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美人與野獸(二十)
晶瑩的蛇骨從下方翻上,獸族借力一踏,身體瞬間拔高,成功脫離了精靈女王的魔法輻射範圍,接應的大批鳥類骸骨布滿天空,空洞的眼眶裡跳動著魂火,卻沒有主動攻擊。
蛇骨落在榮耀廣場上,盤旋起身體,凜然無懼的與城牆上的人族和精靈族王者對視,骨骼隱隱泛著些七彩色,頭上的獨角同樣掩映著璀璨的流光。
身死後仍然能保持如此盛極的姿態,它是當之無愧的聖獸!
風雪越發大了,整個廣場被銀灰的雪片所包圍,呼出的白氣不斷上升,人們伸長脖子窺探高台上的情形。國王臉色陰沉,教皇走到他身後,面帶慈和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現在不是與獸族為敵的時候,我們要提防的,是更可怕的東西……」
「魔王來了……」
所有的骸骨都轉向一個方向,整齊劃一的轉頭動作使它們骨骼構建的身體發出金屬摩擦的響聲,伴隨著伴隨著雪花落地的簌簌聲,幾乎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一陣寒意。
魔族的蝠翼掩映在風雪之中,每一次拍打都發出強有力的鼓風聲,一男一女兩位魔族破開雲層,在茫茫雪霧中降臨,堅硬的魔角反射著冰雪的冷光,好像具有了某種令人遍體生寒的溫度。漆黑斗篷宛如烏鴉的羽翼,魔族居高臨下的俯瞰人族引以為傲的榮耀廣場,彼此身上都有一點星芒般的光亮——是每個魔族都有的徽章。
男性魔族中規中矩的將徽章別在胸口,蒼白的面容充滿頹廢的俊美,他皺眉看著聚集起來的人族,半晌,輕輕的笑了,轉頭看著自己的同同伴,「薇拉,真是熱鬧啊,」
被稱作薇拉的女性魔族也笑了,修長的手指滑過飽滿的紅唇,半個胸脯暴露在外,徽章同樣別在左胸,卻是在開得極低的領口,簡直像是刻意挑逗別人的目光一般。玩家們的視線果然被吸引,出現於人前的兩名魔族堪稱npc的顏值巔峰,有著人族所沒有的神秘和魅惑,以及更加強大的力量!
「看樣子,梅爾為我們找到了不錯的同盟。」薇拉紅唇含笑,「獸族的戰鬥力驚人,這樣聯合起來,稱霸大陸也不算難。」
莫里哀側過頭去,「只怕他根本沒有這個想法。」
菲露比被放到了地上,稍微踉蹌幾步,最後還是站穩了,她挺直脊背,看著遠天的雲翳,在哪裡大片烏雲卷集成風暴的形狀,四面八方都充斥著白骨,已經分辨不出哪裡是雲的灰,哪裡是骨骼的灰,場景壯闊而蒼涼。
獸族也在看雲,不過他看得比菲露比要清晰,深淺不一的金色瞳仁中倒映著黑斗篷的魔族,這樣遠遠看來,對方的銀髮已經與這片蒼灰融為一體了。
廣場上的瓦倫娜臉色一下子變得潮紅,她顯然想到了什麼,這個想法讓她激動的嘴唇都顫抖了起來,思緒從帶著尖角的帽子一直到遮掩在陰影中的豎瞳。庫羅斯在她身邊說了些什麼,已經完全聽不到了,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感慨的,瓦倫娜輕聲說道:
「這下沒有毛茸茸的獸耳了……」
「魔族……」精靈女王維利婭頓了頓手中長長的藤杖,精美絕倫的面容冷若冰霜,她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痛恨,接著就變成了絕對的冷淡。從她腳下開始,整個城牆上開始爬滿防禦的花藤,淡淡的花香卻遮掩不了冰雪的味道,這讓她皺了皺眉。
「希亞隆,如果衝突發生,暫時由你迎戰。」女王吩咐道,她身邊的精靈神箭手恭敬的欠了欠身,手指搭上了弓箭。
阿瑟的咒語已經接近了尾聲,用於施法的九塊魔晶同時粉碎,化為精純的魔力支撐著風雪的龍捲,著陸地點正是萬眾矚目的榮耀廣場!
一波暴風襲來,國王雇傭的冒險者瞬間去了七七八八,僥倖留下一命的也在瘋狂喝補血藥劑,大部分還是含恨化為白光滾回了復活點。幾大公會都蒙受了損失,只有白塔高層一臉淡定,顯然早就得到了內部消息。
洛里斯搖搖頭,徹底信了之前他以為在胡鬧的兩個人,「這還真是……」
玩家喧嘩起來,慶幸自己沒有被高額報酬誘惑去蹚這趟渾水,當然實力不濟也許佔據了絕大部分因素。還有玩家一直在盯著廣場中央的獸族,和據說是國王私生女的菲露比,這個小姑娘在喧鬧聲中,表情始終淡薄,她提起裙擺,再一次的屈膝行禮。
這一次的行禮遠比在城牆上的那次慎重和漫長。
躁動的人群漸漸平靜下來,他們注視著場中的小姑娘,更令人驚訝的是,高飛在空中的兩名魔族也齊齊撩開斗篷,慎重而緩慢地向某個方向執法師禮節,動作莊嚴肅穆,讓所有的聲音都漸漸消失了。
他們……在向誰行禮?
當魔王駕臨的時候,漫天都回蕩著他的翅聲,巨大森嚴的骨翼於以光膜連接,扇動之時風雪呼嘯。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他的王城,從天空到地面,銀灰色洶湧而來,冰冷而狂烈,寂靜而璀璨,只有一個形容詞在唇齒間徘徊——
灰燼。
雪變得安靜起來,空中的兩位魔族親昵的簇擁過去,來到銀髮魔族身邊,翅翼扇動的頻率幾乎一致。菲露比眼中閃過渴望,她跑出了幾步,又想起被符文緊緊束縛在背後的蝠翼,腳步停滯,她膽怯地低下了頭。
這樣無用的自己……也會被承認為同伴嗎?
阿瑟短暫的向兩位同伴點點頭,接著便轉向地面上的菲露比,骨翼收攏,身體垂直向下墜去。已經有玩家發出了驚呼,好在離地幾米的時候,骨翼又「啪」得打開,銀髮魔族毫髮無損的飄搖落地。
雪和白骨是他最好的裝飾,淺紫的豎瞳,眼尾微微上挑,顯得格外艷麗迤邐。他的徽章別在一側的額發上,將略長的銀髮撩起,露出一側的前額,另一側仍然被額發遮掩,甚至連眼眸都被擋住。
一邊寂靜,只有魔族走向同伴的腳步聲,比容貌更盛的是他的氣場,完完全全壓住了全場的人,甚至連城牆上的國王都黯然失色。精靈女王看到那顏色純正的銀髮,神情可以稱得上是難以置信。
「為什麼……明明是魔族……卻有蒙受月神祝福的銀髮?!」
獸族與精靈族的關係一向還算不錯,共同的信仰算是原因之一。獸族相信是月神之子賦予了他們力量,所以滿月的夜晚,獸族薩滿的占卜會更加準確,獸族戰士也會更加強悍好戰。而精靈信仰月神,月神是潔凈美好的化身,是叢林狩獵的王者,精靈們一向以歌頌月神的歌謠為榮。
然而象徵月神的銀髮卻出現在邪惡的魔族身上,簡直像是在諷刺他們的信仰!
精靈女王看向獸皇,獸族半圓的獅子耳朵微微抖動,注視著魔族的眼神,滿含著純粹的心悅。女王心中一沉,看樣子獸族已經認可了魔族的身份,這架勢,簡直把他當成了真正的月神之子。
不知道精靈女王心中百感交集,阿瑟面向菲露比,認真的注視了好一會兒,突然皺了下眉。美人皺眉總是惹人心疼的,菲露比一顫,倉皇的低下頭去,先前忍受過多少苦難都沒有流出眼淚,卻在卻在銀髮魔族的注視下,小聲抽泣起來。
她很怕被嫌棄,很怕被認為無用,尤其是在能感受到血脈公共鳴的同族面前,這種恐懼被放大了。
「為什麼要哭?哪裡痛嗎?」聲音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菲露比淚眼朦朧的抬起頭,銀髮的魔族單膝跪在她面前,黑斗篷馴順的鋪展在地面上,連擺出這樣低的姿態,都宛如畫卷一般美好。
「你的翅膀呢?」魔族耐心的接著問道,「如果可以,能不能張開我看看?之前一直呆在人族手中,未免太讓人擔心了。」
菲露比有些怔然,好半天,才猛的低下頭,「對、對不起!菲露比沒辦法張開翅膀!對不起!\\\」
又哭了……阿瑟不太會應付這樣的孩子,在他的記憶里,薩里奧一直是很乖巧的,正常的小孩子還真沒怎麼見過,也許這麼哭是某種常態?這樣一想,阿瑟整個人都不太好。
一直在旁邊圍觀的獸族看到阿瑟伸手想抱抱哭泣的小姑娘,頓時做出反應,尖端帶絨的尾巴攔在了阿瑟身前,與此同時,天空中的薇拉也展翅俯衝下來,身為心思柔軟細膩的女性,她顯然更會應付哭泣的孩子。
「薇拉,可以交給你嗎?」阿瑟問道,噩夢的君主眼神像在取笑,最終還是笑著點點頭。
「嗯,交給我反而更方便一點,這孩子啊,也許是太崇敬你了,才會這樣不知所措。」薇拉很能體會這種心情,他們面對阿瑟的時候,時常有這種感覺,哪怕連說一句話都是褻瀆,只能遠遠的看著。
「崇敬啊……」阿瑟搖搖頭,「菲露比就暫時交給你了。」
又看了一眼獸族,阿瑟本來是不想在一開始就把薩里奧牽扯進來的,只是希望他能稍微照顧一下菲露比,現在到倒好,公然就跟人族和精靈族撕破了臉,阿瑟已經不想再形容這傢伙的任性了。
獸族在他的目光之下歪了歪頭,那種異樣的萌感又來了,大庭廣眾之下,阿瑟克制住了摸他耳朵的衝動。薩里奧顯然也顧及著為阿瑟造勢的需要,沒有像往常一樣動手動腳,深淺不一的圓潤瞳仁中,倒映著魔族重新張開骨翼的影子。
薇拉抱著菲露比,跟在阿瑟身後。天空是他們的領地,作為唯一有翼的種族,他們的優勢在於居高臨下。
盲眼的女預言家被請上城樓,卻並沒有做出有益於人族的預言,空茫的眼眸倒映紛飛的大雪,看不到,那種涼意和一支種族極盛的氣運,卻已經被她「看」得透徹。
她輕輕的念起了昔日的預言——