袁紹，想通過坦誠的對話，取得一些平衡。然而，卻被袁紹給拒之門外。


  「為父知道你的來意，也知道你們兄弟們之間的事情……」


  「爹你知道？」


  「呵，爹還沒有老眼昏花到那個程度，這點小事……對了，那個叫做貂蟬的女子，現在在什麼地方？」


  袁熙差點被他突然的發問打亂了陣腳，連忙道：「孩兒的婢女珠兒前些日子回鄉了，到現在也沒回來，就讓她暫時當個婢女。」


  袁紹突然詭異地笑笑，道：「你可真行，連老子看上的女人都搶……」


  袁熙緊張地躬身道：「這個女子魅惑人主，比之褒姒妲己也不為過，孩兒也只是為了大局著想，才擅自做了主張，望父親不要見怪……」


  「去你的！」袁紹迴轉過身來，一隻手搭在他躬下的肩膀上，說道：「為父戎馬半生，還會吃不住一個女人？你以為我是董卓那種貨色。當年董卓要廢立皇帝，埋伏了兩排刀斧手，為父當場就敢當著他的面拔劍，那逆賊，色厲荏苒，我早就看出他不是能成大事的，只是沒想到最終是敗在一個女人身上。為父怎麼可能重蹈他的覆轍？不過算了，這次你也是一片孝心，我就不追究了。那個貂蟬，就留在你那邊吧。」


  「謝父親。」


  「你這小子也就是年輕，給你娶了一個國色天香的甄氏，你還不滿足，又看上了王允的歌姬，可得小心身體喲。」


  「這……孩兒不是這個意思……」


  「別裝了，真名士自風流，為父年輕時也是放馬縱歌，這一點咱們父子倆倒是一樣的。」


  袁熙因為長相和身高問題，一直得不到自己父母的看重，即便是穿越過來的，也處處能感受到這種差別待遇。這一次袁紹能主動說起父子倆，說明對他已經漸漸開始接納他了。


  袁紹感慨道：「想當年我因為親生父親去世，寄人籬下，處處受到自己兄弟的刁難。不過好在，也認識了不少朋友。曹操，也是其中之一。」


  袁熙聽他提起了「曹操」，於是問道：「父親覺得曹操為人如何？」


  「頗有才智！」


  袁紹緩緩向前踱步，袁熙便跟在他身後。


  「他這個人，即便是在我們這一群紈絝子弟中，也是反應極快的。一群世家子中，他的身份最是特殊。他爹做了司隸校尉這麼多年，最後花了巨資買了三公之中的太尉，一時淪為笑柄。終究脫不了閹人之後的罵名。他因為這個身份，也是很苦惱，數次和我說起過，看得出很是在意。」


  袁氏是四世三公，標準的那種三公，靈帝後期，三公的官爵明碼標價，只要有人出得起錢，就能買個三公回去過過癮，於是這三公便不值錢了。但袁氏的三公還是值錢的，真正的世家，門生滿天下。所以，袁紹看待曹操，一直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如今，這昔日的好友，成了最大的對手，想必兩人心中都是大為感慨吧。


  袁紹道：「昔日討董卓聯軍解散之際，曹孟德問我將來準備去哪裡？我說，據河北之地，南面稱霸。觀河北之地，兵甲眾多，人口稠密，且並幽州之地后，已無後顧之憂。而他自譙縣起兵，一直東征西討，周圍一直有強敵虎視眈眈。一旦戰火起，孫策，劉表必趁火打劫，令其難以周全。這是其劣勢一。」


  「那劣勢二呢？」


  「河北倉廩充足，民生安定。而河南災荒遍地，民心不穩，百姓流徙輾轉，萬一有變，將草木皆兵。此其劣勢二。另外，我軍有大把的時間休整待戰，而河南的士卒征戰經年，已是疲憊不堪。以精兵對疲兵，此其劣勢三。」


  「爹真是高見。」


  袁紹呵呵一笑，道：「顯奕，這兩軍對壘，比的是大局勢，大氣運，不是某個士兵，某支軍隊可以決定勝敗的。我十萬大軍就這麼壓過去，他曹操內部的軍心，就散了大半。這就是勢！就像是下棋，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你知道最近南面有多少人遞來了投誠信么？這些豪門望族說，只要你袁公南下，我們必定起兵響應。嘿嘿……」他啞然失笑道：「仗還沒打，已經這個樣子了……逢紀田豐他們在爭論，有的說要儘快出兵，有的說要謹慎，為父就這麼等著，看看曹操能不能穩下陣腳來，等他好不容易穩下陣腳，再來個釜底抽薪。」


  「顯奕，你到了幽州，好好埋頭學習，地方上的工作，不是那麼容易。不要想那麼多，還是要腳踏實地。」


  這句話，算是對袁熙要訓練一支幽州精騎的回應。


  他拍了拍袁熙的背，一副做父親的諄諄教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