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264、天方夜譚(三十四)
阿瑟接觸安德雷安富的能力並不久, 幻化不能完全自如, 袖口還露出不少璀璨的羽毛, 金髮間仔細一看也夾雜著碎羽。神鷹忍不住就想蹭蹭他, 顧忌大庭廣眾之下王的威嚴,強忍著沒有這麼做。他見阿瑟掙扎著想自己走路,連忙抱著他起身,不肯讓王接觸骯髒的地面。
「太髒了, 我帶您出去之後再把您放下來。」神鷹柔聲說道, 全然沒有之前的面對其他人的冷淡傲慢,他臉上始終帶著笑, 一臉滿足孺慕的抱著他的王走出去。
路過山魯亞爾身邊時,阿瑟扯了一把神鷹的袖子, 神鷹聽話的停下腳步, 阿瑟得以轉過頭去,定定的注視著山魯亞爾。
「別露出那種沮喪的樣子。」
山魯亞爾垮到不能再垮的脊背用力一挺,卻終於還是弓了起來,他有點迷茫的看著阿瑟, 被摧毀的男性自尊還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響著。
「非常抱歉,我……我……」他哽咽了,兩手捂住臉, 隱忍的哭了起來。
阿瑟靜靜的看著他,既沒有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安慰話語, 也沒有一起出言聲討, 他只是安靜的看著山魯亞爾, 用那雙彷彿看透了世事的紫眼睛。
在這樣的目光之下,山魯亞爾更加悲傷,跟隨他來的侍從們紛紛露出痛心惻隱的表情,沒有人覺得山魯亞爾的情感宣洩是不正常的,因為這些年以來,山魯亞爾對王后的愛被所有人看在眼裡,甚至連其他妃子都不要,只守著王后一人。
阿瑟嘆了口氣,伸手撲棱了一下這個算是他身為王者的後輩的頭髮。
「回去再哭吧,想喝點違禁的飲料也可以。」
山魯亞爾哭著點了點頭,然後乖乖跟著阿瑟走了。
阿瑟:……真沒想到山魯亞爾還是小哭包屬性。
小哭包山魯亞爾接了阿瑟給的酒,這東西在宗教信仰中是違禁品,但是人類向來鍾愛它所帶來的醉生夢死的感覺,就算被禁止,仍然在偷偷釀酒喝酒。
山魯亞爾喝的酒是神鷹貢獻出來的,還非常不情不願,知道阿瑟也會喝一點之後,才磨磨蹭蹭的拿出來。之所以有所準備,是因為所羅門其實並不抵制飲酒,只是要求適量而已,不過現在看山魯亞爾這幅樣子,今天晚上恐怕要大醉一場。
神鷹親手給阿瑟斟滿酒,他特意選用了小杯子,也選了最溫和的酒,就算一口氣全喝下去也只會好好睡一覺而已。
阿瑟端著酒杯,偶爾才會抿一口,山魯亞爾一如他所料,玩命一般往自己嘴裡倒酒,不大一會兒就滿臉通紅的滑到桌子底下去了,期間還試圖來抱阿瑟的腿,被神鷹無情的踢開了。
神鷹不高興的盯著山魯亞爾,暗地裡決定找個機會好好「慰問」一下對方。
山魯亞爾又喝了一會兒,再也支撐不住,侍從上前把山魯亞爾扶起來,一臉歉意的看著阿瑟。
「陛下情緒太過激動了,請您寬恕。」侍從並不知道阿瑟的身份,但他知道山魯亞爾對這個不大的少年非常尊敬,而且對方儀容談吐高貴凜然,不是可以用年齡來評判的人物,他必須謹慎對待,以免為陛下招來敵人。
「沒事,就是我拿出來的,選了口感和後勁都很溫和的,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阿瑟有禮的說道,並沒有因為身份不俗就驕矜作態,見侍從扶起山魯亞爾很是吃力,自己還想幫把手,被神鷹迅速的擠到了一邊。
魔法是很有用的,侍從感覺自己陡然有了無窮的力氣,輕而易舉的扶起了先前沉重的國王,對阿瑟和神鷹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緊接著就帶著人下去了。
宮殿中只剩下了阿瑟和神鷹。
這具身體是第一次飲酒,小半杯下肚,阿瑟就有了些許醉態,他撐著臉,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柔軟的金羽毛已經褪得差不多了,還有一些殘留下來,柔軟的絞纏在手腕上,平白顯得年齡幼小許多。
「王,去休息嗎?」神鷹問道,他其實已經做好了把阿瑟帶回房間的準備,詢問一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他的個性向來如此,與其說是臣服於所羅門王,不如說是打著王的旗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所羅門寬宏大量,向來容忍,反正那些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先不回去。」出乎神鷹意料,阿瑟看起來非常清醒的拒絕了他,繼續慢吞吞地喝著金杯中的酒液。他喝酒的姿勢非常漂亮,就算微醺也不會顯露太多,也不說話,只是安靜的繼續喝著酒。
這點與所羅門有些不同。
神鷹在心裡愉快的回憶往事,所羅門王學識淵博,酒後更是高談闊論,縱橫捭闔,與他對飲是極大的享受,不止能體會到酒的醇香,所羅門自身的人格魅力也足以讓人沉醉。
「還有,有件事我一直想向你說明。」阿瑟眸光微沉,他放下了酒杯,以一種極其莊重的姿態與神鷹對視,緩慢而堅定地說道——
「不要再稱呼我為『王』了,我不是所羅門,也不會成為所羅門。」
「擅長的事務也好,喜愛的事物也好,統統都能暴露出我與所羅門根本是完全不同的個體,如果你的本意是追逐昔日的幻影,那麼這樣的追逐還是不要繼續下去了。」
「沒有『所羅門』,巴爾姬絲會收手,大衛王的陰謀也無從談起,如果你想要所羅門王的遺物,收集齊全之後,我會把它交還給你。」
神鷹怔了一怔,仍然側頭微笑,「您喝醉了……」
「你知道我沒有。」
喝酒大概是個契機,少量酒精的作用之下,阿瑟保持了理智,又說出了之前沒能說出的話,終於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之後,阿瑟在心裡鬆了一口氣。
他不會活在某一個人的影子之中,儘管那個影子是偉大的所羅門王。
「多謝你的酒。」阿瑟禮節性的道了謝,轉身離開。孔雀的特徵已經從他身上完全褪去,人之子腳步沉穩的走向外面的黃昏,儘管他背後是最光輝的生靈,他也沒有回頭。
「你還真是嚇死我了。」魯揚揉了一把阿瑟的頭髮,以示懲罰,不過他很快又板不住臉笑了起來,眼裡滿是慶幸。
「幸好你平安的回來了,不然我的良心肯定會受到煎熬。」
阿瑟笑著搖搖頭,手上的動作不停,正在給自己調製香料。雖然他並不喜歡過分突出的味道,可是入鄉隨俗,他總要做些不喜歡的事情。原本他用的是乳香做底,味道很是清新張揚,現在他直接換了一種,魯揚在一邊看著,突然說道:「終於擺脫了?」
阿瑟有點疑惑,分了一半的注意力給魯揚。
「無論是那隻鷹,還是那個影子,都擺脫了吧?」
見阿瑟很是驚訝,魯揚很是得意,他可是很少能看到老友的這種表情,一個小孩子偏偏整天沒什麼表情,現在這樣反倒好許多。
「其實你不太適合乳香的,又不抑鬱,用那種有藥性的香料做什麼。」魯揚搖搖頭,湊過去聞了聞阿瑟新配置的香料,眼前頓時一亮。
「這種好,以後不要換了。」
「你喜歡?」阿瑟說著把手中的香料分出一半,準備給魯揚。
「不不不,我不想要,這種味道也不適合我,只是非常適合你。」魯揚眼裡都帶著笑,顯然心情非常好,「木香和你很般配,都是樸實挺拔的感覺。」
阿瑟默默地把香料都收了起來。
「擺脫那隻鷹,我只是說說而已。」魯揚把玩著合香之後剩下的一點檀木,「你們之間有某種默契,今後也會走在一起的。」
魯揚是智者,他看人一向很准。阿瑟從來都不會輕視世界內部的土著,所以他選擇聆聽魯揚的意見。
魯揚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大概在做不得了的事情,這件事情可能以我的力量是無法插手的,但是阿瑟,我以朋友的身份懇請你,無論何時,只要堅持做自己就好。」
「你是那種……天生就會發光的人,這種光亮無關身份。無論是我、巴塞爾,還是商隊中的其他人,都以認識『阿瑟』為榮,就算你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過去,我們對你的敬重也是不會變化的。」
「看著吧,任何一個接觸你的人,哪怕一開始是出於其他原因,最後都會被你的品性所吸引,轉而拋棄一開始試圖在你身上尋找的東西。」
說道最後,魯揚幾乎像個小孩子一樣氣哼哼的,讓阿瑟覺得有些好笑。
「我知道了,魯揚,你不用過於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那就好。」魯揚顯然是打定主意該幫忙時就幫忙,只是隨意的應了一聲,然後他突然想起巴塞爾交代他的事情。
「對了,巴賽爾說他們下次要出海行商,讓我問問你要去嗎?」
出海?阿瑟略作思考,很快就點頭。
他覺得神鷹需要點時間想明白,畢竟他是薩里奧,最後肯定能明白他並非所羅門,只不過需要一個過程。正好,趁此機會他可以出去逛一圈,探索一下這個世界的魔法,肯定不僅僅只有魔王那麼單調。
魯揚又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