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林霧在床上醒來, 鼻尖微微的涼。
供暖剛停，宿舍里格外冷。
下午兩點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曬落一地明媚, 卻還是無法驅散全部的寒意。
林霧人是醒了, 但思緒好像還在將醒未醒中飄著, 盪著。
夏揚他們都上課去了，宿舍里只有他一個人，空氣安靜而冷清。剛睜眼那一刻，恍惚中, 他還以為在自己的公寓。
寂寞感來得毫無防備。
林霧以前很討厭這樣, 因為一旦被趁虛而入，他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從這種令人低落的負面情緒中脫離出來。
可最近, 他獲得了一個「法寶」, 一個一刀就能斬落9999個寂寞小怪的「神級戰士」。
從枕邊摸來手機, 林霧熟練地調出表情包：[起床啦~上學啦~~.jpg]
王野：幹啥！
林霧：睡覺呢？
王野：[從我想削你的回復語氣中還看不出來嗎！.jpg]
林霧：睡著還這麼快回我？[只要我笑得夠可愛，你就捨不得拿腳踹.jpg]
王野：……
王同學不搭理他了。
但是林霧很快樂，不是從寂寞深淵裡爬出來的快樂, 是從寂寞深淵裡爬出來又在太陽底下撒歡跑半天最後噸噸噸喝掉一瓶冰鎮汽水的快樂。
這就是他最近剛發現的寶貝——
英雄：[王野]
技能：[百分百秒回信息]、[寂寞毀滅者]、[寂寞毀滅者ii]
絕技：[百獸之王的暴走]（該技能觸發時敵我不分，請謹慎）
509宿舍里，英雄[王野]正在自己的上鋪翻來覆去, 瀕臨絕技觸發。
他想再睡個回籠覺，奈何閉上眼，腦袋裡就全是林霧最後發的那個嘚瑟的表情包。
這也就是林霧, 換另外隨便誰, 敢吵他睡覺，吵完了還敢不怕死地發表情包，他都能把對方團吧團吧塞表情包里。
「嗡。」
剛放下的手機又震了。
王野繼續閉眼, 假裝沒聽見。
一秒。
兩秒。
假裝失敗。
王野煩躁地睜開眼，索性也不睡了，直接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拿過手機。
林霧：[困.jpg]
表情包里打哈欠的q版小人兒，臉蛋圓圓的，看得王野這叫一個手癢，簡直想伸進屏幕里狠狠捏兩下。
王野：困就睡覺！
王野中午才睡，現在困得抓狂。
林霧：可又睡不著……
王野：睡不著你就折騰我，是吧？
林霧：那以前你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我還給你唱歌呢。
王野：「……」
野性的直覺帶來一種不太祥的預感。
林霧：現在換你催眠我了，隨便唱什麼歌都行，我不挑。
林霧：[來吧，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jpg]
果然。
王野抬眼環顧509。
葛亮在床上刷手機，原思捷在床上打電腦，江潭穿著三九天的厚羽絨服坐在桌前看專業書——今天下午沒課，509陣容齊整。
總算找到個還算冠冕堂皇的理由。
王野：宿舍有人。
林霧：我當時宿舍也有人，還都睡覺呢，我不也跑走廊上偷偷給你錄了[哼.jpg]
王野：……我不會唱歌。
林霧：我也是現學的。
王野：鬼哭狼嚎是本能，你有基礎。
林霧：虎嘯龍吟也不賴，你有天賦。
王野：[上一個這麼跟我撩閑的，墳頭草已經三尺高了.jpg]
一分鐘的安靜。
王野：？
王野：人呢？
操。王野煩躁地胡擼一把自己腦袋。
王野：[音樂分享]大自然的聲音-森林
王野：我以前睡不著的時候就聽這個，你試試。
另一頭裝死的傢伙終於有了動靜。
林霧：哦。
王野看著那個明顯意興闌珊的「哦」，簡直想把人拖過來揍一頓。
沒人知道，早在覺醒之前，在高中，王野就已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失眠了。
當時的王野因為睡不著，脾氣愈發暴躁，又因為暴躁，就更睡不著，幾乎是陷入了一個惡行的死循環。後來無意中在網上聽到這張專輯，聽那些從大自然中收錄的聲音，聽風，聽雨，聽森林裡的鳥鳴和獸叫，才讓他終於能在午夜時分，找到一點內心的寧靜。
森林篇，是整張專輯里王野最喜歡的。
這是他最珍視的東西之一，並且從來沒打算和任何人分享。
王野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什麼風，林霧那邊一不吱聲，他就擔心自己是不是太凶了，然後就想往回找補，就想把所有好東西都拿出來。
結果他這上趕著給了，那邊就一個「哦」，根本不覺得是什麼好玩意兒。
鋪位相接的原思捷和葛亮，一個從筆記本前抬頭，一個放下手機。
不是他倆有默契，而是室內氣壓急劇下降，他倆想感覺不到都難。
兩雙眼睛方向一致地去望王野，只見後者一言不發地坐在床上，手機丟在一旁，臉色沉鬱，周身散發著「老子現在心情很不爽」的王霸之氣。
默默收回視線，葛亮和原思捷面面相覷，以口型交流。
葛亮：咋了？剛才不還挺樂呵嗎？
原思捷：戀愛的天空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葛亮：靠，你能不能別啥都套上你的愛情理論？他和林霧是處哥們兒又不是談對象，哪那麼多事兒。
原思捷微笑。
葛亮：……為什麼你看我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傻子。
「嗡。」
隔壁的手機又震了。
原思捷和葛亮條件反射轉頭。
王野已經重新拿起手機。
林霧：好舒服，好放鬆，我喜歡這個[意外驚喜.jpg]
王野：[哼.jpg]
林霧：不許偷我表情包。
王野：想睡了？
林霧：嗯。
王野：那還廢什麼話。
林霧：[嘿嘿]
林霧：[月亮睡覺了.jpg]
聊天結束，王野神清氣爽，放下手機，也重新躺回去，大長腿一跨，半抱半騎地摟住被子，舒舒服服一秒入睡。
低氣壓？
葛亮和原思捷現在從王野囂張放肆的睡姿里，只能看見桃花依舊笑春風。
葛亮看回原思捷。
四目相對，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原思捷：「信了吧？」
葛亮：「野哥是不是中邪了？」
……朽木不可雕也。
原思捷深呼吸，放棄。
葛亮盯著原思捷，卻忽然想起另外一茬：「怎麼最近聽不見你拿手機喊寶貝了？」
原思捷奇怪看他：「上學期就分了，你不是知道嗎？」
「上學期那個我當然知道，」葛亮說，「我問的是這學期的，你沒再找？」
原思捷搖頭。
葛亮懷疑地眯起眼：「空窗期這麼久，不是你風格啊。」
原思捷溫柔一笑：「收心了。」
王野做了一個夢。
夢裡，回到長白山那個夜晚，月光如霜，火炕滾燙。
王野在炕上醒來，林霧就躺在他旁邊，整片後背對著他，從肩胛骨到腰線，在最美的那一束月光里，觸手可及。
王野輕輕伸出手，像在碰一隻脆弱的蝴蝶。
蝴蝶微微發抖，顫抖翅膀。
這卻只能撩撥野獸的狩獵本能。
蝴蝶彷彿感受到了危險的臨近，忽然掙紮起來。
野獸猛地撲過去，狠狠壓住獵物……
毫無預警，王野從夢中驚醒，騰地坐起來，呼吸輕微地急促。
十五分鐘前才看他香甜入睡的原思捷和葛亮，一個眼神微妙，一個一臉懵逼。
原思捷曖昧挑眉：「嘖，你夢見什麼了？」
葛亮：「跑一萬米？」
原思捷：「……」
林霧沒夢見長白山。
但這天傍晚，在聽著王野發來的大自然聲音，美美睡了一覺的林霧，收到了來自長白山的「平安信」。
趙里：一切都好，放心。
離開長白山後，林霧不想打擾陶其然，總是忍著不給他發信息。趙里像知道這些似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這樣報一下平安。
林霧很感謝他：山上還冷嗎？
趙里：還好。
這個天氣，城市裡都乍暖還寒，何況山上。
林霧對這個「還好」實在懷疑。
不過小舅冷了還有趙里一起睡，再不然獸化也禦寒，林霧倒也不是那麼擔心。
林霧：趙里哥，你怎麼樣？
趙里：老樣子。
那就是獸化覺醒還沒有進展了。
林霧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在那邊主動問回來了：你怎麼樣？
林霧：挺好的，前一陣剛辦了新身份證，五月份應該就能下來了。你們辦了嗎？
趙里：還沒。
林霧：你倆在山上，肯定沒有我們這裡快。
趙里：學校有什麼變化嗎？
林霧莞爾，這語氣分明是替自家小舅問的。
林霧：分了白班夜班上課，我現在白天睡覺，晚上上課，徹底地夜行性了，其他的變化暫時還沒有，但以後也說不準。
野性覺醒對社會帶來的改變是根本性的，沒有人可以預料，未來還會發生什麼，很多改變也要在漫長的時間裡，才會一點點顯現。
趙里：照顧好自己。
林霧：嗯，你們也是。
簡短的通信就這樣結束了。
因為保密協議，關於獸化覺醒，或者獸控局的話題，都是不方便在聊天軟體里講的。
但其實也沒什麼好講的，陶其然和趙里平安，自家小舅找到了理想的桃花源，就夠了。
放下手機，林霧躺回床里，望著天花板，漸漸地，彷彿又回到了長白山的冰天雪地。
雪豹颯爽，白狐狸可愛，下一秒卻又化身辦公人員，錄信息，簽協議。
相隔才一個半月，再想起來，恍若一場冬日裡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