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這段時間, 每天夕陽下的校園裡，都會此起彼伏地回蕩著長拳口令或古色古香的樂曲，在田徑場里, 在禮堂前後, 在宿舍區樓下, 在一切能夠容納學生方陣的空地上。
每個學院，每位學子，他們或在覺醒長拳，拳拳生風, 或在五禽戲, 招式飄逸。
傍晚這樣的練習時間，也充分照顧到了夜行科屬的同學, 讓大家得以共同訓練。
林霧他們院的五禽戲方陣, 因訓練計劃啟動較早, 有幸在田徑場上佔到了一席之地。
但操場上的學院還有許多，場面極其壯觀，更要命的是各院音箱交織。
「氣勢調息……」
「第三式, 鹿抵……」
「第一式，虎舉……」
偏這個五禽戲的古箏曲還極其舒緩，林霧總是聽著聽著就走神, 然後便陷入靈魂三連問的茫然——第幾式了？我該聽哪個五禽曲？？我是哪個學院來著？？？
好不容易熬到晚課時間，提前半小時就坐進教室的林霧，一邊等上課, 一邊第一千次羨慕王野。
林霧：為什麼你就可以不參加集體表演賽！
王野：[機械人的快樂你不懂.jpg]
——由於機械院要為開幕式出一個大彩車, 所以機械院的集體表演取消，空出的訓練時間，集中全學院之力, 用來製作彩車。
但彩車就一輛，怎麼可能每個同學都能插上手，基本是幾個技術大牛在弄，像王野這樣的平白落個清閑。
林霧趴在書桌上，看哪兒哪兒都是檸檬樹。
王野：練完了？
林霧：嗯。
王野：哪兒呢？
林霧：教室唄。
王野：這麼早？
林霧：[上山（劃掉）上課不積極，腦袋有問題.jpg]
王野正慢悠悠往宿舍樓外走，乍看見林霧發來的表情包，愣一下，然後樂了。
這是他很久之前給林霧發過的，沒想到不僅被人隨手存了，還進行了二次創作。
林霧：對了，運動會你報項目沒？
運動會這個事兒，王野從頭到尾就沒什麼興趣：沒，你報了？
林霧：400米，1500米，還有4x400接力[墨鏡帥氣.jpg]
王野：……
林霧：你給六個點是什麼反應！
王野：你練個五禽戲都鬼哭狼嚎的，就這體格還參賽？
……他啥時候鬼哭狼嚎了！
頂多就是，就是和王野賣賣慘嘛，又沒和別人賣。
林霧撇撇嘴，越腹誹越沒底氣。
王野又發來一條：要不我提前把別的院參加這幾個項目的同學叫過來聊一聊？
林霧：[請停止你危險的想法.jpg]
王野：逗你的。
林霧：我知道。
王野：但如果你真需要……
林霧：沒有如果！
燈火初上。
王野在通往教學樓的路上看著手機，嘴角一直揚著，英俊的眉宇間，難得的明朗。
林霧在教室里猶豫再三，還是很沒骨氣地敲下文字：運動會那天，不許請假，坐看台上給我加油聽見沒。
手機微震。
王野回復：給你揮一面必勝大旗。
林霧：……你認真點。
王野：[截圖][截圖][截圖]…
林霧一口氣收到王同學七張圖，全是某寶截圖，每張截圖裡都是一面顏色鮮艷寫著「威武必勝」的大旗，而且顏色還各不相同，赤橙黃綠青藍紫，能組一道彩虹了。
王同學用實力告訴你，野哥是認真的。
王野：趕緊的，選一個應援色。
林霧：……
這天前半節課林霧沒幹別的，就規勸王野了，最後總算把「搖旗吶喊」這種可怕的想法從王同學心裡抹除，改為「默默祝福」就好。
林霧從中得到一個教訓：千萬不要輕易向王野索取，哪怕只是要一個求抱抱、舉高高，他都可能用力過猛，讓你體驗一把天旋地轉大擺錘。
接下來的一周，全校都在這樣緊鑼密鼓的訓練和準備中度過。
333宿舍除了林霧，李駿馳和夏揚也都報了項目，並通過了學院選拔賽。
李駿馳是一萬米長跑，以駿馬之姿，打敗了駱駝、鴕鳥等一種耐力型科屬的選手。夏揚報的跳高和跳遠，並毫無疑問地包攬了院內選拔賽的兩項冠軍。
閑人只剩任飛宇，於是他非常自覺地肩負起後勤工作，除了收拾宿舍衛生，還在操場上陪著室友們訓練，看看包，買買水，為兄弟們提供最大助力和保障。
一晃到了周末，距離運動會還剩三天。
林霧這一陣訓練得又有點作息混亂，周日這天凌晨五點睡下，早上八點就起來了，習慣性地摸手機看時間，卻瞄到了手機日曆的小提示。
愣愣看了一會兒，他收斂眼底情緒，轉頭和室友們輕快道：「今天是母親節。」
正在洗臉的李駿馳頂著一臉活性炭洗面奶抬頭：「對哦，五月份第二個周日。」
夏揚剛睜眼，聞言一個激靈，徹底醒了，不光醒了，冷汗都出來了：「幸虧你提醒，我得趕緊給我媽發信息，不然這不孝子的罵名我能背到大四畢業。」
已經起床的任飛宇，攥著個手機翻來覆去猶豫，末了實在沒主意，抬頭問：「光發一句節日快樂會不會顯得敷衍？要不要再搭配個紅包？」
夏揚無語：「紅包誰的錢？不也是他們的，回頭你沒錢了還得跟他們要，信我的別費勁了，發一句節日快樂加一朵玫瑰，就一個字兒，倍兒完美！」
任飛宇：「你這都仨字兒了……」
林霧看著自己剛發出去的信息：媽，母親節快樂[玫瑰]
……夏揚絕對偷窺了！
「嗷嗚——」
母親回復的速度比林霧預想得快。
媽媽：謝謝。
預料之中，可手指彷彿帶著自主意識，不受控制地點開了母親的朋友圈。
【一早起來就收到了女兒親手做的賀卡[開心][開心]】
林霧靜靜了好半晌，像在看另外一個平行世界。
王野的信息接連不斷發了三條，才把林霧拉回現實。
王野：起床了？
王野：？
王野：人呢？
林霧發現王野在微信里十次找他，有九次開頭一定是「人呢」。
東北話里有一句口頭語，就是見到一個人在找東西，會問他「你幹啥呢，找貓呢」，因為貓最喜歡躲起來。
林霧一個貨真價實的犬科科屬，但在王野這裡，一次次體會「貓科」待遇。
林霧：來了
林霧：現在是早上八點，你就知道我醒了？
王野：你微信運動有步數了。
林霧：同學，這玩意兒從零點就開始計算，零點的時候我倆還在食堂吃飯。
王野：早上七點的時候你微信運動5249。
王野：現在5253。
7:00-8:00，走了4步，通常這種就是在玩手機——近朱者赤，王野同學開始盤邏輯了。
換平時，林霧一定會調侃，可這會兒，情緒像落進慢慢下陷的流沙里，提不起來，也掙脫不開。
王野等著林霧吐槽你大早上七點不睡覺，數步數幹啥。
他甚至都想好了怎麼回——閑的。
逗林霧是一件王野最新發現的，特別快樂的事情。
可等來等去，對面一直安靜。
王野微微蹙眉，眼裡笑意收斂，直截了當地問：咋了？
林霧連忙振作，先回了個：？
又緊跟著回一句：沒事啊。
王野定定看著這過於連在一起的兩條回復，眼裡是貓科動物接近獵物背後時的專註，機警。
驀地，他切出微信看回今天的日期。
一切瞭然。
王野：和你媽聯繫了吧。
林霧愣愣看著微信聊天界面，懷疑王野和夏揚一樣，在他手機里安了偷窺器。
王野：再不說話我去333找你了。
……這什麼人！
林霧：嗯。
王野：說什麼了？
林霧：我給她發了一句節日快樂，她說謝謝。
這些事情，林霧從來不會和別人講。
但王野例外。
就從雪地越野那天開始，從王野說以後不開心就帶他兜風看月亮開始。
王野：這麼挺好么，有來有往，客客氣氣。
……雖然這人總是很欠揍，然後他還打不過。
林霧：我不想要客氣。
王野：這玩意兒不是你想什麼就是什麼，只能是給你什麼，你就拿著什麼。
林霧：道理我都懂。
就是，難受。
王野：越想越難受是吧？
王野：你就是想太多，自己給自己添堵。
林霧抿緊嘴唇，不想說話了。
王野準確捕捉到對面遲遲沒回復的隱含情緒：生氣了？
林霧躺在床上，被子蒙頭，氣鼓鼓盯著手機，就是不回。
他現在無比懷念雪地越野那時候，不多問，不多說，只脫掉外套給他蓋著取暖的王同學。
剛微微變暗的手機屏忽然又亮了。
王野：你媽對你再客氣，不也沒懷疑過你不是親生么。
被子里本就安靜的世界，彷彿一霎靜止。
林霧茫然看著這句，愣是沒讀懂真正意思。
話頭提起來了，王野就不會說一半留一半——
王野：親子鑒定，他倆帶我做過。
林霧反覆看了幾遍，才不可置信地問：為什麼？
王野：覺得我長得不像他倆。
林霧：就這樣？
王野：還有王錦城敲邊鼓。
林霧：你弟？
王野：對，天天說我不是他親哥，後來我爸媽覺得有道理，就帶我去鑒定了。
林霧：「……」
這是什麼人間迷惑？
哪有這樣的父母，他們就沒想過這對一個已經記事的孩子會有多大傷害嗎？
同一時間，正在校外租的豪華公寓里呼呼大睡的王錦城，被一通電話吵醒。
王錦城帶著滿滿起床氣，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機，接起來就吼：「干屁！」
電話那頭是他最死心塌地的跟班之一：「那小子的資料，我徹底查清了。」
王錦城迷迷糊糊：「哪小子？」
「就那天你哥……咳，王野護著那個。」
王錦城本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在聽見王野名字之後，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霍地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