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281、天方夜譚（五十一）
阿拉丁不知道有人在背地裡記他的小賬, 他只是莫名的有點脊背發寒，本來好好拿在手裡的寶石滑落下去，重重的砸在他腳背上，阿拉丁「嗖」的一下就痛苦的蹲了下去。
今天的運氣真的不夠好……
阿瑟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令人眼紅的財物，他拿到了瓦沙克這裡的寶石，是一枚極度奢華的青金石, 金色如碎星灑落, 它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奇妙的靈性。
從巴爾姬絲地宮中得到的月長石, 神鷹連碰也沒有讓他碰, 生怕阿瑟被其中的記憶影響，這枚青金石沒有引起神鷹過多的警惕, 所以阿瑟再次接觸到了前世的記憶，這一次是與瓦沙克在一起。
魔王瓦沙克無疑是溫文儒雅的, 他跪在王的座前，裊裊香霧之中，溫馴的垂下頭。
【王, 聽啊, 那麼多的人民，在歌頌您的功績！】
魔王臉上滿是驕傲的表情，好像被誇讚的是他自己。
但是所羅門的反應卻堪稱冷淡，他仍然年輕，歲月無損他的容顏, 蓬勃的金髮仍然如他即位時一樣光輝閃耀, 這些年蓄的有些長, 發尾就垂落在肩膀上。
【我聽到了。
】王說。
瓦沙克迷惑不解的看著他，卻見所羅門輕輕地嘆了口氣，抬起手，專註的看著自己的指尖。沒有經歷過勞作的養尊處優的君王，擁有一雙異常好看的手，只有虎口處有些用劍磨損的痕迹，而這也成為了為王增色的亮點。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羅門平靜地說道，他翻來覆去的看著自己的手，半晌，有些悲涼的笑了。
【直到現在，我也仍然無法擺脫有罪的出身，異教徒的血就潛伏在我的血脈之中，用父親的話，我的每一下心跳就是骯髒的。】
【不是這樣的！】瓦沙克驟然提高聲音，他焦急地向前膝行兩步，前額觸及地面，【絕不是這樣的！】
四周變得很安靜，香霧變成了一種沉重的壓迫，瓦沙克伏跪在地上，被異樣的壓力壓得有些耳鳴。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為這位足夠英明高潔，卻困於卑下出身的王。
【那根本……不是您能決定的事情啊……出身……】
他聽到王在王座上輕微移動的聲音，好像要起身扶起他，但是看似光鮮的身體已經衰朽，就連移動都成為困難。
【瓦沙克，】所羅門王輕輕嘆息，【我要是伴隨著高貴出身降生的話，就太好了。】
記憶回籠，阿瑟的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他算是知道為什麼這個世界里自己會附身所羅門了，敢情這也是一個純血論壓迫下的犧牲者，最後的結局甚至比他還要慘一些，至少阿瑟拚死掙扎了一把，發狠的拖了好幾個純血下水。
「王？」神鷹見他一動不動，出聲詢問道，「身體有不適嗎？」
阿瑟搖頭，他就是心有點累。
「是有關出身的一些記憶，我前世大概真的很在意這個。」阿瑟輕描淡寫地說道，故意忽略了神鷹一瞬間緊縮的瞳孔。
出身？神鷹抿了抿唇，他是知道王的出身的，這是王前世最耿耿於懷的東西。早知道記憶是關於這個的，他絕不會讓王接觸。
「……其實我覺得沒有什麼。」阿瑟的聲音把神鷹的思緒拉回現實，神鷹緊張的看著阿瑟，企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出一絲一毫的勉強，然而什麼都沒有，阿瑟的表情仍然像以前一樣，根本看不出什麼太大的感情起伏。
阿瑟招呼收斂寶石收斂得差不多的阿拉丁，兩人一前一後從寶庫的大門出去，阿瑟身上揣著神燈，回身封鎖寶庫，一轉頭，神鷹正眼巴巴的看著他。
這個表情把他逗笑了。
神鷹好像有非常多的顧忌，謹慎小心生怕觸碰到阿瑟的傷心事，但是其實阿瑟早就不在意那種事了，回想過去那個時常因為並非純血而黯然神傷的自己，甚至感到有些可笑。
他並未因龍血而得到什麼饋贈，因為混血的緣故，他甚至感受不到龍血的增幅，幫助他平平安安活下來的東西，恰恰是母親那邊帶來的，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精巧的魔法，都是他在當年那場殘酷的兄弟廝殺中立足的保證。
跟父親沒什麼關係，也跟高貴的血脈沒什麼關係。
「我真的不在意了。」阿瑟對薩莉永遠充滿耐心，更何況對方出於對他的擔心，他更沒有不耐煩的立場。
「他們視之為污點的東西，恰恰是我的榮耀也說不定。」
沙漠里的熱風吹動王的金髮，夕陽在遙遠的地平沉沒，暈染出的層層疊疊的光影宛如裙擺，最美麗的一角就掛在阿瑟的睫毛上。
「還是……因為出身卑微，
你要棄我而去嗎？」
「怎麼可能！」不等阿瑟的話說完，神鷹已經搶先開口，他再一次認真觀察了阿瑟的表情，確定沒有半分勉強，緊繃的心弦才開始放鬆，「您明知道不是那樣的……」
「那我就沒什麼可擔心的。」阿瑟一錘定音，強硬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阿拉丁遠遠的看著，他以為兩個人在吵架，因為他們最後分開了，阿瑟向他的方向走過來，而神燈的精靈卻留在原地。
這樣的情況要怎麼勸？阿拉丁有些不知所措，猶豫著開口，「阿瑟……」
「放他在那裡呆一會兒吧，害羞不會太久的，一會兒就追上來了。」阿瑟非常淡定，「早點回去，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兩個人遠遠地走了，留下神鷹和身體原本的主人瓦沙克就在原地。神鷹剛被狠狠的撩了一把，正在雙眼發直的恢復期，瓦沙克不是當事人，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閉嘴！」神鷹不耐煩的斥了一句，瓦沙克根本不聽他的，還在繼續「啊啊啊啊啊啊啊」。
「閉嘴！瓦沙克！」
瓦沙克的理智根本找不回來了，他反覆回想著王之前的那個眼神，以及那句理所當然的話，越是回想越覺得自己的少女心根本壓制不住，被撩的兩腿發軟。
瓦沙克：王啊啊啊！求上！！！
然後「砰」的一聲，瓦沙克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神鷹不知所蹤，只留下他一隻魔王孤苦伶仃的待在沙漠里。
瓦沙克沉默了一會兒，飛快的向阿瑟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怎麼就留下我一個了？！」
「我明天要離開，去薩珊王國。」阿瑟和阿拉丁母子一起吃晚餐，正色道，「這麼一去，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回來，我有意邀請阿拉丁和我一起。不過如果不想背井離鄉也沒有關係，下月商隊仍然會按時到來，答應的經商仍會進行，這些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
阿拉丁的母親當然不希望兒子離自己太遠，但是阿拉丁是應該頂立門戶的兒子，不可能一直待在母親身邊，那會限制他的發展，所以阿拉丁的母親非常開明的把選擇的機會交給了阿拉丁。
阿拉丁非常動搖。
他已經從寶庫中得到了足夠多的錢財，阿瑟又把寶庫的開啟方式告訴了他，可以說，後半生他只需要守著寶庫，就什麼都有了，蘇丹國王想必也很樂意那女兒嫁給一個富豪，但是……
阿拉丁猶豫了，他想起了巴德露公主看阿瑟的眼神。
――那是一種真正崇敬愛戴的眼神。
如果守著寶藏過日子，哪怕最後與巴德露公主喜結連理，阿拉丁覺得自己恐怕也抬不起頭來，因為他自己的靈魂遠遠配不上公主。
「我想跟你一起！」阿拉丁眼神堅定，「我會成為能配得上公主的人！」
不愧是主角，阿瑟很讚賞阿拉丁的態度，他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給這個可憐的孩子謀一點福利？
阿瑟連夜進宮，與蘇丹國王進行了密談，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只知道阿瑟離開的時候，巴德露公主開始收拾外出的行李。
阿拉丁雖然得到了寶藏中的錢財，但是房子並不是一朝一夕能修好的，他暫時仍然居住在小房子里，擠不下多餘的客人，所以阿瑟仍然住在王宮裡。
臨睡之前，阿瑟把羅盤拿在手裡上下搖了搖，又搖了搖。
「不出來嗎？」
神鷹在裡面裝死。
「不出來就算了。」阿瑟沒多在意，仰面躺到床上，這一天折騰下來再加上與大衛的鬥法，他確實累壞了，然而還沒有躺穩，就「嘶」了一聲，皺眉從腰下摸出了一卷羊皮，羊皮卷邊緣鑲金，硌得他有點疼。
昨天晚上看完書亂放的鍋。阿瑟反省了一下，揉了揉腰，懶得再挪下床去，把羊皮卷隨手往旁邊一塞，也不怕再次中招的就打算休息。
暗中觀察的神鷹：……
神鷹終於現身，被阿瑟撩了一把之後他裝慫窩在羅盤裡，大半不是出於害羞，而是別的東西。
那個時候他不應該再留下來，大衛王的隱患還沒有解決，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最好時機。
嗯，他當時確實想把隨便撩他的王按在沙地上辦了來著。
阿瑟渾然不知自己逃過一劫，眼睛有點睜不開，把毯子往身上卷了卷就睡過去了。神鷹任命的嘆口氣，把床上另外幾卷羊皮書收好，點燃了一份安眠的香料，模糊的香霧之中，那雙金眸有些朦朧不清。
「等解決了這次的事情……」
「就要帶你回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